已到清明雨纷纷时节,本应是万物复苏青草绿,凤城中却丝毫不见这般希望气息。
从陈国突袭景国起,已经过了半年,这半年战事未断,国内百姓民不聊生,越来越多的少年郎被迫离家投兵,无人知道这场战争何时是个头。民间都流传着景国将灭,陈国要在六月前攻下景国王都凤城的传言,那一直为人敬仰、尊崇,高高在上的帝君家族即将被推倒。外人都知道,这个传言会实现,如今的景国已无什么军队能力,国内多个城池已被占领,就连凤城内的百姓也离去一半。
这个天下,要来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凤城帝宫内。
七岁的阿莲一个人坐在长廊上发呆,远处走来一个约莫十岁的少年,看见小姑娘一个人,便上来对着她的脑袋敲了一下,阿莲一惊,看向少年。
“兆川,你……”
“怎的?回过神了?小小的脑袋在想什么事情想的如此出神?”被唤作兆川的少年面对着阿莲坐下,淡淡的笑颜显露出比寻常孩子多一分的成熟。
“兆川,家要不在了吧……”阿莲轻声叹出这样一句话,兆川愣了一下,表情变得复杂起来。
“阿莲是知道的,咱们的国要灭了。娘亲虽然没有给阿莲说什么,但是她好久没有笑过了。前一阵小荷也离开我,她说陈国人要来了,那些人可是吓人。父王好久没来见过阿莲,阿莲知道,家现在有危险了。”阿莲说完后,双臂环住了膝盖,身体渐渐缩成一个小团,兆川看着莫名心疼,便轻轻搂住了阿莲的小身体。
“父王不会这么轻易倒下的,笨阿莲,这些事情你就不要多想了,实在不行还有我呢!我比你大,难道还保护不了你么?”
阿莲听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个帝宫内,除了父王和娘亲,只有兆川这么让她安心。娘亲是父王的第二任王后,先后死于难产,娘亲是时隔三年后才被父王迎娶的。景国不似其他国的一夫多妻式,而是坚持一夫一妻,除非一方死去或被休。兆川是先后的侄儿,先后无子,兆川的父母又是在他很小时就病故,因此他从小就是被先后抚养长大,情同母子。兆川虽小却很有胆识与才智,若无战事,下任王便是兆川,可惜事情却发生如此转变。
战事越烈,那股悲伤越浓。
五月初,景国帝王亲帅军队出征,连胜两回。
仅仅时隔15天,帝王部队遭陈国两军设计夹击,景国帝王战死,尸首被遣送回凤城。
阿莲记得,那一天的天空本是湛蓝一片,却突然染上大片红色,宫外惨叫声不断,但是也能听见一种笑声夹杂其中,狂妄、暴虐。娘亲独自一人坐在正殿龙椅上,表情肃穆端庄,那姿态让人无法去侵犯,娘亲本就是很美的,父王曾说他的阿莲以后一定会更美,阿莲还嬉笑着说要嫁给凤城最美的男子兆川。
那时啊、那时,一家人,一个城,一个国是多祥和。
陈国军队闯进了宫殿,阿莲看见他们贪婪恶心的目光落在娘亲身上。后来一个身披金色战甲的中年男子走上前,告诉娘亲只要嫁于他,他可依旧让她的两个孩子当公主,当王爷。王后没有看他,她看向躲在角落里的阿莲与兆川,然后将手中的一瓶药仰头一饮而下。不过几秒便倒在了龙椅上。阿莲看见娘亲对他们吐了三个字:“对不起”。
新宿元年五月的最后一天,景国灭,景国王后殉国。
陈国国君在灭景三日后回国,景国由陈帝交予其第三子陈旭统辖,陈旭获封号政景王,而景国也被重新定名为景都。
自此以后,民生和睦、祥和安宁的景国不复存在。
阿莲紧紧拉着兆川的手,看着站在面前的男人。男子约莫二十岁,紫色锦缎制成的长袍紧贴在身,能显出男子因长年习武而练成的好身材。
陈旭,陈帝的第三子,性格狡诈而暴虐,战斗能力并不是几个王子中最强的,但好战。这些都是阿莲以前听宫女们议论所知,但是陈旭的有名并不是因为这些,而是因为他喜男子,即好男风。据说陈旭的男宠有几十个,当然这还不算他在外随便侵辱的男儿。
阿莲怯他,她怕这个男人夺走兆川。虽然兆川只有十岁,但是那张脸,已经预示未来的他将多么令人惊艳。
陈旭的目光一直留在兆川身上,他刚来景都不出三个时辰,便到这地牢里打算处置这两个陈国帝家遗孤。本打算直接处死,但是当他看见兆川的那刻起,他便改了主意。
如此秀美的男孩怎能轻易死去,反正父王已经全权交予他处理。陈旭想着想着嘴角便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
“你,叫什么?”陈旭问兆川。
阿莲握着兆川的手更紧了,她不安的目光留在兆川的脸上。
“景兆川。”兆川语气生硬的回答。他不喜欢陈旭看自己的眼神,那种感觉像是在挑选宰畜场里的牲畜。
“兆川……”陈旭意味深长的念着,“以后你就和倦秀院的人在一起生活,你会学到许多事情。你,把他带走。”陈旭令身边的一个下人过去将兆川拉走。
阿莲惊恐的死死拽住兆川,嘴里大声哭喊:“你们都离开!不许带走兆川!他哪也不去!”
兆川皱起眉头,厌恶的盯着陈旭:“我不可能离开阿莲,你休想把我们分开!”
陈旭看着两个孩子,心中渐渐不耐烦起来,他挥挥手说:“你不从令,那就把那个小姑娘送去军营,那些士兵们可不管你是不是小孩,这女娃长得也不错,他们会喜欢的。”随即几个下人上前强硬把阿莲与兆川分开,兆川慌忙想阻止,但是自己年龄太小,几下就被人摔倒在地。
阿莲拳打脚踢都不见效,身上被抓伤的痕迹疼的她眼泪漫住眼眶,但她不能哭,在敌人面前不能哭。她知道陈旭刚才的意思,去军营,无疑就是地狱,若真被带去,她便自尽。
“住手!”兆川大喊一声,然后慢慢站了起来,“我和你们走,我听你的……但是你不许让阿莲去军营。你答应了我,我便不再有任何抵抗。”
陈旭听后,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兆川,然后答应了。
阿莲呆住。
倦秀院,倦秀院,可是培养陈旭男宠的地方,兆川,兆川……
阿莲慢慢走到兆川身边,唤他:“兆川,不要去。我们在一起……一起死掉也是可以的……阿莲不怕,阿莲不要和你分开……”
她想拉住他的手,可是兆川突然头也不回的跟着那些人快步离开,衣袖蹭过阿莲伸出的指间。
阿莲看着兆川不高的背影直至消失,眼泪再也止不住的掉了下来。
当日距离兆川离开后两个时辰,阿莲就被带到了消尸馆。消尸馆是专门处理战争或日常中一些无身份或低身份士兵和下人尸体的地方。那是个极为低贱的活事,但此刻阿莲前往那儿,却是最安全的措施。消尸馆不在这宫中,而是在外面,与其在这里等待陈旭发落,不如离开,在那里陈旭是不会去在意的,或许还有活下去的转机。可是这样一来,兆川,就永远困在这牢笼里了啊!除非陈旭放了他,但陈旭怎么可能放了他!
阿莲看着远处的宫闱,一遍遍唤着那心底挂念的人的名字。
新宿元年六月四日,阿莲与兆川分开。
此次分别到下次重逢,阿莲觉得,似过了上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