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紧张,手臂放松,放松!”瓦西里抬起战镰,以标准的持矛冲锋预备动作从列成一条横队的半人马战士面前走过,不时纠正着这些新手的姿势。
夜色已经深了。这支毫无根基的队伍在又一个成为战绩的村落中点起了篝火,暂时留下足够的建筑以供休息——毕竟他们可没有携带露营所需的帐篷。那张地图确实足够精确,精确到了瓦西里可以按着它进行计划,而不必担心出现错误的程度——只可惜他根本就没什么计划。
在又一次胜利之后,或许是他也觉得这样单调的重复实在有些无趣,于是决定干些别的事情权且当作两次战斗之间的休整——虽然他的“学员”们或许并不这么想,不过他坚信,他们一定会对此感恩戴德的。
“很好!保持这个姿势!保持!不要用力!”
骑兵长柄武器冲锋的动作一般分两类,骑枪是一类,其他是另一类。这并不是说“其他”长柄武器的用法相同,只是它们可以被一个最为简单而基础的方式区分开罢了:那就是武器本身是否只打算使用一次。枪骑兵强悍的冲锋与那支作为消耗品的骑枪是密不可分的,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往往都会带上一柄双手剑的原因——为了进行第二次冲锋。
但其他人未必舍得这样对待自己的武器。无论是基础的骑兵长矛,亦或斧枪,还是战镰,他们的主人对自己最重要的工具都要珍惜得多。因此他们的冲锋动作也要灵活许多,虽然这种灵活在面对敌人的重甲时往往就变成了缺乏威力……但那一定不是现在的问题。
“你们几个!对!你!你!还有你!站过来!”瓦西里的上半身保持着夸张的运动,使得自己每一个肌肉动作都更加明显一些,而不是像在战场上那样尽可能细微以节约时间和体力:“现在我来实际演示一次!看仔细!接下来就轮到你们!”
他倾斜着举起战镰,就好像它真的有一个笔直的长柄和一个枪尖那样,以刃尖稍稍向上,然后伏低身体。他的战马也配合着动作,以最慢的节奏模拟出冲刺的情形:
“现在,突击!”
因为需要将声音传递出去的缘故,瓦西里抬高了面具。这导致风中拉长的笑声里不再夹杂着哨音,幸好现在没人在乎这个。接近目标的瞬间他轻轻摆动小臂,让锋刃的顶端擦过目标的脖子。伴着压抑的惨叫和喷溅的鲜血,他绕过一个大圈,让马儿小跑着回到了原地。
在前两个村子中,他的部队一反常态地不再尽数杀戮,而是抓起了俘虏,这让后面的半人马们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后来,当他们将一个个绑着俘虏的木桩立在一起之后,即使最愚笨的人也知道了这样做的意义:
“很遗憾,现在只剩八十八个靶子了!不想掉在最后被同伴耻笑的话!就给我拿出你们还剩的那一点脑子!”
说完这句之后,他便不再开口,只是安静地立在一边,看着排成队的半人马们以各自不同但基本都属于“拙劣”范畴的动作进行冲刺。不知是疏忽还是刻意为之,起步线距离靶子的距离只有三十米,对于重装骑士来说并不足以完全冲锋,可相对于轻骑兵们而言却是最为灵活的长度。
阿兰人们,除了在外围巡逻和负责更换“靶子”的那几个以外,几乎都聚在终点线或是半道中嬉笑着围观——在他们看来这与其说是训练,倒不如说只是种另类的赛跑,只能算作消遣或者说娱乐。但是,虽然他们的战功确实有这个资本,可训练的那些并没有:对绝大多数都是新兵,剩下那些也很少见血的半人马们来说,这种“训练”已经足够刺激了。幸好,由于各式各样的缘故,他们至少还算有着作为士兵的觉悟,并没有愚蠢到质疑上级的决定,或是脆弱到不能见血的情况发生——如果发生,那可真是遗憾。
可是没有发生些乱子,其实也很遗憾。瓦西里如是想着。阿兰人的队长似乎并不介意乐趣的来源,无论是敌人或者自己人。现在他心中已经厌倦了之前的一时得来的灵感,转而开始渴望某种能带来些惊喜的突发情况……
“头儿!”一名骑兵从外围向他跑来,嗓音压得很低:“我们的人在外面发现了些家伙!好像正在接近!”
例如说,夜袭。
贝伦侧躺在床上,睁着眼睛。
他的房间墙壁上并没有窗户,门也关得很好,所以室中一片漆黑。可他依旧睁着眼睛,将视线投向不可名状的黑暗。
准确来说,他似乎……失眠了。
这并不是什么正常的情况,或者不如说之前从未发生过。作为一名合格的战士,他有着优秀的调节能力,控制自己的睡眠时间毫无难度。在记忆中,作为瓦兰吉卫队的一员,他也从未被投入到夜袭一类的战斗中去,因此几乎每天都可以享受正常的休息时间。
唯有今天例外。
贝伦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这话的意思是,他知道有“什么”正在发生。今天并不是他第一天有这样的感觉,但却是最为严重的一次。他的直觉告诉他,就好像毒蛇蠕动着接近熟睡之人的床头一般,那东西正在不断接近他。
苦恼地挠了挠后脑,贝伦翻了个身,转向另一个方向。
他的眼中依旧是看不透的黑暗,仿佛毫无改变。但如果此刻亮起灯光,那么他眼中的景象就与刚才不同了。可谁能点起这支蜡烛,谁能看得透黑暗呢。即使是再强大的战士,在未知面前,也脆弱而毫无防备,一如新生的羔羊。
贝伦又一次苦恼于自己为何成为一名战士而非一名祭司,哪怕后者在他的眼中往往象征着软弱无力,可他们却能在黑暗中看得更远,这正是他现在最想要的。
他再次翻了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