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见钱科长经常在上班时间看报看杂志，便以他为榜样，在办公桌抽屉里放了一本小说。这本小说，李月拿来将近一个月了，看了不超过一百页。听这话，似乎李月很忙；李月的确很少得闲，因为除了本职工作，还有一项额外工作时刻等着她——聆听李桂华扯闲篇儿。李桂华只是在月底、月初忙几天，其它时间非常清闲；她不喜欢动用眼睛，只喜欢动用嘴巴，因此一看到李月完成手头的工作，便见缝插针的跟她唠扯。即使李月正埋头阅读，李桂华也不放过她，不折不挠的跟她搭讪，迫使她将书本收起。
当李桂华的“喇叭”对准钱科长时，钱科长并不买她的账，头也不抬的继续看报纸或杂志，只是在必须做出回应时哼哈两声。尽管李桂华的车轱辘话及粗哑的声音，有时让李月难以忍受，她还是尽量做一个有礼貌的听众（也没少晃神儿）。上班没多久，李月便对李桂华的家事了如指掌。——比如：李桂华的婆婆也姓李，李桂华的叔公公一家如何势力，李桂华的娘家嫂子的弟弟离婚后找了一个十八的，李桂华的儿子这次考试全级排名第三……
客观的说，李桂华滔滔不竭的向李月倾倒的话里不全是沙子，李月有时也能从中淘到一点金色颗粒。为答谢李月这个忠实听众，在一个天气阴沉的下午，在钱科长有事早退之后，李桂华压低嗓门对李月透露一桩秘密来给她提精神。此秘密是：钱科长跟二楼的已婚女职工秦丽娜关系暧昧。
秦丽娜在二楼兼任记账员，李月和她打交道最多。在李月来百货楼上班的第一天，气质优雅的秦丽娜便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秦丽娜三十多岁，发髻高挽，是唯一的一位化妆的女职工。她的身材保持的相当好，就像李桂华恭维她时所言，腰细的一只手就能握住。秦丽娜不是本地人，说一口纯正的普通话，声音圆润柔媚。李月喜欢听她说话，却不喜欢与之对话，因为李月觉得在她的普通话衬托下，自己的乡土腔调突显地分外浓，浓的有些刺耳。
一次在宿舍，李月跟张倩闲聊时无意中扯到秦丽娜身上。张倩对秦丽娜微词颇多让李月有些意外。等李月婉转的表达出她对秦丽娜的印象比较好时，张倩反驳说秦丽娜是典型的眼睛朝上不对下。由于张倩经常在宿舍里议论这个、议论那个，致使她的话在李月心中失去分量。直到发生了一件“撞衫”事件，李月对秦丽娜的好感这才发生了动摇。
每次来财务科交款，秦丽娜所逗留的时间总是比一楼的那位记账员长出许多。李桂华和谁都能产生共同语言，她跟秦丽娜的闲侃，经常感染的钱科长也谈兴大发。这天秦丽娜来交款时，财务科只有李月一人。公事完毕，秦丽娜问了一下钱科长和李桂华的去向，然后跟李月聊起穿衣经。
“我发现你经常穿粉色和白色的衣服。”
“嗯，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买衣服，选到最后总是选定这俩颜色的。”
“这两种颜色的衣服挺适合你，适合就是美的。——我才买的这件衣服好看吗？”秦丽娜指着自己身上的宝蓝色呢子大衣问。
“好看！你的气质好，穿什么都好看！”李月由衷的说。
“一楼的小王今下午也穿了这么一件，一模一样，你见过没有？”
李月摇头。
“那你下去时，当心别被她吓着。那样的身材，那样的皮肤，再穿上这样一件衣服，简直就像个大马猴！现在我终于知道东施效颦是何景象了，真是惨不忍睹！挺好看的一件衣服，被她糟蹋成这样，让我跟着倒胃口，都不想穿了……”
……
李桂华说出那个众人皆心知肚明，唯独李月还不知道的秘密后，叮嘱李月：“别往外说！虽然都看出来了，却都装不知道的。别看钱科长在外面和和气气的，据说在家经常打骂老婆！他老婆长得有点丑，他嫌丢他的脸，从不让她在同事面前露面……”
李桂华和李月趴在各自的办公桌上，正头对头的这样窃窃私语，忽然听到一声——“喂、喂，我可全听见了！”
两人忙撤回身子，看到陈万和在门口站着。陈万和个头不高，生的平头正脸，一副聪明相。
“财务重地，来到怎么没敲敲门！”李桂华说。
“敲门的话不就什么也听不到了。”陈万和边往里走边说，“——这么神秘，你们在议论什么？”
“既然都听见了，还问啥？——我们在说‘鱼与熊掌’的典故！”李桂华说。
陈万和听出她在调侃自己，打岔道：“哎，张婉儿来了。”——张婉儿即刘永昌的对象。
“是吗？我还没见她一回呢，”李月说，“真想过去看看。”
“拿费用单找刘经理签字不就见到了。”李桂华立马献上一计。
“可惜都签过了。”
“去倒水喝！”陈万和想了想说。
“这个办法行！”李桂华道。
“我一个人不好意思去，你陪我。”李月把陈万和拉上。
两人走到办公室门口，陈万和敲了敲门。
听到刘永昌说了一声“请进！”，陈万和带头进去。
“那边没热水了。”陈万和跟那对情侣解释一句，回头接过李月手中的杯子，“来，我给你倒。”
李月在进屋时就已经朝坐在刘永昌办公桌前的张婉儿扫了一眼，现在她趁机再次打量。张婉儿一头长长的披肩发，鹅蛋脸，鹰钩鼻，眼睛很大有点外凸；因其坐着，李月看不出她有多高，但能看出她长得较为丰满。见张婉儿朝她看，李月忙把目光移向别处。
“见着了吗？”李月和陈万和回到财务科，李桂华问。
“嗯。”
“重眼叠皮的，怪漂亮，呵？”
“嗯。”李月承认张婉儿长得漂亮，但她的内心里并不欣赏这种类型。
“听见她说话没？”
“没有。”
“跟台湾电视剧里那些女的一个样的腔口，又嗲又软。”陈万和说。
“守着这么个千娇百媚的对象，刘永昌心里不知有多么恣呢！”李桂华说。
陈万和朝门口扫一眼，低声道：“你们是没见她在昌哥面前撒娇的样子，啧、啧，没法形容！”
“好啊，你小子偷看人家！”李桂华说。
“还用着偷看吗，她又不背人。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这不才来你们这里避一避。”
“刘永昌什么反应？！”李桂华兴致勃勃地问。
“有些尴尬。”
“我寻思也是这样！你都受不了，他那么板正、稳重的一个人，当着外人的面肯定更受不了！”
“李大姐姐，我就不板正、不稳重吗？！”
李桂华哈哈一笑：“你不能不承认你比他开放一点！”
“我不像他那么古板，这倒是事实！”
“她会不会在咱这儿吃晚饭？”李月问。
陈万和摇头：“我听见她让昌哥去她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