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你哪里知晓,黑獭看似是因出言顶撞了领主而险些获罪,其实暗里那高欢才是始作俑者,”贺拔岳叹了一口气道:“敕勒川一战,大略谋划、具体布置皆出此人,可说是居功至伟;更兼取胜后他一副披肝沥胆之相,深得领主宠信,大有言听计从之势。加上内有段荣、侯景等人为他谋划,外有窦泰、高昂之辈领兵遥援,这营中上下哪个与他放对都要投鼠忌器、忌讳三分;黑獭孤身一人和他作梗不协,能有什么结果,不必为父说了罢。”
“竟又是那高欢?”明月想起昔时敕勒川上高欢一番狠毒的言语,至今仍觉不寒而栗:“父亲,黑獭与他是结义兄弟,军中上下人人皆晓,却不知是因何事开罪,竟要行如此决绝之事?”
“内中详情为父也不甚清楚,但黑獭为人正直敢言亦多谋善断,与怀朔镇这一番大战又立了奇功,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恐是那高欢暗中嫉妒,生了歹意。”
“那为今之计当如何处置?”明月眉头紧蹙,一时也没了主意。
“为父送你夫妻二人八个字:谨言慎行、韬光养晦。”贺拔岳却并不紧张:“黑獭年纪轻轻便屡现锋芒、脱颖而出,加上明暗臂助也不在少数,领主的驭人之术并不简单,岂能不知他的重要……。好了,这当口你亦不便在我处久留,回去将话传与黑獭,让他好好将息,切莫再生事端。”
明月心中惴惴,拜别父亲后回了自帐,将贺拔岳言语转述给宇文泰。
宇文泰听了爱妻一番话,心下恍然顿悟:联想过往高欢对自己种种的打拉不定、喜怒无常之举,应是他恩威并施欲将自己纳入麾下的表现,此番只是他笼络不成而使出的第一个下马威;而领主那里却另有别图:这驭人之术一退一进,高欢得势,他作为全军主帅不得不抚,于是便用自己做筹码抛了出去;待他时需要牵制打压高欢,自己就会再度在领主的支持下出现。这位义兄和领主二人都是内中高手,早就对这些套路驾轻就熟,可怜自己一腔热血、满心为公,却像提线木偶般落在他们手中翻转拨弄,若想在秀容军中立足,对这两人须另眼相待了……。想到这里,不由得长叹一声。
“明月,岳丈的深意我明白了,”宇文泰定了定神道:“你放心,经此一事,再不会让你为我如此担惊受怕。”
行大义、救万民、匡扶天下,是我毕生的志向,难道为此就必须把自己变得心如铁石狠似虎狼吗?宇文泰脑海里又浮现出逝去的双亲、惨死的无名老牧人和那漫山遍野战死士卒的形影,他们一个个全在注视着自己,仿佛有千言万语在口,却都似如鲠在喉、默然无声……。
敕勒川后军大营。一个仆从打扮的人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扭身钻进了段荣的毡帐。
“终于有消息了?”段荣放下手中书卷看着来人。
那人并不言语,却从袖中掏出一个蜡封的小丸,恭恭敬敬地交与段荣,自顾自立在一旁。
段荣小心拆开那蜡丸看觑,内里是一张揉得皱皱巴巴的纸条。
“戒急用忍,戒急用忍,如今似是忍不住了罢?”段荣打开那纸约略看了一下,笑吟吟地对来人道:“辛苦了,回去请转告你家主人,我已知晓此事,让他不要慌张,静观待变。”
送走了那人,段荣信步走出帐外,抬头只见漫天星斗交相辉映闪烁,时不时地,还可见流星滑落天际。
“荧惑守心,主大不吉。哈哈哈……。”
(第一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