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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梦境与反驳

向日葵从来没有这么困惑也从来没有这么迷茫过。她躺在自己的床上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似乎是头一次开始正视了周围的现实世界。向二月告诉她奥尔科特上校是敌方的间谍,同时这个并不存在的人提供了充足的证据。纵使一开始向日葵坚信温和热情的奥尔科特上校是自己人,但是随着证据的叠加,她也不得不妥协。

不过对于向日葵来说,最糟糕的事情并不是奥尔科特是间谍。她最不愿意面对和承认的噩梦,其实是向二月【February】。向日葵曾经天真的以为向二月会成为她最好的朋友,可实际上,向二月带给她的困扰要比同学们带给她的多得多。向日葵讨厌班级里大部分同学,当然大部分同学也不怎么喜欢她。可是不管怎样他们都只是向日葵的同学而已,假期与周末,他们总能彻底的从向日葵的世界中消失。但是向二月不可能——她是向日葵滋生出来的第二人格。高二开学第一天她出现在向日葵的视线里,站在化学老师身边,摆弄着讲台上的试管。高考结束后的最后一天,她淡出向日葵的视野,伴随着撕碎的志愿填报表。

向日葵热爱写作,向二月钟情于历史。向日葵愿意尽情地展示自己,而向二月拒绝与别人产生视线接触。向日葵和她的第二人格,就如同岩浆和寒冰,聚在一起,谁都别想活。她们总能成功的在某件事上产生分歧。

但如果只是对同一事物有不同看法的话,那么向日葵是不会如此厌恶向二月的,因为她好歹有的时候能从她看不见的角度帮她分析一下情况,有的时候,好歹能陪向日葵说说话,有的时候——这是向日葵有求于她最多的地方——帮向日葵应付一下她唯一的软肋——历史。

然而向二月一再挑战向日葵的底线。

首先,是向日葵的借书卡上莫名其妙的多出来的借书记录——从西罗多德的《历史》到肯尼迪的《大国兴衰》,向日葵是百分百确认她本人是绝不会碰这一类书籍的。但是若需要写历史论文,向日葵非常愿意逼迫自己。向二月的历史作文角度很好,题材也足够新颖,常常让她那个身高不足一米六的高中历史老师赞叹不已。然而由于向二月自身的性格问题,她的语气尖酸刻薄,总能成功的点燃对方的怒火。她以贬低别人为乐趣,目的是突出自己的优秀。她能对历史有独到的见解,却总是遗忘人与人之间的性格差异。向二月似乎把自己当成了上帝,去逼迫别人以她为标准。向日葵热爱自己的性格,敬畏一切生命,她那个时候,还能容忍向二月的擅自行动。

其次,是向日葵被花光的预算。虽然说只要向二月开口,向日葵百分百愿意省下自己的预算,亲自去给她买来她想要的,可是图书馆却没有的史书,但是当向二月擅自动用向日葵的零花钱的时候,这一切都变了味。就比如我有一块巧克力,我把它完整的给了你,这代表我把你当成朋友。但是如果你主动把所有巧克力都抢走,那么抱歉,你再也不是我的朋友了。

借书记录和预算赤字统统暗示了一点,那就是向二月在偷走向日葵的时间。如果向二月能够像奥尔科特上校似的陪向日葵一起开心,那么向日葵会很愿意听取她的建议。就比如不久前和将军不愉快的谈话似的,如果是向二月跳出来指责,那么向日葵一定会和她爆发出更强烈的争吵。但是奥尔科特上校就不同了。向日葵几乎是一瞬间就承认了错误,因为她之前觉得奥尔科特上校亲切的就像她高中时期的地理老师似的。

然而奥尔科特却是间谍。

如果向二月和向日葵相处的就像向日葵和奥尔科特上校相处的那样愉快的话,那么向日葵根本不在乎时间被偷走。

不过,这样的大前提是:如果。

向日葵之所以保留这第二人格,是因为向二月与她格格不入的性格。纯正的理性,不对向日葵身边任何伙伴抱有好感,总能轻而易举的牺牲任何人的向二月,完全可以做向日葵的私人军师。然而不到真走投无路的时候,向日葵绝不问她建议,因为向日葵绝不肯舍弃自己的朋友啊。讽刺的是,向二月的建议往往都能指出一条明路,一条牺牲朋友的明路。

比如这次,向二月从向日葵提供的有限的情报里推测出了奥尔科特上校是间谍——他在为敌人卖命。他的哥哥尸骨未寒,敌人的子弹穿透了乔伊斯中校的胸膛。

向日葵再也不喜欢奥尔科特上校了。奥尔科特上校和她的老师没法比,起码后者从未想过害死向日葵。

现在,向日葵需要一个真正的老师。她需要一个长者的指引:如何融入这个世界,如何战斗,如何和同伴配合着战斗,如何和同伴们相处,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少校,甚至是如何成为一个军人,以及——如何成为一个朋友。

向二月告诉向日葵,她应该去勾引唐将军和沃克,而不是扯着上校的胳膊不放。因为将军管理一切,包括向日葵身上的装备。如果将军想杀向日葵,那么向日葵一定会死。沃克掌握着向日葵的数据,以及向日葵的健康。作为一个战士,向日葵离不开沃克。

所以这和勾引他们有什么关系啊?

向日葵从来没有勾引过她的老师,但是学校每一位老师,见到她都会露出微笑。向日葵从来没有勾引过她的朋友,但是她暑假的时候那群女孩子永远都会聚在一起洗劫自助餐厅。二月总觉得所有事情都伴随着代价。

难道将军把刀昧下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对向日葵一见钟情结果向日葵在上校面前更放得开然后导致将军嫉妒之下把刀扣了?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难道沃克会因为向日葵不和他处对象就私自摘除向日葵的器官然后拿去做切片标本观察吗——还真有可能啊。

这不科学!

妈妈向日葵要回家!

等一下,这并没有什么直接联系啊。

向日葵整理了一下,从醒来后到现在为止的所有事件。这个醒来后,指的是最开始遇见凯莉和主任时候的醒来。从那四头野狼,到拿着霰弹枪出场的泰勒——此时她正安静的睡着——接着是气势汹汹的特鲁。然后是一场混战,泰勒成了向日葵的替死鬼。如果那时候向日葵杀死了她,那么泰勒是不是就不需要遭受这些了?不过万幸的是一切都已经过去,愿接下来泰勒平安无事。兔子属于草原,才不是什么该死的战场。

接着她们见到了主任。向日葵满脑子想的都是救人,所以她当时没有顾得上问任何问题。事后她也没想起来,反正对于她来说,怎么样都可以。她接受一切,在她眼中没有不合理——因为她是彻彻底底的唯物主义者。对于她来说,存在即为合理。既然她真真切切的来到了另一具躯体里,那么她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理由不开始以新的身份活下去。更何况这具躯体灵巧,强壮,健康,曲线性感火辣,比原来那具身体好上太多。

然后,主任把这三人都送走了。

向日葵回忆着主任的话,她记得那时,那个白袍女是这样说的:

“我想应该向你说明一些事情。”她说,向日葵认真地听着。“首先,这里的司令不是我,我只是一个主任。其次,容许你私自进行我的试验,也只是我自己的决定,我是为了更好的观察一下你这个【特例】。所以呢,如果你动作太大,以至于可能让所有人都知道了我这个私自的决定,我也不介意改变主意,也许把你销毁会更好也说不定?”

私自做的事情,最重要的是什么?

应该是保密吧。虽然那时候向日葵不理解主任的意思,但是现在看起来主任,大概是要她保密吧——保密什么?主任什么都没有告诉她。而且最重要的是:指望别人保守秘密的最好的办法是永远都不要告诉他。既然向日葵不知道秘密是什么,那么她自然就无法泄密。

所以主任什么意思?

凯莉后来把她们送到了车站,别问向日葵火车是啥型号的,她不知道。火车上的士兵对她们三个毕恭毕敬,比那个博比的态度强上太多。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士兵们不知道向日葵她们和他们自己的不同——不同的绝对不仅仅是性别哦。所以这里可以得出,纵使向日葵她们已经是第九十代了,她们依旧处于被严格的保密中。包括火车上的乔伊斯中校——如果乔伊斯知道向日葵仅仅是个从容器里跑出来的克隆娃娃,那么他是绝不会阻止向日葵去送死找水源的。

等一下,乔伊斯不知道她是什么。沃克、奥尔科特上校一开始也不知道向日葵是什么。唐将军之前他也不知道。

乔伊斯中校还活着的时候,他告诉过向日葵,敌人的目标是火车上的武器。但是连带他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知道武器是什么。走廊战斗的时候,那个眯眯眼曾经莫名其妙的说过一句:

“这样的实力,为什么……难道?你们就是秘密武器?”

秘密武器……秘密武器……对啊!向日葵可不就是那个秘密武器吗?特鲁也是泰勒也是!

秘密武器,秘密武器……

乔伊斯中校不知道她是人造人战士,潘不知道她不是真正的长官。火车上没人知道她是什么——

没有人知道火车上的武器是什么。

向日葵需要保守的秘密,就是她自己啊。

最开始的基地里,向日葵在食堂里问工作人员她可不可以把饭菜带走。那个人看起来好像是很惊讶的样子。当时食堂里寂静的不和谐,向日葵清脆的声音把寂静划破了。接下来,她能感觉到别人都在盯着她——除了别的人造人之外的别人——也就是食堂的工作人员。

刨去本该死去的特鲁和泰勒,看起来向日葵是第一个能够开口说话的人造人战士——或者是最早的几名战士之一。

这也许就是她的特别之处吧。

眯眯眼一开始肯定不知道向日葵就是秘密武器,他的目标也不是她,不然他不可能上来就打算置向日葵与死地。他留上校一命的原因也无非是因为他是他们的间谍,这次需要苦肉计去隐藏身份,然后离开。

不对!

向日葵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如果奥尔科特是间谍,那么眯眯眼一开始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和特鲁就是那件秘密武器啊?

之前的脑海中的线索忽然搅在了一起。病房那洁白的墙壁在向日葵的目光中融合在了一起。地下室黑暗的墙面取代了圣洁的白色,原本就有些刺眼的灯光居然更明亮了。向日葵发现自己正裹着被子站在之前她们发现特鲁的看起来分明是停尸房的实验室里。

向日葵像四周张望了一下。放着泰勒尸体的手术台在屋子中央,旁边的台子上放着各种手术用具。向日葵用她们把泰勒缝了起来。那时候她或许不该随便擅自动手——因为事后只怕是她看起来标准但在专业人士眼中没准很糟糕的缝合技术下的创口都被重新拆开了。之前被特鲁杀死或者重伤的研究人员包着记录板围在泰勒身边。他们穿着白大褂,似乎在讨论什么。向日葵走过去,她想听听他们的实验结论,但是无论她怎么努力,也没办法听见清晰的声音。因为这一切都是她基于她本人的潜意识而幻想出来的场景。向日葵把手伸向了某个年轻医生的肩膀,但是她的指尖直接穿透了对方的身体。

一切都是真实的,一切又都是虚幻的。

头顶的灯光把黑暗的地狱变成了白昼。向日葵之前并没有留意过的实验室,此时却如此清晰的展现在她的眼前。虽然说她之前全部的注意力都被泰勒吸引了,但是她仍然看见了实验室里的布置。只不过她没有刻意去注意罢了。

现在她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之前的扫视不论怎样都在她的潜意识里刻画了痕迹,所以她在幻想的时候,一切都被最大限度的还原了。

她抱着被子走到柜子前,映入眼帘的是贴着标签的瓶瓶罐罐。之前向日葵在这里给泰勒找过药品。旁边的实验台上放着数据以及各种仪器。显微镜下居然还有样本切片。向日葵真的不敢想象泰勒的遭遇。

特鲁冲进来了,她杀了不少人。接着是抱着沃克跑进来的向日葵。当时向日葵没有立刻杀死沃克。然后上校跟进来了。他的手枪指着沃克的脑袋。

叮——

画面一下子定格住了。

对!第一个疑点,如果上校是间谍,那么他为什么不赞同沃克的话,然后让沃克继续实验,然后等他研究的差不多后,杀掉沃克,抢走数据?

同理,这里也可以排除将军的嫌疑。因为将军拱手放弃了杀死她们的大好时机。

向日葵闭上眼睛,当她再次睁开的时候,她回到了病房里。

但是二月从来没有出错过啊。

够了!向日葵!难道你还想被你无意中创造出来的幻影操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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