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德宣放了她几天假,让溪风回家好好养伤。
溪风养伤的几天,沉默少言,连面对绣姨也不愿意多说话。深宫原来竟是如此的可怕,黑白颠倒,弱肉强食,陆彦之只是个上医,尚且能翻云覆雨,那些更加权高位重者,岂不是魔高一丈?今后行走在这样的环境里,恐怕要提着心走了,否则小命说没就没了。
苏离月也回来休息了,他只是隔着屏风与溪风说了些话,伤口难以启齿,他自是羞于见她。溪风没有强迫,只是心里十分感激他做的。眼见她被凝妃带走,旁人躲之不及,唯恐被牵连,他却冲在前头,若不是院史大人还算护着他,说不定就被当做同谋一起处置了。涉及到了生死,他还愿意为她拼命,她怎能不感动呢?
苏离月修养了三天又去太医院了,溪风想通了,遇上这样愿意对自己好的傻小子也是福气,等到他晚上回来,她就给他吃个定心丸,若是大仇得报,他们就一起离开皇宫,然后回到丰州,她愿意把自己的下半辈子交给他。
绣姨听了居然高兴的眼泪都掉出来了,“真好,这离月是个好人,跟了他,夫人一定会放心的。”
是啊,他愿意对自己好,这就够了。只是对于她,这一切,都是跟爱情无关。
绣姨拎着篮子,说要去菜场多买些菜,晚上多做些好吃的。溪风乖乖的躺在床上,她得好好想想华嬷嬷的事了。
“你是谁?怎么闯到别人家里?”
绣姨的声音,听起来不怎么高兴。好像有谁闯进来了。
“这是木小溪的家吗?她在哪?”
好熟悉的声音。溪风下床,刚走出房门,就看见有人冲进来了。仔细一看,居然是卫平安!
“平安?”
溪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大大咧咧的坐在桌边猛灌了好几杯茶的丫头,居然是卫家大小姐?她风尘仆仆的样子,脸上还有些污垢,衣服也脏兮兮的。“平安,你怎么到这来了?”
卫平安喝足了水,环视了一下四周,可怜兮兮的问:“有吃的吗?”
溪风笑着对绣姨说:“绣姨,去厨房拿些吃的来。”
卫平安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说着她这些日子的遭遇。
这个卫家居然离家出走了,身上的银子几天就被挥霍了。风餐露宿的在外吃了几天苦,总算遇到了个好心人,顺路来了大都,到这一打听,就找到了女医官的住处。
“你真是任性,赶紧写信回家,你爹还不担心死啊?”
卫平安含糊的说着:“谁让他逼我嫁人的,我早说过,除了苏离月,我谁也不嫁。”
她放下碗,又问:“苏离月呢?”
木溪风心里一动,这个小妮子原来是为了苏离月来的,她对他,原来竟有这么大的认真劲。
“他去太医院了,晚上才回来。”
卫平安突然放下碗,低着头,闷声问道:“你们。。。。在一起了?”
她像个委屈的孩子,脑袋都快垂到桌子上了,小心翼翼的语气更是冲击着溪风的心,溪风笑笑:“吃饭吧,别乱想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猛的抬头,惊喜的看着溪风:“你是说,你们还跟以前一样?”
溪风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吃吧,待会带你好好梳洗一下,瞧你像个脏猫。”
说完她就去准备了,回头看看平安,她咧着嘴傻笑,一副满足的表情。
小丫头在她的要求下,总算写了一封信回去,然后非要亲手给溪风换药,整个人就像变了一样,没有了当初的骄纵。
快到傍晚的时候,她却开始不安了,有意无意的去照照镜子,溪风明白她在等着见苏离月,她的心里有些别扭,只是面对着单纯的卫平安,她真的无计可施。
“小溪。王婶从乡下回来了,她又开始出摊了,你以后又能吃到她的芋头糕了。”苏离月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脚步声也朝着这里而来。
卫平安听着苏离月的声音有些激动,听清他的话身子就僵在原地,她看了看溪风,溪风也只能尴尬的笑了笑说,“他回来了。”
“小溪。赶紧趁热吃——”苏离月看样子拐去了厨房,芋头糕被放在盘子里端进来了。他像是没看见梳妆桌前的卫平安,直奔着溪风的床前,拿起一块芋头糕就往她嘴里送。
“离月。。”溪风急忙截住他的手,眼光看向一边。
苏离月这才发现卫平安,一脸的欣喜,“平安!你怎么在这?”
卫平安扯出几丝笑容,她看了看溪风,又看了看苏离月,声音有些颤抖:“我。。。”
溪风看着她强挤出的笑容,心里不忍:“离月,快让平安常常王婶的手艺。”
苏离月闻言将手里的芋头糕递给卫平安,“平安,尝尝这个芋头糕,小溪最喜欢吃了,一次能吃好几个呢。你可不知道,她现在嘴馋得很,可不像在丰州,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
卫平安接过芋头糕,低着头,像是仔细端详着,可分明有几滴清泪掉在了淡紫的糕上。
“平安、、”溪风越发内疚,瞪了一眼苏离月,然后下床扶过她。“平安,我们去吃饭吧,绣姨的饭该做好了。”
卫平安听到溪风温柔的话语,心里更加心酸,她终于强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木姐姐,我。。我只是不想嫁给我爹给我安排的那些人,我到这里,就是想来看看。。。来看看你们,我没有别的意思。下午,我说‘除了苏离月,谁也不嫁’的话,我是说着玩的,我早就把他给忘了。。。呜呜。。。”
溪风与苏离月互看了一眼,他是一脸的凝重,而溪风却是满脸的心疼。这个丫头,路上受了多少苦啊,这些日子不见,真是长大了许多。她说她忘了苏离月了,可是谁都看的出,她是在维护着自己的尊严。
“好了好了,,,出去洗洗吃饭吧,以后再说好不好?”溪风拉过她,走过苏离月的身边。
今晚的饭吃的很安静。
卫平安红着眼睛默默的吃饭,苏离月也低着头不说话,绣姨也看出了些端倪,担忧的看着溪风,溪风摇摇头,她知道绣姨的意思,只是早上的那些计划,真的不适合在这说了。绣姨把夹好的菜端给溪风,叹了一口气就出去了。
苏离月感觉到溪风的刻意疏离,心有不快,吃完以后就钻进了自己的屋子。溪风有些烦乱,她推说身子不爽,要绣姨照顾卫平安,自己也早早的上了床了。她现在不想面对苏离月,也不想面对卫平安。对苏离月,她愧疚,矛盾。对卫平安,她真的不忍。她想到了那个冤死的执事,也许是因为自己害死了无辜的人,所以老天故意惩罚她,要她经历这些不顺,哎,以后该怎么办?
次日上午的时候,突然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溪风和卫平安在院子里聊着往事,有人敲门。卫平安去开的门,门外站着的竟然是华嬷嬷。
溪风惊讶的开口:“华嬷嬷。。”
华嬷嬷笑说:“怎么?不欢迎我?”
“当然欢迎,快请进。”
请她进了正屋,平安眼尖的倒了茶,便安静的坐在了一旁。华嬷嬷端起茶,放在手里暖手:“出宫办事,顺便来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
“劳嬷嬷费心了,已无大碍,过几日就可以回宫了。”
“其实也是娘娘叮嘱了,要我来看看,这次的事让木太医受委屈了。”
溪风心里琢磨,凝妃岂会对她这个小太医上心呢,恐怕这里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缘由吧。“下官不敢。”
华嬷嬷放下茶,伸手抬起溪风的双手,看着已经消肿的指尖,“凝妃娘娘问过叶采仪了,她私下动你,缘是你之前诊断有误,以后你可要处处仔细着点啊。”
“是。多谢嬷嬷指点。”
华嬷嬷收回手,抚着前额,微微皱眉:“指点不敢,只盼木太医以后别忘了老奴便好。”
溪风一愣,她的话里有话,是什么意思?
“呵呵。。”华嬷嬷起身,“时候不早了,我的事还没有办完,老奴先走了。”
溪风送她至门口,华嬷嬷像是想起来什么,转身说道:“叶采仪被送进冷宫了,以后倒也不必担心她针对你了。”
“什么?采仪娘娘进了冷宫?”溪风愕然。。。怎么好端端的?
“冲撞了凝妃娘娘。”华嬷嬷微眯着眼睛看着溪风,“谁让她瞎了眼,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溪风送走华嬷嬷,心里却被塞了一团迷雾,华嬷嬷来看她本就奇怪,还说了这些不明不白的话,似乎意有所指。
采仪娘娘打入冷宫了,怎么苏离月没有说?
溪风重回太医院的那天,突然寒风乍起,大都一下子迈进了寒冬的季节。也许是秋天太漫长了,毕竟马上就是【腊祭】了,天也该冷了。临出门的时候武绣特意拿来两件斗篷,溪风一看,傻了眼了,这个绣姨莫不是故意的嘛。一件淡紫绸缎斗篷,上绣双边彩云,里衬羔毛,另一件是给苏离月的,乍看基本相似,只是彩云绣成了大朵,略显大方。
“看外面的天气,今天准下雪,都穿着,别冻着了。”绣姨一边说一边替溪风披好斗篷,连帽子也罩上了。
“绣姨。。。什么时候做的呀,竟做的一模一样。”溪风不好抹了她的心意,只婉转的问着。
苏离月倒是乐滋滋的穿戴完毕了,看着两人的装扮,他满意的抱拳谢过绣姨。
溪风瞪了他一眼,“好了,赶紧走吧。”
再不走,平安就要起来的,让她看到,又要伤心了。
两人出了院门口的时候,溪风关门的时候,正看见卫平安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的房门口,她的眼睛扫着两人的衣服,脸上果然是一脸的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