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的时候,宫里下了旨来,说是太后邀各宫妃嫔入芙蓉园一聚,我虽去了,可也没能见到慕容元启,遂整日窝在芳歌阁中不出去。
今日也不过挑着天气好,又是最后一天,由着浣纱软磨硬泡才略略的化了妆出来。
上了芙蓉桥,浣纱便没了停的带我散着,嘴里也簌簌叨叨念着我这几日不出外走走会生霉啊之类的笑语。被她这样说,我才算到我入宫一年的光阴,竟没来过芙蓉园。
芙蓉园乃是当年先帝遇见当今太后的地方,美则美,但当时却只是个有很多花的园子,先帝爱太后至深,下令大加修辑,到慕容元启这代才有这番模样。
沿波池阪道深入,愈入愈曲,两旁嘉树枝叶深深浅浅,疑有颜色重染,树下异草,风怀其间。山峦东高西低,紫云楼建于主峰之侧,阙亭拱卫,馆桥飞渡,雄伟不可一世。登楼临窗,远处的秦岭霞气蒸蔚,似乎白云招之即来。回首北边湖面,烟水浩淼,白鹭忽聚忽散。对岸有望春阁,却是另一番态度。一个如龙盘山顶,一个如凤栖水边,两相欲语,却一湖雾漫,白茫茫一片,好像又坐忘于数千年里的往事中,销形作骨,铄骨成尘,更因风散。过南馆院,转廊槛,由码头驾船到凤凰池,但见笋穿石罅,荷高桥山后果然有戏馆,有唐集市,有曲水流觞,有御宴宫,极尽繁华。绕过山脚,找一块僻静处,路上就有灰雀,鸡蛋般大,起落如掷石子,撵了灰雀到一片林前,看小桃花开泛了,道边花分五色,忽一齐飞起,方知是蝴蝶蹁跹。长廊绕湖南往湖北,走走停停,还不够山巅、坡侧、临岸、水上的楼亭台阁依势而筑,隐显疏密。扶廊栏探身,湖水是掬不着的,荷叶翻卷,俯仰绿成波浪,金鲤成群,宛若红云铺底。遂坐船自划到湖心岛上,岛上有古石,藓斑大如铜钱,有老梅枝压亭檐,忽见湖面微皱,如抖丝绸,岛似乎在移动。买一杯茶来,慢慢品尝,直至天近黄昏时,再驾船到北岸,望春阁下,丽人馆外,成群结队的女子,个个衣着新鲜,或嘻戏于浅水滩,或围坐于草坪中,有花能解语,无树不生香。
“娘娘,那些人都是宫里头分出来的舍人,以前多是伺候太后的。”浣纱笑着道。大有让我逛遍整个芙蓉园的打算。
“为何如今不伺候了?”我一时起兴问道。
心下也真是不解,若说是伺候太后的,本来该是留在慈禧宫中,却怎会出现在芙蓉园里?
“这个奴婢就不知详了,不如奴婢陪娘娘去问问?”她笑道。
我也不曾拒了她,走的有些缓慢,待近时,玲玲的笑声更清晰。
“嘿。”忽悠女声叫道。我悠的转身却不见人影。
“清音胡闹。”远处女子霁颜一笑,我这才瞧清方才吓唬的女子,倒是一副清秀样。
“你是哪个宫里分来的女官?”她反倒不怕生,既不知我的身份我也不点破。倒是一边的浣纱有些气愤。
“姑娘,你别被清音吓着,她人很毛躁。”远远跑过来一个女子,穿着正五品女官的宫服。
“娘……”
“嘘……”我忙捂住浣纱的嘴,摇摇头有女子牵住左手。
被唤作清音的女子琅琅笑着:“你和我们过去做小玩意啊,可好看了。”
我为及应下,人已经到了那伙女子中间,众人见我,停下手里的活,展颜一笑。
“回音姐姐,你给她看看做个甚么钗子好看?”清音笑问,唤回音的站起身来,焉得拿下我发上斜插的小银钗,粲然笑道:“看姑娘生的不俗,若是姑娘不嫌妹妹手拙,便给姑娘雕朵……”
“牡丹。”我抢口道。
回音一愣:“姑娘本身不俗,为何偏爱牡丹?”
偏爱牡丹?我嗤笑一声。
“我倒是爱梅爱的欢喜,只是牡丹素有雍容华贵的说辞,而梅花反有清高坚毅的赞美,我不过凡俗女子,用了梅花,反倒显得骄奢淫逸。”粲齿笑道,口气生冷许多。
“姑娘错了,牡丹花侧一只梅,富贵寒酸共一堆。休道牡丹天国色,须知梅占百花魁。姑娘喜梅却又偏爱牡丹,日后定然……”
“定然什么?”远远便有女声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