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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穆安然(二)

穆安澜走进妹妹房间的时候,看到的是妹妹正在沉思的侧脸。这时候的安然才会显露出于年纪不符的某些神情,那苍白的脸庞与自己多么相似,但自己却从未真正走进她的内心。

“有没有想起什么?”

穆安澜走过去,蹲在妹妹身前,盯着她柔声问道。

“没有呢……我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穆安然带着歉意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她知道姐姐很担心自己,所以并没有跟她说实话。

“你有点失望。叶盈霜她……”

“姐姐不要怪盈霜姐姐,只是……好像她不是我要等的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穆安澜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安然小脸上露出烦恼内疚的神情,小声地继续说道:

“我以为盈霜姐姐是那个人,但好像又不是。”

“可是你知道她的名字。”

“也许她和那个人有关……我不知道……记不起来了……”

病弱少女脸上的神色忽然变得痛苦起来,好像只要她努力想要记起那件事那个人,灵魂之力便会不受控制地爆发开来。那样强大的力量并非她病弱的身躯所能够承受,这也是她十多年来饱受折磨的根源。穆安澜清晰地感应到从妹妹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的灵魂力量,连忙伸手捧住妹妹的脑袋将她抱在怀里,同时努力放松自己的声音安慰道:

“没关系,安然,不要勉强自己。记不起来就算了。不要去想它,没关系的……”

过了好一会儿,怀里不住颤抖的娇小身躯才平静下来,穆安澜连忙松开手看着妹妹的情况。从那几乎将整个身体撕碎的剧烈疼痛中恢复过来的穆安然,却一眼“看”到了姐姐嘴角悄然流下的血迹,她吃力地抬起手轻轻将它擦去。然而姐姐的反应却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

“我去叫沐姨回来。”

穆安澜神色紧张地说道,虽然无数次见过安然的灵魂之力不受控制地爆发开来,甚至有时候会伤到她身边的人。但她从未习惯这样的事情,每一次看到安然痛苦的表情她都会感到无比恐惧,在那样的恐惧面前就连身上的冥王甲也无法给她半点安全感。

“不用了,姐姐在这里就好了。”

穆安然虚弱地躺在姐姐手臂里,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穆安澜看了更加心疼,但她除了紧紧抱着安然之外,什么都做不了。穆安然缓了一口气,又继续轻声说道:

“又让姐姐担心了,安然真是没用……”

然而穆安澜只是紧紧抱着她,生怕自己一松手就会失去她一样。穆安然静静感受着那种被人保护着的安宁,身体中那汹涌狂暴的力量似乎也变得安静起来。因为有着圣魂和观心眼的存在,她总是能够看透他人的想法和情绪,所以她更加能够体会此时姐姐心中的恐惧和无助。尽管姐姐从未在自己面前说过一句怨言,只是拼命地修炼变得更加强大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或许在别人看来,身为穆家长女下一任穆王的继承者,竭尽全力维护着穆王宗最后的尊严,保护仅剩的家人和属下,在这些事情上姐姐已经做得不能再好了。

但是啊,谁来保护姐姐呢?从来没有人想过,看起来坚不可摧的姐姐也是需要别人来保护的。因为她已经做得足够好了,看起来无所不能。然而那身黑色的冥王甲或是穆王宗并不能给她的灵魂感到幸福安定。那些沉重的责任只会让姐姐更加拼命更加受伤。

穆安然一直想成为那样的人,那个可以给姐姐带来幸福的人,但她也明白自己的身体恐怕坚持不到那个时候了。她曾经好几次偷偷地用自己的能力推演姐姐的未来,但每次都一无所获。沐姨说,越是强大的人想要看到她的未来也越加困难,所以自己的想法几乎不可能实现。

但自己好像也只能做到这里了,除此之外她还能做什么呢?

无数歉疚怜惜的念头在穆安然的脑海中纷纷闪过,她好想为姐姐做点什么,但却什么都想不出来。在这样强烈的情绪中,她脑海中恍惚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沉默而坚定,冷冽中却带着温柔。他纯净的黑色眼眸倒映着自己的影子,她轻声念出那个熟悉的名字,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然而那个人却清楚地听到了,他走过来轻轻抱住自己,轻声在她耳边说道:

“安然……”

“安然……”

“安然……”

“安然!”

最后是姐姐的急促的声音将她唤醒,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才发觉自己竟又不自觉地使用了那个能力。但这一次,她却没有感受到那无比熟悉的痛苦,只有满满的几乎要溢出胸腔的安宁。那个人,那个声音,他在呼唤自己的名字。他是真的存在,而不是自己的幻觉。

这一刻,穆安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喜悦,无数似曾相识的画面在她脑海中一一闪现。

“姐姐,我看到他了……”

她带着微笑轻声说道,灵魂却不受控制地开始陷入沉睡。这一次好像有点过头了,一直以来她始终小心翼翼地控制自己的能力,但为了那个魂牵梦绕的身影她已经失去了该有的理智。对啊,为了那个人她可以做任何事,因为他也是一样。她能够感觉到。

终于,她等了十年终于再一次“遇见”他。

对了,是盈霜姐姐,盈霜姐姐身上有他的气息。

原来如此,盈霜姐姐就是那把钥匙。

“他来找我了……”

妹妹最后一句的喃喃自语几乎微不可闻,但紧贴着她的穆安澜还是听到了这句话,她还未来得及想明白安然的言中之意,便看到妹妹已经静静地沉睡过去。

“安然!安然!”

尽管穆安澜大声地呼唤妹妹的名字,努力地想要摇醒她,但却没有能够将妹妹从那幸福美好的梦境中唤醒。就连她的灵魂之力都已完全消失不见了,就好像眼前剩下的仅是一个空壳。

穆安澜一直以来最害怕的事情,就这样在她面前不可阻挡地发生了,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当沐姨的身影诡异地忽然在她身旁凭空浮现的时候,穆安澜也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这一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感觉。如果安然不在了,这个世间对她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不用担心,她只是太累了。不过……”

沐姨检查过沉睡少女的情况,得出了一个让穆安澜几乎起死回生的结论。但很快,沐姨接下来的话又让她再度沉入深渊。

“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醒来。没人能够唤醒她,只能等她自己醒过来。”

“怎么会这样!”

看着情绪格外激动的穆安澜,沐姨怜惜地伸手为她擦去脸颊上的泪水,这时候穆安澜才发觉自己正在哭泣。上一次她流泪,还是听到父亲大人不幸战死的消息的时候。

这让她更加害怕,她不能再失去妹妹了。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沐姨倒是十分冷静,她知道安然会突然陷入沉睡肯定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才有此一问。穆安澜此时虽然脑子一片空白,但听到沐姨的问题还是下意识地回答上来。

“安然刚刚一直在发呆,然后突然说了一句姐姐我看到他了,我也不知道她说的是谁,但她很开心。她一直在笑,最后又说他来找我了……我叫不醒她……”

“没事……”

沐姨柔声安慰道,听穆安澜这一解释她大概明白了,安然又在想那个人了。那个仅存于她脑海中的人已经成了她的心魔,便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沐姨也无法理解她的那种痴狂。

不过穆家的女子好像一直都是这般,从来没有变过。

“这样对她也好。至少在她沉睡的时候,身体能够稍微休养一段时间。”

沐姨轻轻抚摸着在姐姐怀中静静沉睡的少女的发丝,她的脸上依稀带着甜美的笑意,是因为那个人的关系吗?反倒是安澜的情况更让人担心,沐姨只能稍稍开解她。

“安然看到你这幅样子也会伤心的,你知道的她一直很内疚。”

说到安然,穆安澜脸上才恢复了一点生气,沐姨心中暗暗叹了一声,继续说道:

“对了,安然之前说想让那位叶仙子多停留几日。之前我也看了,她的医术确实不错。”

“我去跟她说。”

见沐姨说起正事,穆安澜逐渐恢复了平常那副冷漠的神情,只是低头看向正在沉睡的妹妹的时候还是会流露出担忧的眼神。不过自己终究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她自己醒来。

穆安澜将妹妹抱到床上轻轻放好,比起身材高挑身着黑甲的姐姐,穆安然瘦弱得就像一个布娃娃。穆安澜为她盖好被子,擦去脸颊上残留的眼泪,转身对沐姨说了一句:

“帮我照顾好她。”

尽管穆安澜更想自己坐在床边每时每刻守着安然,直到她醒来的那一刻,但终究还是离开了。她留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这只会让她更加痛恨自己的无力和软弱。

穆安澜走出小院的时候,一直守着门外的苏紫便迎了上来。只是看到自家大小姐红红的眼眶,又停下来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开口。穆安澜见她那副表情,就知道她有话要说。

“什么事?”

“幽刚刚回来了。”

“查清楚了?”

“万兽宗、陆起,还有一个还没查到。”

穆安澜思索着万兽宗、陆起和叶盈霜到底有什么恩怨。之前她就听苏紫说过有人暗中盯着叶盈霜的事情,以防万一便才派了幽去跟踪调查一番。不过叶盈霜怎么会同时惹上万兽宗和陆起,才刚刚回到中洲就引来对方的窥探?

“咳咳……还有……”

穆安澜还未想明白,又听到苏紫开口说话。只见她神色有些古怪,好像她接下来要说的话让她感到不能理解一样。穆安澜一下子有了兴趣,这应该才是苏紫真正想说的东西。

“幽在跟踪那些探子的时候被人抓住了。一个蒙着脸的少年,大概十六、七岁,没有用武器灵术,幽也没有看出对方的灵相、天赋。据她说那个少年好像是跟叶盈霜住在一起的。”

苏紫短短的两三句话便让穆安澜大致了解了情况,于是她才明白了之前苏紫那古怪表情的真正含义。赤手空拳抓住幽的少年?若不是苏紫说的,对于属下的本事有着清晰了解的穆安澜也不会相信这种事情。但幽和苏紫是不会对她撒谎的,所以问题一定是在那少年身上。

“叶盈霜之前说过家里有个弟弟?”

“嗯。说的应该就是他了……”

穆安澜冷冷瞥了一眼苏紫,苏紫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承认自己的错误。

“据说是她从北地带回来的,我这就去查清楚。”

但让她意外的是,这一次大小姐却否定了她的意见。

“算了。”

“那幽呢?”

“继续。不要接近他。”

这一次苏紫算是大概了解了大小姐的想法。那个少年知道了自己这边的身份之后并没有为难幽,所以大小姐也不打算打扰对方。毕竟那个少年也是叶仙子的家人,现在二小姐又是那么喜欢叶仙子,该有的礼貌还是必要的。不过,她很快又想到了另外的事情。

“万兽宗和陆起那边怎么办?”

问完这句话,苏紫马上就后悔了,因为她好像忘了刚才大小姐的心情是多么的糟糕。

“杀了。”

果然,大小姐的回答还是一如既往的凶残。苏紫表明恭敬领命内心却暗暗苦笑,只能绞尽脑汁想着怎样才能让大小姐满意,又不至于闹得天翻地覆。而在冷冷说完那两个字之后,大小姐又朝着演武场的方向走去了。接下来多半又是好几个时辰的恐怖修炼吧……

唉……苏余那家伙肯定又躲到哪里睡大觉去了……

苏紫一边揉着额头一边狠狠地想着,接着赶去处理那一大堆麻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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