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伦坐在营地中心的空地一侧,看着空地中正在操练的民兵们。
距离开始建立新的定居点已经过去了三个月。整座城镇在他的偏好下,逐渐向着军事化要塞的方向发展。以最为重要的铁矿和矿场所在的小山为核心,两道木墙构成了另外三面,并且正在逐渐地替换为坚固的石料。两道城墙之间哨塔林立,因为贝伦并没有对外发起战役打算的缘故,里奥和他的弓箭手们完全被打散之后投入到哨兵的工作中去了,城墙之外控制区的巡逻工作则由骑马的民兵负责。阿兰人的骑兵队长表示自己无法完成这种枯燥的工作,而事实上他和他的部下们也很少安定地待在城中,往往一整个白天甚至夜晚都在荒野中度过,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去了哪里。相比之下,居住部分的建造反而排在了后面,大多数普通平民还住在带来的帐篷之中。
顺带提一句,这座像是要塞多过像是城市,并且未来只会更加如此的城镇,与其背靠的小山一起被命名为“阿德里安”。
军营则是紧接着城墙之后第一个建好的建筑物。奴隶们在山顶做出了一整块平地,理论上除了本地民兵以外的战士都安置在这里。不过,不愿整天无所事事的希腊人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他希望能够做些什么……
比如现在这个样子。
“对,举起你的盾牌!”路西安提着一根甚至还带着树皮的木棒,这显然没经过处理的大号树枝在他手中却挥出了某种剑术的感觉:“压低!身体压低!把你的盾牌固定好!”
然后那个可怜的民兵就被他一棒砍翻了。
希腊人的身材并不高大,但力量却大得可怕。如果此刻他手中并非一根木棒,而是他那把罗姆菲亚剑(1)的话,那么盾牌和举盾的人大概都已经倒在了地上——虽然现在也没什么区别。
又指点了几个之后,路西安让他们自己练习,自己则走到贝伦身边,同样坐了下来。
贝伦接着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已经把礼节做足之后,才转向坐在一侧的下属:“怎么样?”
“一群新兵,将军。”希腊人的动作难得地有些随意:“诸神……唔,将军,您是个正教会信徒吗?”
略微皱了皱眉,贝伦立刻就否认了这一点:“不是。”
“诸神在上,那可真是棒极了。”以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轻嘟囔了一句之后,路西安看上去又随意了许多:“最幸运的是,这儿可没有以抓捕异教徒为乐趣的家伙……听说,只是听说,在西部那一块,不信天主的人可是要被抓起来烧死的。”
“是吗,还好我的家乡不是,这儿也不是。”贝伦简单地结束了这个话题:“还是谈谈那些新兵吧,他们怎么样。”
“唔,这可真不好说。”
“为什么?”
“因为说出来的话,连我也觉得会影响我们的战斗力。”
虽然和自己得出的结论一模一样,但这一刻的贝伦还是觉得不知道说些什么比较好。不过幸运的是,对于并不需要考虑话题本身是否会对自己有什么影响的他来说,这种沉默倒也不算尴尬。
“不过,其实这或许是件好事。”片刻的安静之后,路西安重新说了起来:“这样,我们就不必担心,用奴隶来组建辎重部队的话,我们的后勤队伍毫无反抗能力了。”
稍微思索了一小会儿,贝伦才搞清楚他的意思。他又一次看向前方,只是轻轻点头以表示赞同:“确实如此,你说得没错。”
“但是,”在一小段真正能代表赞同的沉默之后,贝伦重新提出了问题:“后方运送来的物资并不需要我们护送,道路和中途的节点也正在建设中,你考虑这点是不是有些早了?”
“当然不早,将军。”路西安突然挺直了脊背,目光严肃地看着他:“您并非如此这样打算的,不是吗。而且,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好吧,你又是对的。”这次贝伦是真的有些尴尬。于是他站起身,走向属于自己的那间屋子。
时间确实马上就要到了。
这里的“时间”指的并非是上一件事,而是一群人,一群会对贝伦接下来的决策产生影响的人。
隔着被刻意做得又深又窄,比起“窗户”更适合“瞭望孔”这个说法的窗口,贝伦看向山下。他的视线所及之处,恰好是大门的位置。
一支队伍正从那儿缓缓进入。
与之前那两匹小家伙不同,这次的队伍几乎完全由成年和壮年半人马组成,其中绝大多数都****着上半身,只在下半的马身上披着一张近似挂毯的织物。只有领头的那一位穿着包裹住右臂和胸口的半身铠,右边肩膀上还固定着巨大而密布钉刺的肩甲。所有人都背着长弓和箭袋,手中也握着斧枪。
今天恰好是正式谈判的日子。
根据安娜整理的情报和比尔提供的信息,这支部落位于整个高地的最外围,勉强算得上是个中型部落。因为长期的战斗和资源的贫瘠,他们经常有求于往来的商人,自身实力也不算强大,只是靠一批精锐的战士来维持生存。
“最好的合作对象”,贝伦还记得,安娜在信中如是说。
并且和你们很像。贝伦知道,这才是下半句。
他看见罗斯福和比尔已经迎了上去。这两人才是谈判的主角,而他只需要负责安静地待在幕后。全套的方案,从最初的出发前那一份,到安娜已经寄给他看过的最新版,贝伦全部都看过,也全部都没有提出任何意见:这些烦人的事情他既不了解,也没有丝毫兴趣。如果有人愿意为此花费时间,那么何必再去指手画脚呢。
贝伦讨厌麻烦,所以他确认没出什么问题之后,就转过身,重新把注意力放到其他的地方上。
例如说……在心中默默想象着,下一次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