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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浮尘三生之请瑞灯

大雨倾盆,雷鸣电闪。

一座荒废了的庙宇在风雨中岌岌可危,庙外下着大雨,庙内下着小雨。

“吱呀”的一声,一个浑身滴着水的书生急急推开了那扇年久失修的木门。

庙内布满了蜘蛛网,地上是一层厚厚的灰尘,这样子,显然是一副长久未来人的模样。

书生边进庙边用手拂掉面前的蜘蛛网,“这地方……”

书生走到佛祖像前,他先合十双手对着佛祖像恭敬的鞠躬,以表示自己的虔诚之心,无意打扰佛祖的清修。

书生起身时眼角突然瞟到了桌子上摆放着的一盏青灯。

佛像前摆了一盏灯并不是稀奇事,奇怪的是这盏灯上没有一丝灰尘,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引起了慕云晔的好奇。

“这盏灯,”他拿起青灯仔细观察,“没有一丝灰尘,同体青荧,上面雕刻着古朴素雅的图纹。莫非是一盏神灯?”

说着慕云晔又摇了摇头,说:“这怎么可能呢?要是盏神灯怎么会摆放在此处呢?”

他这样一想,感觉自己刚刚真的是太可笑了,临近考试,还是赶紧看书为好,摒弃脑中不该出现的东西,准备看书时,才意识到刚刚淋了场大雨,书都淋湿了,目前先将书晾干才是最重要的事。

等到慕云晔生好火并将那些淋湿的书处理好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慕云晔的干粮也被雨淋湿了,无法再食用,这意味着他今夜只能饿一个晚上。

雨后的天总是黑的快一些,刚刚天色还只是有些暗,才没过多久,天就完全黑了下来。

幸好破庙里还有不少的草,慕云晔用它铺在地上,当作今夜的床。

橘黄色的火光映在墨云晔的脸上,忽明忽暗。

慕云晔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佛像前的那盏灯。

想着时辰还早,就走过去将灯拿了过来,坐在草垫子上,用手捧着它放在火光下,仔细的看。

兴许是在火旁看,慕云晔总觉得它与白日里看的不一样。

青灯在火光的影射下发出青荧中带着血色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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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云晔对于昨夜怎么睡着的完全没有印象,他醒来发现自己正好当当的躺在草上,手旁是那盏灯,几束光线撒在他的脸上,正是这几束光线叫醒了他。

今天是个艳阳天。

慕云晔起来后先将自己的书搬到外面去晒,庙里有几张长凳,虽然有点脏,但擦一下用来晒书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晒书的过程中慕云晔并不感觉饿,但他将书搬到外面晒好之后,他的肚子叫了几声。

从昨天中午吃了几个烧饼直到现在,他滴水未进,肚子叫了几声后,他就感觉自己饿的不行了。

这就像绝了堤的河水,想停停不下来。

慕云晔出门后也没忘了将门带上,那个时间里,他看到那盏灯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青莹的光。

又过了一天,慕云晔必须启程去都城,不然考试就会错过了。

临走时,他鬼使神差的将那盏灯也带走了,他预感,这盏灯会给自己带来好运。

果不其然,他这次中了状元。

皇上命他为渠县的县令,去赴任时,他只带了那盏灯随他同行。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慕云晔每天擦拭青灯已经成为了一个习惯,每晚只要点亮青灯,不管心情是好是坏,是浮躁还是愤怒,慕云晔看着那清莹的光,心情总会变得平静,青灯经过这么长的时间已经成为慕云晔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了,慕云晔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他只知道待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离不开青灯了。

花开花落,云卷云舒,时光如流水般一去不复返,岁月如指间沙般悄然而去。

慕云晔已经辞官回家十余年了,这时的他两鬓斑白,脸上刻着岁月的痕迹,眼里满是饱经风霜。

慕云晔拄着拐杖站在院子中央的桂树下,闻着桂花香,心中隐隐有不安。

他预感,他在人世间的时间不多了。

七日后,一代清廉逝去。

家人们按照他的遗愿,他的墓里除了那盏青灯再无其他的陪葬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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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无天日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清芮终于化成了人形,一有了人形,清芮就迫不及待的出了墓,找了一条河,看着倒影中的自己。

十五六岁青春秀丽的脸庞,虽不算是个倾城倾国的美人,但也是个清秀佳人。

清芮很满意自己这幅样子。

在她初有灵智的时候,她记得有个人将她带出了那个无红尘之气的地方,并且每天擦拭它,减少了她化形所需的时间。

清芮化形后,整天无所事事,便有了去找寻当年那个恩人的想法。

她虽不知道那人长何样,但她记得那人身上的气味,灵魂的气味。

一个人轮回多次,相貌可能会变,但他灵魂的气味不论轮回多少次,永远都不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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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元宵节,邺城的元宵节历来是春节期间娱乐活动的高潮。

白昼为市,热闹非凡;夜晚燃灯,蔚为壮观。

夜晚的邺城有着“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的称号。

今天无论男女老少都可出门,大街上人潮涌动,甚是热闹,街上的两旁挂满了精致奇幻的花灯,灯火璀璨。

慕云晔今日并不想出门,但无奈何那帮朋友们缠扰,跟着他们去了。

元宵节的活动有很多,但对于他们这种读书人来说,只喜欢去那些猜灯谜、对对子之类的地方。

有一个猜灯谜的地方围着的人特别多,宁修他们二话不说就拉着慕云晔去了那儿,还挤到了最前面。

“‘弃女’打一成语。”宁修把灯谜念出来之后便懂了为什么这家猜灯谜的摊前围的人最多。

弃女,这要打一成语,莫说其他大字不识一个的百姓,就连他也不知道这成语是什么?

宁修用手肘撞了撞旁边的慕云晔,轻声问道:“你知道谜底是什么吗?”

慕云晔没回答他的话,眉头微皱,显然是在沉思。

弃女。

弃女。

弃女。

慕云晔默念几声,脑中灵光一闪,他开口说道,:“一掷千金。”

“一掷千金。”一道女声几乎与慕云晔同时开口道。

摊主看了看这两人,似乎有点小纠结,“二位都说出了谜底,可这花灯只有一个,这给谁呢?”

慕云晔往声音传出来的地方看去,他很好奇是谁说出了谜底,一个清秀的女子出现在他的视野中,那个女子也看向了他,二人视线在空中相撞,女子的好奇与探知,让慕云晔脸上温度迅速升温,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的无礼行为,将视线移开,带着歉意说道:“刚才多有得罪,还望姑娘不要生气,这花灯,就……”

慕云晔还没说完,女子就小跑了过来,站在慕云晔的面前,吓得慕云晔赶紧低头,慕云晔还未开口,就听见头顶上传来女子特有的清脆声音,带着惊喜和不确定。

“恩人?”

清芮说完这两个字后,宁修他们几人视线齐刷刷的看向慕云晔和清芮,慕云晔听到这两个字后也震惊的抬起头,却不想清芮离自己太近了,这一抬头,清芮的下巴就撞在了自己的头上,引得清芮低呼了一声,慕云晔赶忙抬起头,看看自己前面的女孩有没有受伤。

“姑娘,你没事吧?刚刚真是对不起,请姑娘不要介意。”

慕云晔只见女孩摇头,她还说:“没关系的,恩人。这又不是大事,清芮怎么可能会介意的呢?恩人……”

清芮的话还未说完,慕云晔赶忙打断了她的话,“这位姑娘,我真的不是你的恩人,我与你只这一次相见,怎么可能会是你的恩人呢?”

慕云晔说完就赶紧招呼宁修他们离开,这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了,若再多下去,怕是对那姑娘的名声不好。宁修他们还想知道慕云晔与那漂亮姑娘的故事,哪知道他居然走了,慕云晔都走了,他们等人怎么还好意思再待在姑娘面前呢?尽管再不想走,但还是纷纷跟清芮道别。

清芮也微笑着跟他们道别,只是心里想着,恩人,你认为你跑的掉吗?清芮说过要报恩,就绝对不会食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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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人~”一颗小树的枝丫处正坐着一个少女,少女的双腿无规律的晃动着,嘴里清脆的叫着下面的少年。

“你怎么又跟来了,我都说过多少次了,我不是你的恩人,你怎么就不听呢?”慕云晔看着树上笑容灿烂的少女,心情带着几分不耐烦。

“你就是我的恩人,灵魂的味道是不会错的,而且每个人灵魂的味道都是不一样的。”清芮很是认真地看着慕云晔说。

慕云晔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句话这一路上那女子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灵魂的味道,那是什么鬼?

“我走了,你不要再跟着我了,我真的不是你的恩人,还有你小心点,不要摔下来了。”说完这句话后慕云晔很是干脆地转身离开,但他还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女子的尖叫声。

“啊——”

那声音,如刺破空间的箭,惊得慕云晔鸡皮疙瘩全起来了。他回头一看,刚刚还坐在树叉上的女子正跌坐在地上,一只手捂住脚踝,脸色有点苍白。看到她这样,慕云晔只得走到她身边,蹲下。

“你,怎么了?”

听到慕云晔的询问,清芮抬起头,看着慕云晔。

苍白的小脸,额上似乎还有几滴汗珠,牙齿咬住嘴唇,似乎在隐藏着巨大的痛苦。

慕云晔看着她长时间未说话,视线顺着她的手臂看向她手捂住的脚踝。

“你脚受伤了吗?”慕云晔刚问完就想咬断自己的舌头,那么温柔的声音他是怎么说出来的。

这边的慕云晔还在懊恼着,那边的清芮依旧咬着唇,点了点那张苍白的小脸。

看到清芮点头,慕云晔又问道:“你家在哪,我,我送你回去吧?”

就在慕云晔以为清芮不会回答自己时,她开口了,“我没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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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王府邸从外面看气派宏伟,里面更是巧夺天工,只是,这里面不是任何人都可以进去的。

据有幸进去过的人说,里面假山流水一路相随,奇花异草数不胜数,楼阁小谢不下几十座,个个景物、楼阁之间要么用亭台隔开,要么用假山竹林隔开……

华丽却不失清雅,秀气却不失宏伟。

清芮此刻正坐在一张黄梨木的圆桌旁,手里拿着一只桌上摆放的青花瓷的杯具把玩,静坐在那儿的她,思绪早已不知飞到何处。

施了一个小媚术让恩人背自己来到他的家,结果发现恩人家里如此富裕,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恩人就走了,恍恍惚惚间听到恩人说他要去他娘那儿,让自己待在这儿,待会有大夫过来。

回忆至此,清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踝,好像是右脚来着,到时候千万别记错了。

清芮弯下身去,掀开裙角,露出一片白皙的肌肤,她的手轻覆在脚踝上,淡绿的光从从她手背上浮现,只是一瞬,那绿光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快速的让人以为那一瞬只是眼花。绿光消散后,清芮也将覆在脚踝上的手移开了。原本雪白的地方变得红肿,红中还带着青紫。

她满意的看着自己施的这个小幻术,这骗过那大夫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了。

小插曲解决了,现在该想想正事了。

清芮化形于深山之中,接触到只有山中的其他小妖、小精灵们,虽然偶尔也会看见几个人,但只要他们没有伤害他们的同类们也就当没看见。后来在山中呆腻了,出来寻找恩人,遇到的是擦肩而过的路人,接触到的是道路边的卖茶人,看到的是闹市上的小贩们。

他们中有人衣衫褴褛,有人衣着亮丽,有人粗布麻衣。他们中只有少数人不需为生活而发愁,大多数人需要每天为生计奔忙。

清芮也一直以为恩人和他们也差不多,那时她就想着让恩人一家过上奢侈的生活就算报恩,可当她真正找到恩人时,她感觉,银子对于恩人来说一点都不缺。

既然简单的物质方面她已无法帮助恩人,那她就辛苦一点好了,护恩人这世平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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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时,天幕像被墨泼一般漆黑,整个竹园被一层紫黑色的雾气笼罩着。

清芮只身坐在竹园中央的石凳上,只有这个时候,人类睡眠最深的时候,她才感觉白天压抑的气氛消散了些,能够透过气来。

这几日,大凉与金人的战争越来越紧张,邺城距北地较远,但这几日,也有不少的北地难民进入邺城。这几日,她帮着邺王妃安置那些从北地过来的难民,看着这些难民个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她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

施粥施了半个时辰后,前来领粥的人终于少了下来,清芮将粥盖上,等等待会是否还会有人来领粥。

清芮素来就不是个安静的下来的人,没了前来领粥的人,邺王妃又不允许她到处跑,清芮只好将视线乱放。

突然,她看到了一个角落里放着半碗清粥。她将那儿指给邺王妃看:“王妃,我去看一下那儿吧?”

邺王妃听出了清芮声音里的期盼,再加上自己也好奇居然会有人留下半碗清粥在那,便点了点头,准许了她。

清芮得到邺王妃的准许后立马就跑到了那个角落,她看到,那儿躺着一个老妪,老妪怀里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小男孩在老妪的怀里睡得很香。

这应该是一对祖孙,二人都瘦的皮包骨头,尤其是老妪,基本上看不出身上有肉。

可能是清芮跑过来就盯着他们看,老妪双眼戒备的看着我清芮,又将小男孩抱紧了些,顺便移了下身体,将那半碗清粥隐藏在自己身后,清芮若是要拿,势必要将老妪推开。

清芮蹲下,与老妪平视,“老婆婆,我没有恶意的。”看到老婆婆还是一副不相信自己的模样,清芮又说:“我只是来问一下您为何不将这半碗粥喝完,现在是秋天,喝凉粥容易拉肚子。”

听完清芮的后半句,老妪看着清芮的眼神里也不全是戒备,身体也稍稍放松了些,不似之前的紧绷。

老妪舔了舔灰白干裂的嘴唇,“粥凉了,没事,有吃的就行了。”

粥凉了,没事,有吃的就行了。

清芮在心里默念了一遍,突然感觉这老妪身上散发着浓浓的悲凉与沧桑,从北地过来的这一路,怕是经历过许多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吧。

清芮顿了一会,才说:“老婆婆,您应该还没有吃吧,我去给你拿。”

不等老妪回答,清芮就站起来跑开了,再回来时,手上端着碗清粥。清芮将碗递给老妪,老妪接过,但却没喝。

“老婆婆,您喝吧,喝完了还有。我们是一天施两次粥,每日巳时和酉时我们都会过来施粥的。您喝了下午还有,不需要留着。”

清芮说完后,老妪才将碗放在嘴边,喝了粥。看到老妪碗里粥喝完了,清芮笑着问老妪:“老婆婆,您还要不要啊?”依旧是老妪还没回答,清芮就将她手里的碗接过去,“您肯定还没有喝饱,饿了这么久,怎么可能喝这么点就够呢?我再去给您打一碗过来。”

清芮又打了一碗粥给老妪后,他们带出来的粥也施完了,等老妪将粥喝完,清芮他们就回去了,再不回去,下午的粥就没法施了,煮粥,洗碗,事情还有许多。

夜深,露重。清芮只在竹园里坐了一会,便感觉寒气有些入骨,衣服有些湿润。

她将思绪整理好,起身回房。

夜深人静,清芮走在竹林间,听得到风吹竹叶的沙沙声,听得到枯叶在脚下破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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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饰典雅大气的房间里烛火摇曳,给人的身上都镀上了一层橘色的光芒。

“你要去北地?”

“是,父亲在北地抗击金人至今杳无音信,云晔待在家里也是无事,倒不如去帮助父亲抗金,还能为国家出一份力。”慕云晔看着邺王妃坚定的说。

国家危难之际,身为八尺男儿居然待在家里,这不是任何一个慕家男儿的作风。

慕家,邺王,就是在战场上得来的荣耀。

“好,你去吧。为保卫国家出一份力。”哪怕知道儿子此去凶多吉少,哪怕再不希望儿子去北地涉险,再多的哪怕邺王妃也只能同意儿子。不是拗不过儿子,而是她知道,国家的和平必须要有人挺身而出,更何况,他是邺王的儿子。

“母亲,云晔明日就走,您在家里要照顾好自己。”说完,慕云晔朝着邺王妃磕了一个响头。

母亲,云晔此去不知还能否回来,希望您能照顾好自己,云晔怕是不能孝敬您了。

翌日清晨,邺王府里的人全都出来了,为邺王少主送行。

送行的队伍送到了城门口还未回去,最后还是清芮开口说:“王妃,您们回去吧,早上寒气重,当心身体,恩人我会照顾好的,您放心吧。”

“是啊,母亲,您快回去吧,送到这儿可以了,您再不走儿子就走不成了。”慕云晔半开玩笑的说,想要将这沉重的气氛活跃起来,却只是徒劳。在场的,有谁不知道这一去的最差结果?只是都不点破罢了。

“嗯,你们走吧,等你们走了娘再走。”

“好。”慕云晔翻身上马,清芮也紧跟着翻身上马。

慕云晔骑着马走了几步,又停下,转过身去,对着邺王妃说:“母亲,照顾好自己。”又对着邺王妃身后的佣人吩咐道:“你们把母亲照顾好了,我回来要是看到我母亲瘦了,我唯你们是问!”

说完,策马离开。

清芮留下一句“王妃保重”后也紧跟着慕云晔离开。

两道身影策马离开,只留下两道黄沙飞扬,已经看不到人影了,邺王妃还站在原地不动。有侍从在向王妃询问离开的事,但王妃却像没听到一般。直到策马扬起的黄沙都消失后,邺王妃才说了两个字。

“走吧”。

哪怕他的身影已经不见,可毕竟还是刚走不久,还可以在脑海中想象他的身影,努力的多记住一些他的身影、音笑,现在记忆不深刻,以后连回忆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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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的跋涉后,慕云晔和清芮终于到达了北地。

因为战争,这儿几乎没有百姓了。因为战争,农田里的作物成熟了却无人去收;因为战争,他们看到的只有苍夷。

硝烟弥漫,城墙破败。

慕云晔和清芮刚到北地,就有人前来询问他们。慕云晔将身份报上去,又拿出证明身份之物,经过层层搜查之后,慕云晔他们才进入营地,见到了慕云晔的父亲,即邺王。

邺王年过半百,却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哪怕在战火纷飞中度过了好几月,也没有将他那身气质给磨灭掉,反而给他增添了几分让人敬而远之的气概。

看到慕云晔的到来邺王没有表示惊讶,像是早有预料。

慕云晔和清芮见过邺王后随即跟着巡逻小队巡逻,在北地首先要不拖后腿,这必须要对北地的地形熟悉,巡逻是熟悉地形的最好方法。

经过几天的巡逻,慕云晔和清芮对北地的地形也算熟悉了,只是,这几天都未曾见到金人。

这天夜里,郊外突然响起了号角声,随即,营地里巡逻的人喊道:“金人来了!金人来了!”

似乎只是瞬间,原先在帐篷里睡着的人都穿了衣服在营地旁的空地上集合好了,等到慕云晔和清芮来到邺王身边时,集合基本已经完毕。

不一会儿,有个侦察兵模样的战士跑过来,对着邺王行了一个军礼后急道:“金人约有二十万左右,正在朝我们赶来,距我们不足五公里。”

邺王听完好一会才开口:“二十万,金人是打算今夜将战事了结了吗?”

这一战,不可避免。哪怕知道金人有二十万之众,我们只有六万左右的战士。一旦我们退缩放弃,受伤害的是我们身后的妻女,国家。这一战,哪怕明知是死也要去。

只听邺王中气十足的声音沉稳道:“准备迎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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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天的血色,充满鼻腔的血腥味,惨叫声不绝于耳,利器砍在骨头上的声音听的都快要麻木了。

这一战,从前天夜里持续到今天,从用炮弹、箭矢杀敌到用断刃、赤膊抗敌,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战友们一个个的倒下却不能为他们收尸。

这一战,耗尽了他们的体力,好几天没有好好的吃饭、休息,还要大量的消耗体力与金人对战,让大凉的战士们双眼赤红,血丝密布。

金人真是狡猾,来了二十万之众,却每次只让五万人马前来,每打两个时辰就换上另外的五万人马上去,金人的兵将都得到了充分的休息,而他们呢?在人数上就处于劣势,纵使他们是铁打的,有着以一当百的本领,可也禁不起金人无休止的战争。

破败的城内,随地躺着许多战士,他们要抓紧每分每秒的时间休息,不然等到下一波的金人来临都不需要金人动手他们就往地上栽了。

这几天大大小小的战争夺去了他们太多同胞的生命,最开始,他们也会伤心,也会愤怒,可随着金人越来越凶残的进攻,他们已无法再将精力放在悲伤上,哪怕现在他们只有数千人,哪怕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带有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伤,哪怕明知道援军在短短的一天时间里根本无法赶过来,哪怕明知道他们的结局只是早死还是晚死,可他们还是不愿放弃,宁愿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宁死不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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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座灰白色的帐篷立在贫瘠的草地上,一眼望不到边。

帐篷的周围只有一队队巡逻的人,帐篷大多都是空的,有人在的估计只有中央的那个大的帐篷。

帐篷里的主座上坐的是金人的大皇子,也是下一任的思汗,下面坐着好几位皇室的长老。

不知在谈论些什么,这些人脸上都带着笑容。

只听见他们齐说了一句:“预祝大皇子攻下大凉。”

慕云晔听到这句话,脸上的愤怒难以掩藏,低声愤怒说:“这群金人真是目中无人,当我大凉是如此好欺负的吗?”

自从那晚知道了金人的人数之多,邺王就派遣慕云晔和清芮等三十名精兵前往金人的扎营之处刺杀这次带兵的金族大皇子,大皇子对金人的意义非凡,大皇子都不需要死,只需受伤就能让金人撤兵。

他们前来刺杀大皇子的三十二人在清芮的暗助下,只花了一夜半天的时间就到达了金人的营地。

探清楚大皇子的所在之地和周边的防卫之后,慕云晔和清芮就退回到了掩藏之地,和那三十二名精兵商讨刺杀大皇子之事。

商讨后决定在黄昏时动手。

黄昏,太阳只有一半在地平线上,整个天际被染成了红色,像是在宣布即将到来的那一场厮杀。

清芮被慕云晔留在了安全之地,可她是留的住的吗?从一开始,清芮就没有认真听过慕云晔的话。不然也不会有她设计慕云晔进入邺王府,跟着慕云晔来到北地以及跟着他来到这金人的营地来执行任务。最开始的时候,她把对慕云晔的关心说成报恩,把跟着他身边找了个护他安好的借口。可到后来,她清楚的知道,那一切不过是自己找的借口,她不愿离开他,不愿看到他受伤,所以说,她怎么可能会安分的听慕云晔的话,乖乖的待在掩藏之地呢?

清芮此次前去吓到了慕云晔,可清芮觉得自己此次前去对了,若她没有去,死在乱箭之下的人就是恩人了,说好的要报恩,说好的护他安好,她可不是一个会食言的人,可是,看着恩人这伤心的样子,她的心好痛啊,好想抱一抱恩人啊,好想能像自己还未化形那样,能够陪伴恩人一世。

可是,她不后悔为恩人挡箭,若是她死能救恩人,她死也愿意啊。只是,这么早就死了,她有点不甘啊,她只陪伴了恩人几个月的时光,恩人那么长的生命中却只有她几个月的痕迹,她好不甘呐,她好想陪着恩人慢慢变老啊,只可惜这一切终究是不可能的了。

慕云晔看着清芮出现在自己身边的那一刻有一时的晃神,他说不清楚那一刻是什么感觉,有惊喜,有生气,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即希望她来,又不愿意让她前来。

希望她前来是怕自己万一死在这里还能看她最后一眼,不愿让她前来是因为这儿刀剑无眼,万一伤到了她怎么办?

他做的最差打算就是自己死在这儿,从来没有想过她会为自己挡箭,会死在他的面前,与其说从未想过倒不如说是不愿去想害怕去想。

他看着她就在自己的面前被箭矢射穿胸膛,明明她离自己还很远啊,怎么会这么快速地来到自己面前并刚好挡住那些气势汹汹的箭矢呢?

他就这样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受箭缓缓跌落,他没能等到她倒落在地就上前扶住她无力的身躯。

柔软的身躯入怀,没有想象中的温热,只有令人心颤的冰凉。

有一枚箭矢正好射在了清芮的灯芯处,若是没有射在灯芯处,再多的箭矢也杀不了她,只可惜,灯芯处是她的命门,灯芯于她,就如心于人。

慕云晔看着怀里躺着的清芮,似有千言无语想要对她说,可最后,只有微颤的手轻抚在清芮的脸上。

他们周围有层淡淡的绿光,这层淡淡的绿光阻挡了外面的箭矢,保护着里面的二人。

“你为何要来?我不是让你待在那儿的吗?”慕云晔的声音里都发着颤。

“恩人……清芮不……不来,就无法实现……清芮当……当时发下的……誓言……”清芮说过要护你一世平安,可结果,清芮只能护你到这儿了,余生漫漫,恩人,你保重。

清芮还想要说什么,却被慕云晔放在她唇上的手给阻挡了,余下的那些话,她只能在心里告诉他。

“不要说了,我现在带你去找大夫。”说着,慕云晔就要抱着清芮起来。

“恩人,没用的,清芮是妖。”清芮的声音虚弱的宛如蚊音。

清芮说完,慕云晔却像没听到一般,只顾快步向前走。

恩人,让清芮最后为你做一件事吧,做了这件事,你的恩情清芮也算报完了,下辈子再见,你就不是我的恩人了,清芮也不会心存愧疚了。

慕云晔抱着清芮走了没多久,就感觉怀里的人儿越来越轻,到最后他感觉脚步都如踩在空中,那么地轻盈飘逸,这让他不得不停下来查看怀里的人,这一看,却让他的心漏掉了半拍。

怀里哪还有清芮的身子啊?他哪里还在地上行走啊?

慕云晔的心顿时就慌了,下意识的四处寻找清芮。

慕云晔看到了清芮,在自己身后有着一段距离距离的地方坐着,他拼命的想要走到清芮的身旁,却无果,只能看着自己站在绿色的泡泡里越飘越远,离大凉越来越近,离她越来越远。

再见了,恩人,这是清芮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金族大皇子遭人行刺,金人必定退兵,且会长时间的不在进犯大凉,金族内部的事务足以让他们折腾好几年的了,持续了好几个月的战争终于结束了,停战后的各项事宜也会有人去协商处理。

只不过,这些都不是慕云晔该操心的事。

自从那次去了北地后回来,邺王妃就感觉儿子有点不一样了,虽然每天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但是总让人感觉少了份生气。

邺王妃最初以为是在北地受到了什么刺激,请了不少的大夫来看,可都没有瞧出有什么病,渐渐的,邺王妃也不再请大夫了,只是每天拉着儿子到处走走,聊聊天,希望开解了他,若是她没有猜错的话,儿子的表现和死在北地的清芮脱不开关系。

几个月的时间,早就将邺王妃初见儿子的那份喜悦磨灭了,换上了浓浓的担忧。

又是一年的元宵节了,慕云晔看着街上挂的灯笼,不由得想起,就是去年的这一天,他遇见的清芮。

暮色降临,宁修他们照例每日都来邀请慕云晔出去玩,平常,慕云晔都是拒绝了他们的邀请,可今天,他却答应了,这让一群人欣喜若狂,肯出去了,就说明病开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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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云晔他们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去年与清芮相见的那个猜灯谜的摊位前,只是,位置依旧,出灯谜的人换了,猜灯谜的人也换了,慕云晔心头不知不觉的弥上了一股凄凉,就连宁修等人也感觉出来了。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到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只是,慕云晔没有落泪,只是默默地离开了摊前,宁修他们想跟来却被他拒绝了,他说,他想一个人走走。

走着走着,慕云晔就走到了去年清芮爬上的那棵树。

经过一年的生长,去年还弱小的树今年就枝繁叶茂了起来。

慕云晔看着树上的某个枝丫,莫名其妙地嘴角就弯了起来,嘴角的笑意是那么的明显。

因为他想起了去年就是在那坐了一个少女,眼底的戏谑和认真现在回想起来都是那么的清晰。

殊不知,慕云晔的这一切神情都落在了不远处的人眼里。

也许是身后之人的视线太过灼热,也许是心有灵犀。慕云晔转过身来,对上身后的那双眸子。

她就站在一盏灯笼下,昏黄的烛光撒在她的身上,将她全身镀上了一层朦胧。

眼前的人不是他刻在心底的容颜,不是他日思夜想的脸,可他看着那双眸子,不由自主说:“姑娘,夜深了,一人在外不安全,慕某送姑娘回家如何?敢问姑娘家在何处?”

灯下的人没有回答他,像是在思考他的话,好一会儿才道:“我没有家,公子可敢带清芮回家?”

听完清芮的话,慕云晔几乎没有丝毫地停留就跑到了清芮的面前。

那短短的几米,在他看来却有万米之长。

在离清芮只有几步路的地方,他停了下来,不敢在上前去,不敢触摸她,就连呼吸都变得放轻了。

他怕自己一走进,一触碰,呼吸微微一重就把眼前站立的人儿给弄没了。

清芮等了好一会都没有等到慕云晔上前,她看到慕云晔眼底的害怕不由得心一紧,她上前去,一只手抚上慕云晔的面庞,嘴里心疼的说:“云晔,你瘦了,我走了的这段时间你怎么没照顾好自己呢?你这让我以后如何放心离开你呢?”

“所以,以后都不要离开我了。”慕云晔只手握住清芮抚在他面庞上的手,温热的温度,不是幻听的话,她,真的站在了自己面前,日思念想了一百二十二天的人终于站在了自己面前。

“云晔,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

请瑞灯“受伤”的那一刻,天君浑身一震,请瑞灯若是毁坏,人间该如何是好?

当即,天君召来天庭上最好的锻造师,将在人间有了裂缝的请瑞灯收到天上来,经过三七二十一天的重造才将有了裂缝的请瑞灯修复好。

请瑞灯一修复好就被天君放往人间,人间不可无请瑞灯,没有请瑞灯,人间过不了多久就会被疾病、死亡所笼盖。更何况,请瑞灯修复的这二十一天人间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了。

虽然清芮被救回来了,可毕竟还是受了“大伤”的妖,来到人间后昏迷了一百天才转醒,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慕云晔。

这次的寻找与上次的寻找不同,上次她是抱着游玩的心态去寻找恩人,而这次,她是心急的想要见到慕云晔,想要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于是,上一次的寻找她花了一年多的时间,而这次,她只用了一天时间就找到了慕云晔的所在之处。

一见,才知道,他瘦的很厉害,脸色很不好,神色也很憔悴,这可以看出,在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他一点都没过好,不过,没关系了,现在她回来了,她会把他照顾好的。

她对他许下诺言,她不会再离开他了。

第一世,他们相遇。

第二世,他们相知。

第三世开始,他们相守相爱。

云夜引于2017年4月3日晚10点52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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