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我第一次来这里见到大海时,是多么高兴。那时是在一个春天,同我班上的一个同学来的。”罗小琪坐下后对他的朋友说。
“他是本地的吗?”梅丽芳问。
“就是这附近镇远区的,叫周小梁。脚有点瘸,但是一个很热心的男孩子。我在虎门交的第一个朋友就是他。”
“你们很要好吧?”
“很要好。有一段时间,我经常到他家里去做客。他的父母以前是农民,后来没有种地了,政府征用了他家的土地。我们刚认识的那段时间几乎是形影不离,春天,他邀我去他家吃杨桃;夏天则去他家吃荔枝和龙眼。有一段时间,我们经常在这里来游玩。我们在浅水滩上漫步,他在一旁一步一瘸地走着,很高兴地向我谈起他儿时的一些有趣的往事。我们有时就坐在海边的堤坝上,那些堤坝现在已被海浪冲垮了。有时就坐在这楼台里,他听我吹口琴,有时他自己也学一学。我们一坐就是大半天。那时他家已用不着种地了,他除了读书,整天无所事事。在这里,他教我学白话。那些日子很愉快。后来,他死了,我就只能一个人来了。”
“他是怎么死的?”
“被汽车撞死的。虎门这地方,车辆太多,很容易发生交通事故。他是在暑假期间被撞死的,过了十多天我才知道。”
梅丽芳听他继续讲下去。
“我第一次到这里来的时候,看到那些被废弃了一百多年的炮台,就一下子明白了当时的大清帝国有多么衰落。仅仅凭那几门土炮,无论如何是镇守不了国门的。人家西方国家当时已是很发达,他们驾着先进的船只在世界各地横冲直撞,用自己的坚船利炮打开了各个弱小国家的大门。他们冒尽艰险,飘洋过海,就已无法阻挡他们的掠夺。”他望望南面那喇叭形的海口,“就是现在,我还能想像得到他们当年抵达这里时的彪悍和蛮横的模样。他们似乎穿着海盗服,留着尖尖的八字胡,目光犀利,手里拿着单筒望远镜,士兵则拿着火枪,站在船头四处张望。而他们的头顶则是高大的黑色的桅杆和骷髅旗。所有这些如在眼前。”
“他们真的就像一群凶恶的海盗一样。”旁边的梅丽芳说。
罗小琪点点头。这时,海上又起了一些风,这风渐渐大起来了。天色更加阴暗,楼下的海水不断地拍打着附近的海岸,发出“哗哗”的声音。海面开始形成较高的波涛。在他们四周,已无一人。游人已经离去,做生意的小贩也在纷纷收起太阳伞开始收摊。
“对面那边是番禺。而那边下去不远就是香港。右边则是澳门。”罗小琪告诉他的朋友。
“它们离这里好像很近。”
“是很近。坐船从广州到香港或澳门用不了多长时间。”
此刻,从前面的海面上,从广州方向驶来一艘高大的客轮,上面挂满着飘飞的彩旗。它鸣了一声汽笛,缓缓向南驶去。
“它们大多是驶向南洋的,如新加坡、马来西亚和菲律宾,也有去欧洲或美洲的。”罗小琪说。“不过我来这里并不是希望知道每天从这里来经过的船只驶往何处,也不是我特别喜爱这里,而是这里留下了我难忘的回忆。我喜欢回忆以前与自己的朋友在这里或游玩或沉思时的情景,甚至喜欢回忆当时那种有些孤独落寞的感受。有一段时间,我特别怀念我的父亲,那是在我初来虎门的第一学期。有时,我拿着收音机,坐在海堤上,面对着大海,一听就是半天。当然我大多数时候是在这里面对远处独自冥想,直到暮色苍茫,才动身回家。那时,我特别想念我在老家的爷爷,还有那些曾朝夕相处的朋友,包括你们。”
“那你为何当初还要出来?”梅丽芳笑问。
罗小琪笑着看她一眼。“因为我当时不得不出来。”
她听了抿嘴一笑。“起风了。”她望着远处的海面说。
“等会儿还要下雨。你看,海面上空的云层多黑。你怕吗?”他问。
“你别小看我,我不怕。我喜欢这种感觉。”
“我也一样。这海风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