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银镜环绕在周围,镜中是一副陌生的脸庞,若隐若现间,嘴角的笑肆意而张狂。
陈铭睁开眼,闭上,睁开再闭上。
这些银镜并非头回所见,但镜中却多了个人,自己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看清镜中人的模样。
陈铭开始眨眼,他能感知的到自己的战魂在慢慢消散。
为什么这样!
自己的战志如海边礁石孤傲独立,战意似狂放的浪潮激荡往返,激荡变化的战意和永恒弥久的战志,日夜滋养着自己的战魂。为什么自己的战魂却在慢慢消散?
没了战魂即将化作行尸走肉,那样的他……
陈铭只是想了想就不寒而栗,艰难的从怀间摸出丹药瓶,吞下苦涩的丹药,温润的药力在腹间缓慢化开,周身暖洋洋的。
陈铭的神智清晰几分。
自己为什么会出现这个地方?记忆中没有丝毫线索。
总是喜欢回忆踏上修行旅途的种种,感觉那些记忆像是波光粼粼的海面,每一点记忆都是永恒的闪光。那些闪光中,自己志得意满,自己落魄苦寒,自己嗜血如命,自己称霸一方,甚至自己给最喜欢的人轻轻唱起情歌。
可为什么回忆不起那人的脸?为什么眼前的一切都像是幻象?却让自己感到实实在在的苦痛?
周围的银镜开始围绕这他旋转,速度似陀螺旋转越来越快!
陈铭眼皮眨动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将要涣散的战魂,他的意识飘摇若风卷蓬草!
自己…自己…在修行疲累的时候,自己还常常展望未知的将来!
不甘于平凡,总想通过不断地修炼,不断地冒险,一步步接近他的战友兄弟?
是战友吗?陈铭脑海里一片空白,回想不起那些人。大概就要死了吧?战魂消散的人有谁是凭借自己的意志存活?
嘴角扯起牵强的笑,不管对于过去有什么遗憾,也不管对于将来有任何不甘。战魂弥散之际,好歹笑一笑。
是有多久没会心的笑了?陈铭闭上眼,感受着最后的肌肉扯动。
就算是笑,自己也有诸多不甘吧?
可,又有什么用呢?
陈明的意识彻底涣散化作一片虚无,若有若无的感知呆滞而苍白。
而在这时那些银镜停止转动,悬浮在巨大的白色空间中的银镜镜中的人像消散,一缕银芒从中喷射而出。
千百道银芒汇作银色光束打在‘死去’的陈铭身上。若有若无的感知开始飘动,经历了漫长的旅行之后,眼前突然出现了画面。
漫长的甬道,墙壁上火把噼噼啪啪的吞吐着火舌,一阵悠远的脚步声,密密麻麻的响起,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陈铭的眼前出现一道人影,那道人影从身前走过,忽的停下脚步,朝自己的方向看了看。
“是我的错觉么?”人影喃喃自语道。
陈铭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看自己,暗红色的火光?自己附着在火焰之上吗?那么那个人应该看不到自己。
“可能是大战在即,自己诸多思量之下,精神恍惚了吧!”男子自嘲一笑,当即走开。
悠长的脚步回音,又在甬道中响起。
大战什么大战?难道是百界大战?陈铭很好奇。他开始追随者脚步音,一点点的接近男子。
走过漫长的甬道,抹过无数记不清的拐角,经过无数的石门,男子最终在一面平平无常石壁前停了下来。
陈铭依附在最近的火焰之中,仔细观察着男子。
只见男子叹口气,探出手摁在石壁之上,玄色石壁开始震动,银白的光芒如决堤之水奔涌而出!
那又是一面银镜!
陈铭倒吸了口冷气,缩缩身子。那些银镜轻而易举的就摧毁了他百十年修炼而来的战魂!此时此刻再次见到,他如坠深渊!
但眼前男子却似混不在意,咒语念动,银镜上出现了巨大的空隙,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动出来,似乎银镜之后还有什么在召唤。
“你来啦。”空隙中传出少年稚嫩的声音。
男子点头,“木天,师弟嘱托你的事差不多是时候了。”
“知道啦,师伯。”人应声而现,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年从空隙间走出,含笑而立看着男子。
男子打量一番少年,微微一笑:“修为倒是提升了不少,但关于战斗意志战斗意志的修炼恐怕没进步多少吧!”
少年吐吐舌头正待说些什么,一股无可匹敌的战意在甬道间缓缓荡开,如大风疾呼,似海浪抨击!
陈铭目光一凝,这激荡澎湃的战意,自己似乎从未遇到,这名男子又是怎样不出世的高手?更为可怕的是在这激荡不已的战意之中,男子的岿然不动的战志幻化出一尊青面獠牙的牛头人身魔神,双掌挥舞的间隙中,一双血色双目熠熠若火焰!
“你这样会吓到师傅的。”少年低头细声道。
男子叹口气,收回战斗意志。“门下凋零,只剩你一人。我如今要奔赴百界大战战场,倘若我不幸陨落,你一个人该如何撑起门派振兴大任?”
少年低下头来。就陈铭听来此事对于那位少年也过显沉重,换到自己身上,若没有一帮兄弟,他是万万不敢想这样的事。
“我若不行,就会遵从师傅的遗志,找人来重振太虚!”少年咬咬牙,面庞坚毅的说道。
陈铭暗自点头,青衫男子更是赞出一声“好!”
“那么你现在就去吧!青龙我已为你备好。早些做完,也好让师弟的遗志早些实现。”青衫男子淡漠开口。
少年脸色白了白,还是应声“是。”
“那么你下去吧,尽快把这件事办妥。”
少年颔首,在走过青衫男子之后,少年忽的停下来。“师伯是否是不信任木天,不相信木天可以凭一己之力振兴太虚?”
青衫男子摇头挥手,“去吧。”
少年咬咬牙,径直离开。
青衫男子叹口气,对着巨大银镜中央的空隙发呆,附着在火上的陈铭也跟着他发呆,若有若无间,空隙中的熟悉气息愈发厚重。
“师弟,对不起。”半晌青衫男子对着空隙深深拱手。
咒语声再次响起,空隙倏忽合上,巨大银镜银芒散尽,重新变作那道不起眼的玄色石壁。
青衫男子不再逗留,转身离开。
陈铭来不及细细品味那道熟悉的气息,慌忙跟随在青衫男子身后,以间隔的火焰作为凭借离开。
一路直到甬道进口,通过进口是山风漫漫白雾渺渺的悬崖。
青衫男子站在悬崖前,衣带翻飞,打个呼哨,山风骤急无尽的白雾开始翻滚。蓦然一只巨大的黑色龙首探出。
青衫男子拂拂龙首,飘然踏上,衣袖翻飞间,他取出一只灯笼,温暖的火光透了出来,陈铭依附上去。
青衫男子踏踏脚,巨龙飞舞起来,几个呼吸间,悬崖峭壁已经远远抛在身下。
“吼………。”兽吼声从陈铭出发不久的地方传来,陈铭回头观望,但见一道青光冲天而起,转瞬而逝。
与此同时,脚下的黑龙盘舞不前,口中喷出低沉嘶吼。
青衫男子长叹一声抚摸龙首,“你连改变自己作为坐骑命运的力量都没有,又怎么老是想着它呢?如果有一天你有改变自己命运的实力,我自放你去寻它。”
黑龙低吟数声,青衫男子催促它才破空而去。
往后这一切陈铭悉数看在眼里,他依附于烛火,跟随青衫男子数月,在这几个月里,他见识到了这世间最为残酷的杀戮。
期初青衫男子修为高深,所遇对手皆以摧枯拉朽之势击败,这一路征战,手中灯笼不曾熄灭。后来青衫男子遭敌人伏击,数十人间中,竟有三人丝毫不弱与他,一番恶战下来,青衫男子负伤逃出,手中灯笼,灯火摇摇欲坠。
最后在陈铭的注视下,男子嘬嘴吹灭灯火,那丝意识再次飘摇。
还身处在那个纯白色空间的陈铭躯体已经没有任何生命特征,若非天地元气修炼所得战元生生不息的运转维持陈铭的内脏器官,恐怕陈铭的身体已经开始腐烂。
但,就是那丝意识。飘飘摇摇,若在天地间伴风旅行,浑浑噩噩间,陈铭眼前慢慢浮现出景象。
那是座灯火昏暗的大殿,殿外漫天大雨席地而下,一位体态丰腴的中年女人轻抚怀中幼童脊背,哄他睡觉。可怀中幼童在中年女人走神的时候,憨笑着朝篝火眨巴眼睛,这一幕正好被陈铭看个正着,颇有些意思!
“轰”
一声炸雷就在庙顶轰响,篝火晃了晃,门外的风从破窗间吹进来,本就阴寒湿冷的大殿瞬间充斥黏人的水气。
中年女人跳将起来,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只是惊雷。拍拍怀中的幼童安慰道:“别怕别怕,只不过是雷,没什么好怕的,陈天赶紧睡着,睡着就一点也不害怕了。”
幼童脸色苍白,拼命的挤着眼睛,生怕女人发现他没睡着。
这一幕陈铭看在眼中不禁笑出声来。可他的笑声,中年女人和幼童丝毫不会听到。
“这样晚了,这破寺庙中竟然还有人寄宿,不知是何处高人,可否让鄙人进去暂避风雨?”
大殿正门上出现人影,中年女人慌了一慌抱紧幼童碎步到神像后,不再做声。
门外那人等了一等,没人回应,就自顾自推门而入,但见篝火正旺,大殿中却没有一人。
陈铭仔细看那人,只见那人二十来岁左右,一身书生装扮,雨天未带伞浑身上下却干爽通透。那人右手提着一盏灯笼。
陈铭只感觉熟悉。
对于殿中无人,青年并无多少意外,吹灭灯笼走到神像前盘腿而坐,这一坐就是一夜。这一夜间,神像后的母子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直到天色大亮,篝火只剩黄豆大小,青年站起身来。从怀间摸出一件玉坠置于神像前桌案上,朝神像道声多谢。转身走到大殿门前,拉开门,满殿天光。
篝火飘摇欲熄,陈铭颇感难受。
“师傅,你的遗志我会完成的。”青年人在殿前伸了个懒腰,郑重其事的说道。说罢大步离开。
陈铭听过这句话,但火光开始扑闪,陈那丝意识愈发薄弱,他什么都想不起来。甚至他连自己是谁都感觉到模糊!
就在火光熄灭前的最后,陈铭看到那对母子从神像后转了出来,小孩眼尖,率先发现了桌案上的玉坠。
那名叫陈天的幼童一把抓起玉坠朝中年女人摇晃;“娘,你看这玩意儿多漂亮。”
陈铭只来的及看到中年女人脸上浮现的浅笑,篝火彻底熄灭。
那丝意识消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