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以什么身份去?鹿衍刚认识一天的朋友?
“你是不是一直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啊?”鹿衍沉默了半晌,终于问了出口。
我曾经也是猛然发现,我特别害怕和别人的联系。病态地害怕。于是我努力把生活过程最简单的样子,可是也就失去和别人基本交流的能力。但我只是害怕,不是不想。
“等我逾了距,你就知道这样的好,不过那就晚了。”那句话怎么想也该是我来对他说啊,这世界还真是奇妙。
过了一会,鹿衍终于认输似的对我说,“你不是在杂志社工作么,这次就当成是出采访任务呗,我负责给你发邀请卡。”
这样说我还拒绝的话,就太说不过去了。
我点点头,他脸色终于慢慢恢复正常。
气氛突然死寂,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些不搭边的话。
我明白,自己太过沉溺于自己的世界里不愿意出来,而鹿衍不过是想走进,但我没敢给他这个机会。我以为,我是会欢欣雀跃地欢迎他的。
其实我早就打算这辈子一个人好好过,该上班的时候好好工作,放假的时候用心做好早餐、中餐和晚餐。每周末出去跑跑步或者散散步,到处走一走。
当然我也很期待能有一个家庭,有可爱的孩子。
我一直都想,没有却又没那么不能接受。
从出生开始我就是被世界割裂开的一个孤体,我们这一代人大多都是。
我们的父辈基本是在****的尾巴时代出生的,经历过贫穷,经历过改革开放。但很显然,我的爸爸妈妈并没被这阵春风拂面过。我曾经问过妈妈她为什么要生下我,结果她的回答是,大家都会结完婚生孩子,她也就那么做了。所以生下我,居然和我是没有关系的。
上小学之前的时光,我是一个活泼的疯孩子。这个词,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再也不能形容我了。我爬上三米高的墙头来回走平衡步,和刚出生的羊羔玩地不亦乐乎,我和和我一般大、和我一般疯的孩子穿梭在乡村的泥土地和小树林里。
然后我上了小学,我慢慢找不到能和我一起玩的人。虽然我努力地讨好别人,但仍然成了不受欢迎的那个人。后来老师把我安排到全班最邋遢的男生旁边坐,我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和那个男生说一句话。可是,不到两个月,我们就一起在课上偷偷讲话了。
我虽然讨厌这样的自己,却不知道怎么改变。
在小学我有一个特别喜欢的姑娘,我很想和她当好朋友。后来我们也一度一起回家、一起写作业。可是后来有一次集体活动,她和其他三个女生一起,严词拒绝和我坐在一起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还是一个人比较好。
不知道这样的我,哪里,让鹿衍觉得靠近也是一个好主意。
我想说点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觉得现在我在干嘛?”鹿衍突兀的一句。
“恩?”我愣住,脑子没转过来。
“我在努力当你的朋友。”他的表情好像有许多想让我懂的信息。
“我……我知道了。”我机械地点点头,但是其他的,我看不懂啊。
“所以别把我当成是外星人来你家散步,好么。”
语气里的一本正经真的不是我的幻觉么。
“我没有这么想,哪有外星人到我家让我做饭的。”
安静了三秒,一只沾满面粉的手指突然捅向我的脑袋,我毫无防备地中招了。
始作俑者却好像什么都发生似的继续蹂躏手里的面团。
我佯装发怒,用手里的面粉对他弹弹弹,趁他还没反击就把他赶走了。
“你只会捣乱,还是我一个人来吧,省的咱俩横尸公寓,饿死的。”
鹿衍撇撇嘴,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去洗手间去了。
我松了一口气。始终学不会亲密,他只要在我身边我就紧张。
向来对吃的特别上心,我的小公寓碗橱里填满了好多好看的餐具。今天我耐心地把它们从左看一遍,再从右看一遍,决心选出最好看的一套来完成盛鹿衍的早餐的任务。
一份煎蛋,一个肉饼,一小碗切好的苹果和一杯楼下李大爷家自己磨的豆浆。我自己都醉心于这种早餐,给自己打九十分。
“早餐来啦~~”我模仿着北京大爷的京腔儿,端着两份早餐到客厅的小餐桌上,却发现鹿衍根本不理我,在认真地写着什么。
“你在写什么?”我放下盘子,好奇地走过去。
他却抽走了手里的纸,转身又进了我的卧室里,边走还边命令我,“给我胶带。”
我不明所以,乖乖去找来,跟着他进了卧室。
鹿衍用手指在我床头的位置上固定住手里的纸,这下我清楚地看到纸上的内容,脚步也同时停滞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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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兆珃,每天都要开心,有不开心的事跟我说,我帮你解决。
鹿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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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在那里干嘛,快过来,把它粘上。”他转头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好像自己现在的举动正常极了。
“哦,哦。”我突然醒悟了,快步走近他。
碰到他的手指,我的指尖敏感地传来了信息,像催化剂一样让心跳突然加速地乱撞。
为了贴纸,我基本上是和他并肩地贴着,突然他把左手臂抬起绕过我再重新贴到墙上,于是,我就像是被他环抱住一样。
“你怎么不粘了?”
我一吃惊,下意识抬头看他,结果看到他不怀好意的坏笑。可是太晚了,我又陷入四目相对的陷阱里。
“那你把手放外面干嘛,”残存的理智小声辩驳。
“不然你胳膊这么短,能贴到右面吗?”鹿衍理直气壮地继续盯着我说。
下意识地扬起胳膊挣脱开他宽敞的束缚,“你才胳膊短……谁允许你在我房间随便贴东西的?”
鹿衍居然笑出了声,“你这么乖地过来贴,不是说明你已经同意了么?”
我竟无言以对。
“贴好了。起来。去吃早饭去。”我尽最大努力生硬地挤出这几个字,然后转头就走。
边走边摸摸脸,有点烫。不是吧,这把年纪了还有少女情怀呢。心里鄙视自己了一下,却突然很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