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无衣明显是被戳到痛脚了,低着头没有说话。
其实乔眠如连珠炮的问了这么多问题只为了转移话题,没有要逼问人家隐私的意思,于是他直接转移了话题。
“你得给我个正经的回答,别再弯弯绕绕的去说别的话题。蒋小凡这孩子不错,看起来认真可靠得很,若你真不愿她去学医,也不能耽误了她的前途,总得解决问题才能不是吗?”
过了一会儿,蒋无衣才抬起脸来,又像是什么事儿都没的样子,面无表情道:“我不愿,但不会拦着,由着她便是。”
“不过……”蒋无衣看着江凡,眼睛里似乎带着寒光,又似乎什么情绪都不带,平静得很的样子,“残月谷小凡是没有资质能进去的,城里面也只有几个赤脚大夫,若不是这位江大夫过来了……”
江凡只觉着脖子后面一凉,面上尽力的保持着平静,下意识的去寻求乔眠的帮助,只是转头看去,又是一阵惊寒。
这兄弟二人脸上挂着同一种笑容——那种似笑非笑的,有点阴森森的表情。
没一会儿,蒋无衣笑了,“不过没关系,问题总要解决的,不能总敷衍她……我不能灭了你心上人的口,也不可能把所有大夫都给杀了。”
江凡看了看乔眠霸气侧漏的笑容,无奈的叹气:这种事情还是交给乔眠吧……幸好还有乔眠。
江凡淡定的拿起茶杯,突然有些想嗑瓜子儿——这大概是过年的时候看柳大哥和司马空唱大戏留下的后遗症。
过了半晌,乔眠站起身来,“我没空跟你磨唧,江凡的医馆还有两个月左右才会开,你决定让蒋小凡学医的时候,就让她到医馆报名。我会设计几个招收医徒的小测验,通过了,就让她学医。”
“你想的很周到。”蒋无衣言下之意,就是同意了。
江凡也满意的点头,很好,什么事儿都让他决定了,她也很轻松。讨了这么精明的一个夫君,以后家里总有人管账了。
蒋无衣总算留意到了江凡,行了屈身礼,良家妇男的样子,“麻烦江大夫了。”
江凡咧嘴,客气道:“蒋公子客气了,举手之劳。”
对着这种人,一定要客气客气再客气,小心小心再小心,免得什么时候得罪了都不知道,然后再被暗算了都不知道。
江凡这么想的时候,忘记了还有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一定律。
两人拿着点心回了客栈,在客栈大堂分道扬镳。
江凡回房去准备好郊游用的东西后,去找乔眠。
乔眠已经换了一身天蓝色的外衫,没有再穿着那件灰色低调的斗篷,看起来风流俊俏极了。他静静的坐在桌边,一边轻啜茶水,一边朝江凡招了招手。
江凡乖乖的走过去,“我已经准备好了,什么时候走啊?”
此时的阳光已如花开般灿烂,吃了早餐,又到蒋无衣那儿浪费了不少时间,时间便到了巳时。乔眠看了看时辰,拉拉她的袖子,“不着急,坐下,我先跟你说些事。”
江凡很乖的坐下,睁大了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的对视着乔眠。
大先生人虽然有些木讷,一双眼睛却妖娆明亮得很,动人,而且勾人,倒让乔眠有些无法直视,半晌说不出话来,唯有撇开视线,喝口茶水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方说道:“今天出去,本来只想去黎叔的档子吃个面,没想到还冒出来了个蒋无衣……嗯,我想问,你,你有没有什么话,或者问题想跟我说的?”
然后他拍了拍江凡的肩膀,安慰道:“放心,我从来不动手打人的。”
“你这是在安慰我?”江凡抽了抽脸颊,只觉得背后冷汗涔涔。
乔眠理所当然的点了头。
大先生脸色僵了僵,她倒是觉得更像威胁。
“那我问了啊……”江凡咽了咽口水,“那位黎叔叔我大概能理解,我想问的是蒋无衣,他说是你哥哥?这是怎么回事?”
戳,戳到痛脚了。乔眠捏紧了拳头,“你真会问问题……”
尽管小时候的事儿有些丢脸,乔眠思虑再三,还是说了出来,不过其实也就是小时候不懂事,自视甚高,结果遇到了克星,打赌赌输了,便认赌服输,认了蒋无衣这个大了自己八个月大的哥哥。从此蒋无衣遇事总用哥哥这个名头压他,心高气傲的乔眠自然是跟他势不两立,跟他说不了两句话就会习惯性眼露凶光。
乔眠无奈的叹气,“蒋无衣从小就是这个样子,老气十足的,就不像个小孩子。我好歹还有过年轻气盛的样子呢。”
说着说着,乔眠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了,盯着江凡看了半天,总觉得有些不顺眼。
江凡没有察觉,扑闪了下眼睛,咧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你好可爱啊。”
老生重提一番,乔眠当真从来不觉得可爱这种词该是用来形容他的。夸奖他的人不少,从小被夸到大的,秭归城里的乡亲们自小看着他长大都不会用可爱这个词,净说什么漂亮啊,精致啊,懂事啊,长大后就用些更夸张的词,什么清韵绵长,淡若秋风,即便是在景陵城的那段时间,他低调的卖着萌,也从不见有人说他可爱,他是真的不懂,怎么江凡总用这个词来形容他呢?
没等乔眠反驳,江凡解释道:“看惯了大公子您倾城绝色超然脱俗的样子,有几分孩子气的样子反而可爱得紧。”
乔眠不服气,“难道我以前没有这样过吗?”
江凡笃定的说:“对啊,即便是跟小筝扬心他们打闹时都是端着的,就只是稍微再放松一些的时候,也不过是在跟小筝耍赖要东西吃才会这样。”
乔眠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江凡就继续补充说明,“今天见到了你的另一面,我才知道你为什么要坚持回来这个地方,因为只有这个地方才是你内心认同的家,你才能够放松心里最后一丝的防线。阿眠,虽然你从来没有细说过那段往事,可是我想,你在景陵城的那几年,一定变了不少。”
乔眠沉默了。
她说的的确没错。乔眠自小生活在秭归城这种民风淳朴的地方,突然到了景陵城这深水泥潭里,先是被亲人离世的噩耗所影响,接着在杀父仇人家步步谋划的住了几年。
终于亲手报了仇,却又与仇人之子有了兄弟情谊,两人纠缠下来,更是历经生死。
如此的情仇纠葛,即便是聪慧如乔眠,尽力保持住了那颗冰雪剔透的本心,可他的气质形象,乃及心境都已经翻了一个天地。
乔眠呆愣了许久,吐气说道:“我自己也是很惊讶的。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变了这么多。我还以为,我从李家出来后就不用伪装了,皇帝把我从李家接出来后,我就能够从李勉的角色里走出来,可是我仍然对李家的人存了怜悯之心,最后劝说陛下放过了小筝。”
“后来,我以为我经过了生死,会变回以前的我,能没心没肺,可是见了师傅,我才知道,我竟然已经不再是我……”乔眠伸出自己的手,翻覆着看,“虽然从那泥潭里爬了出来,我还是变了……”
胸口一紧,江凡捂住自己的心口,心疼的看着乔眠有些苦涩的笑容。
乔眠抬眼看她,露出了个无所谓的笑容,安慰道:“你不用这么看我,我回来了两个月,这不是好多了吗?反正他们都不会嫌弃我现在不够活泼的了。”
“对啊,跟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比起来,你已经有活力多了。”江凡这才安心下来,伸手握住他冰凉的手,呲着牙笑,“反正呢,虽然有些嫌弃你的路痴,挑剔,还有毒舌,但是总体来说呢,我还是很喜欢很喜欢你的,所以你在我面前也可以肆无忌惮的,我相信我能接受你的一切,然后再给我一些时间,我很快就能学会怎么……唔……”
老先生还是那个老先生,唠叨起来就停不下来了,情话说的这么唠叨的,你肯定是史上第一个。乔眠闭上眼睛,蹭了蹭唇下的柔软,微微用力咬了一口,然后推开,转脸,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好了,我要换身衣服,你下楼等着。”
这会儿江凡的心跳已经失控了,脑袋严重供血不足,压根就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哎哎”的应了两声,捂住有些疼的嘴唇走出门。
“江凡,记住你说的!无论你看到了我哪一面,都不许你嫌弃!”乔眠这么大声说着,仿佛在宣示着什么。
“哎,好,不嫌弃。”江凡愣愣的应答了下来,等她提溜着包袱走到楼下的时候,这才回味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不由的笑了开来。
虽然不是饭点,客栈里的人也不少,江凡大庭广众之下笑得像个痴汉,虽然长得好看不会显得猥琐,在别人眼中还是显得有些怪异,引得几个嘴碎八卦的人议论了起来。
“咱这儿几时又出了个这么好看的人物?”这么傻笑着,难不成刚才不小心被门夹了下脑袋?
“人家月初的时候就来了。你没听说过吗?哎,那可是籽言公子的朋友呢。我记得叫什么江凡,还是个大夫呢。”
路人不由的感叹:“难怪人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籽言公子认识的人多半长得都挺好看的呢。”
旁边一个八卦的人凑了过来,“前几天的传闻也听说了吧?有人说江大夫千里迢迢追到咱秭归城来,已经买了房子,准备落户定居,就是为了娶到籽言公子呢。”
“不会吧……”
“我倒觉得挺好的,这位江大夫从相貌气质上来说还是能勉强配得上籽言公子的。”
路人不屑道:“籽言公子其实她这等凡人能沾手的?”
“总不能让公子不嫁人吧?”
旁边又凑了个人过来,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其实那位江大夫来头可不小呢,听何捕头说,这位江大夫的医术是能跟谷主大人媲美的,如此内外兼修,配我们大公子还是够的。”
“那这么说来,配公子也是足够的了呢。”
“……”
江凡完全没有留意到自己已经变成了大家的八卦主题人物,牵着两匹马在客栈门口等乔眠过来。
“咱也不能太挑啊,江大夫还是不错的,长得好看,本事也不小,身家也挺丰厚,这么大的宅子说买就买,咱籽言公子都已经二十了,再不嫁,就是老公子了。”
一旁楼梯上,没有穿着斗篷的乔眠脚下一软,显然是听到了那人的话,恨恨的瞪了瞪人群,迅速的离开是非圈。
八卦群众的眼神是闪亮亮的,依旧有人发现了乔眠。
乔眠拽过江凡,抢过缰绳。
“哎,你们看,拽着江大夫的,是不是籽言公子?”
“哎哟喂,原来籽言公子在客栈里啊?”
“哇……”围观群众表示兴奋,仿佛证实了什么事情。
看乔眠二人再店门口骑马走了,李游瞬间从角落里跳了出来,原本她是来找江凡说新宅的事儿的,但是热闹看得太爽,这些小事就算了吧。
她吆喝着:“来来来,开盘啦开盘啦,赌江大先生半年内提亲的人来这儿记名字,半年后提亲的把名字记这儿,赌输了的家伙都要在他们的婚礼上送上一份你们认为的最好的礼物!赌赢了的人我做主可以不用送礼,我赌半年内!”
众人冷眼视之,纷纷嗤笑吐槽道:“你都被籽言公子折腾了多少次了?竟然还敢拿他来当赌注开盘。”
李游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舍生取义,大义凛然道:“这不是牺牲小我成就大我吗?难道你们不想下注吗?多好玩啊。”
这话说的太有道理了,反正有人顶着当罪魁祸首,何乐而不为。众人纷纷大笑,上前压了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