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狐山，绿草如茵，像极了老天织出的毛毯覆盖了山川大地，有两只白色的毛球极快的从绿野上掠了过去，就像是嵌进去的流动的星光。
跑在前面那个“白球”许是看自己躲不掉了，一个摇身幻化成人形。
“喂！你别跟着我了好吗？”
少女气势汹汹叉腰看着她身后化成人形的少年，眉清目秀，很是安静的样子，努了努嘴，半天才说出一句话。
“小乔，那是人类的地盘。”
少女看他终于憋出话来，不禁翻了翻白眼，努力得让自己心平气和。
“翕，我只是想找个人类教我吹笛子而已，不会暴露自己的，你放心的回家等我好吗？我去去就来……”
少年表情一变还想说些什么，眼前的少女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
建安四年，时局动荡
孙策回江东复兴祖业，在同窗好友周瑜的扶持下一举攻破皖城。
设宴庆功三天三夜，丝竹管弦不绝于耳，轻歌曼舞一片声色。
宴席上，乐坊娘子们正卖力的弹奏着，忽门庭大开，光影层层中，步入一芝兰玉树般挺拔的男子。
一时，在场恭贺之声不绝于耳。
乐娘们只瞧了一眼，便纷纷羞涩的低下了头时，却只见那位公子走到一半忽然停住了脚步，缓缓转身迈向了其中一位。
“姑娘可知方才这一曲错了调？”
不可能，这明明是自己最拿手的曲子，这人是谁，竟这般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人难堪。
深吸了一口气，也好，她此次下山也是因为久闻人类当中大有人精通音律。
眼珠子转了转，她努力的作出人类姑娘该有样子细声道。
“那不知何处有错，还请这位郎君指点。”
郎君二字一落，周遭便有人控制不住的嬉笑了起来。
“这位姑娘好眼拙，你可知他是……”
小乔疑惑的抬头，却见眼前剑眉星目鬓若刀裁的男子忽的一笑，像是发现了有意思的事情一样。
惊的她差点就抬起手检验自己脸上的面纱有没有掉下来了。
显然是没有的。
他也不再多话，从怀里掏出了一只木笛：“姑娘要是真心想讨教一二，可以携了这笛子去找这皖城的周公瑾，此人精音律，犹善笛，定能给姑娘指点迷津。”
……
之后的某一天，艳阳高照。
她便真真的信了那人的话，在东郊某一处十里风荷别苑寻到了人。
小童子接过了了木笛子神色怪异领她进了门，只说了自家主人大致方向就撒手走人了。
可费了她在顶着毒太阳四处去找，热的要命了，便也顾不得学人形，掀开面纱，脱了外衣随手一扔，还用手扯了扯领口，这才稍微感觉凉爽些。
好不容易，险些晕头转向，却发现人类最最是精明，竟在这后院辟了一大方荷塘，有清风拂过水面携来一丝凉爽，她略略深呼吸，视线一转便顿住了。
那荷塘边的一颗柳树下荫蔽处正侧卧着一个人，看着装是一男子，手肘撑地，以书掩面，正睡得正香甜。
后来人类有个词，叫做天干物燥，她后知后觉才恍觉悟甚秒。
某只被热大发的狐狸，见状，火蹭蹭的就往脑袋上涌啊！
一个旋身到了他的身边，起手就掀飞了他的书……
然后，就愣住了。
一下子连全身上下的火也一瞬间给凝固住了。
阳光穿过柳树的枝枝桠桠，轻柔的落在了眼前这人的脸上。
面皮淡雅如覆薄雾，嘴唇轻薄红润在一片碧油油的柳叶下，如三月盛开的桃花，似是感受到了阳光的刺目，那卷长的羽睫微微翕动，继而缓缓张开……
她一时脑海中千丝万缕，震惊中又带点愠怒。
这……这小子不就是当日夜宴上的人吗？
只见原本睁开时还水汽蒙蒙的一双乌眸在视线落在她脸上那一刻，忽而一亮。
许是刚刚醒来，他舔了舔微微干涸的嘴，眼里带笑。
“姑娘这是做甚？”
简直明知故问！
小乔按住突突直跳的额头，不肯接受自己被糊弄了的事实，咬牙切齿道。
“来找一位名唤周公瑾的郎君学笛的！”
“哦……我就是。”他倒完全没有被戳穿后的羞愧慌乱反而视线往下一移落在了她的胸口处，一脸坦然。
“既是来学笛，姑娘大可不必如此，周某是个正经人。”
“……”
某人石化在了原地，一秒，两秒，缓缓抬手捂住了春光乍泄的胸口，继而一爪子挠了上去……
“……”
而后，时间仿佛过的很快，又过的很混乱，场面突然变得很混乱，似有震天动地的怒吼，也有凄厉的惨叫啼哭，梦境里的少女身穿红色的嫁衣，手握藤鞭挥舞。
无数的妖兽同类死在了她的面前，而她紧咬着牙一路朝前。
“小乔，你骗我！”
“你这个叛徒，你假意嫁与我竟然是为了救一个人类！”
“为了救他，你不惜残害自己的同族！你以为你抽了我的根，砍断了我的脉，拿走了双鱼玉佩，连同人类将我封印住，我就不能把你怎样了吗？”
“小乔，我以远古的妖力诅咒你！从此降为人身堕入轮回，永生永世，六亲缘薄，孤苦无依，至死不休！”
“孤苦无依，至死不休——”
而后，她放了一把火将这座尸横遍野的灵狐山烧的一干二净，她站在群山之巅，悲恸的情绪似潮水般将她包裹了起来。
她浑身发抖，耳畔却听见有人在呼唤他。
“小乔，是你吗？”
“我不相信的，你怎么会是叛徒。”
“这不是你做的，一定不是的！对不对！？你说话啊！”
她不语，抬手覆住了眼睛，眼泪却从指缝间流了下来。
原来这就是眼泪啊。
原来这就是悲伤的感觉，做人的感觉。
“你走吧。”
“你说什么？”
她低头，鼓足了气力，声音就好像是从牙齿缝里一个字一个字的崩出来的一样。
“他们，是我杀的！帝柏，也是我封印的！”
“火是我放的！双鱼玉佩是我拿走的！”
她紧紧的握住手，指尖发白：“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所以，我请你离开我，好吗？”
良久，身后的人渐渐出声，声音哽咽到无力。
“你不是说过，你会一辈子和我在一起吗？你不是说过要守护整个灵狐山，要打出一片只属于我们的天地，让人类和妖怪都好好的生活在一起吗？”
“你说过的话你都忘了吗？”
他语气激动：“你总要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吧？”
良久，手覆上心口处，她深吸了一口气，挤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缓缓回头。
“翕……”她看着他。
“我爱上了一个人类。”
“对不起……我以后不能陪着你了。”
“如果有一天，你也跟我一样爱上了一个人的话，希望你能原谅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