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跟你说吧……命运这东西，你说有，它就存在，你说没有，它也可以消失不见，就是这样的。”
今天的天空仍然乌云密布，不过五颜六色的雨伞将灰白的世界点缀得不再那么死气沉沉；已经形成“日常”的雨在这傍晚时分也温柔了许多，仿佛抚摸一般触碰着大地和空气。有时候这样的天气就让人想要稍稍绕个弯子，在平日所没有触及的空间里漫步，感受一下难得一见的温柔气息。所以今天在和铃灵分别之后我并没有直接上车回家，而是和一起走到这里的程平乐在路上聊天。虽然他的步子刚开始有点让前几天还在发烧的我跟不上，但现在他似乎也察觉到而放慢了脚步，我也能心平气和地将最近几天所发生的事情一一向他述说。程平乐应该是我们这个小圈子中最后一个知道关于我和杜雷的真相的人，可能也是距离整个事情最远的人；可不知为何，我觉得必须告诉他不可。而且现在，我觉得和他说话时能感受到那种难以言喻的平和及安心，应该说一直以来都是有这样的感觉的。
“什么意思呢？”他挺喜欢说这种有些玄乎的话，一般我也不尝试理解而直接询问他解答。
“嗯……你刚才不是说这可能就是命运吗？一般理解的话，命运也就是一些看似难以接受的事物出现在生活中的现象。比如说你和杜雷是离散多年的亲人，或者是你喜欢上他他却去世这样的情况就被你称为命运。然而有的人并不这样想，他们只是会觉得这是偶然——你和杜雷的分离是不幸，你喜欢上杜雷是另一个不幸，而杜雷去世亦是不幸；这些不幸都只是生活中的偶然，也许你在以前做点什么就可以改变这个情况，然而你没有，所以即使是偶然也需要被接受。”
“你的意思是我本来可以改变这一切，然而却没有是吗？但我现在就算想改变也改变不了啊。我也想过，如果在那开学第一天我没有去那么晚，或者是那年六一我没有和他一起走在放学的路上，这一切可能都不会发生；然而现在它仍然以最坏的情况发生了不是吗？这不叫命运又叫什么呢？”
我说这话的时候有点激动，这也是程平乐的另一个特点：和他争执什么事情的时候非常容易因为他的话而不满甚至发怒，可事情过去之后往往就发现他将你引向了正确的选择。至少我是这样想的。突然我开始搜寻我的回忆，翻遍了五年的时光也没找到——我从来不记得程平乐和我们在一起时生气的样子，因为他每次都和现在一样，有点无可奈何地苦笑一下，仿佛根本无所谓什么。倒是在为朋友考虑时，他也会和现在一样露出认真的表情，然后为我们提供帮助。
“像是神啊，命运啊这些东西我基本上是不在意的。在我看来，并没有什么比我们这个时空更高位的存在来掌控世间万物的诞生、发展或灭亡。不过有一句话我是一直信奉着，若真有命运，也就如同这句话说的一样吧。”
他闭上嘴，绕过前方一个小水坑，身旁屋檐上滴下的水珠打在伞上噼啪作响。我知道这个时侯如果我不开口问，他便永远不会说出口。在伞上的声音再次只由雨点发出的时候，我怀着好奇，希望他能告诉我对于他而言，命运又是什么样的。
“是什么话呢？”
“‘世界上没有偶然，只有必然。’”
“可是你刚才不是说那些都是偶然吗？”
“呵呵。”他突然笑了出来，有点让我不知所措，“我刚才说得是‘有些人’，从来没有说我也是那么想的啊。”
如果可以的话，我倒希望他从一开始就先说自己的想法。
“要我说的话，既然你认为那是命运，那就让它命运去吧。人生的一切都可以由自己决定，除了一件事，那就是出生。所以你们两人是姐弟或是兄妹这个事情上恐怕确实可以称得上是命运。至于后来，你经历了那么多年的成长，他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也是一样，这些成长的时间每一秒都决定着下一秒，由此形成了历史。你那天为什么会来晚？睡晚了？闹钟坏了？路上堵车？不管什么原因，当时你的想法和你的动作都是由你生活的整个历史决定的，并没有第二个历史发生。所以我并不反对你把那些称之为命运。”
我可以理解为什么铃灵经常在和程平乐说话时缺少耐心，恐怕她和我一样难以理解程平乐的话吧。
“那为什么你还说如果认为没有命运它就不存在呢？”
“不懂吗？那我换个说法。刚才我说：‘这个世界上没有偶然，只有必然。’事实上是偶然变成了必然。我现在和你走在一起，是因为放学时我偶然碰到了你们；能碰到你们是因为你们偶然决定在小卖部买饮料；同时我们偶然还都顺路且没有其它事情。这一切都是构成我们现在走在一起这个事实的因素，也可以说从一开始，我现在在这里和你说话就是历史的必然。这只是存在于世界上的真实，并不像命运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所以倘若一个人不相信命运，那么命运也就不存在了。”
“啊……那么你就说说看吧，在你看来，我和杜雷所遇到的这一切，究竟是不是命运呢？拜托给一个简单的回答。”
我对他的话还是只能一知半解，不过要问出他的态度倒也不难，只要直接开口，就会得到答案。他稍微想了下，这样对我说：“你不是很清楚吗？”
“清楚什么？”
“你从一开始不就告诉我说，这件事无所谓好坏，只是真相吗？我也是这么想的：不管发生过什么事，也不管究竟是好是坏，那些是不是命运又有什么所谓呢？未来是怎样那我不知道，不过现在，以及所发生过的一切，都仅仅是真实，明白这点就足够了。”
“真实吗？”我猜想过程平乐的回答，也想过可能有他独特的见解，但确实没料到他会用到“真实”这个字眼。同时我也产生了疑问：什么是真实？为什么明白是真实就足够了？而就像听到我内心的声音似的，程平乐主动给出了他的解释。
“对啊，真实。像这个世界所有发生过的客观历史，以及意识上的存在，或者物质本身都是真实。不过我现在说的只是其中一点。我觉得无论你是否觉得你和杜雷所经历过的事情都是不幸，那都是真实的；同样来说，那些你们曾经有过的幸福时光也是真实。不管是不是命运吧，你都应该学会去了解真实，接受真实，这样才不致于让你被悲伤打倒，也不会让曾经的幸福蒙上阴影，不是吗？”
天色逐渐暗淡，雨依然飘落，朦胧了路灯。这个时侯，就像白昼和夜晚的交界一样，我们也走到了岔路口，一个向左，一个往右。最后的机会，我问出了我最想知道的问题。
“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做呢？”
他停下来，看着我，然后转向人行横道看着对面醒目的红灯，扭过头来，似乎是笑着说：“这个问题可不用问我啊，你不是最清楚吗？”
“我？”
“就像你说的一样：‘随着感情去生活。’这样就好。”
说完他又转向对面，红灯开始闪烁，他也如我所料开始道别：“那么我走了，再见咯。”
在他迈出步子之前，我随口说了句：“谢谢你。不过你还真像是哥哥一样呢，对谁都这样。”听到这，他头也不回，只是招招手，大声，而又带有点无奈一般回应着：“我可不是什么哥哥，我只是个普通的中学生罢了。”
“普通的中学生吗？”我笑了笑，觉得最后的他还真有点超凡的感觉呢。而在我离开路口时，在雨幕中已经看不见他的背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