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深夜,薄府,处处张灯结彩,透着红色的喜庆,丫鬟奴仆都在热火忙天地忙碌着。
书房里,地上一片狼藉,正在进行一场无声的争执,薄家世子薄锦程大喇喇地跪在地上,眼神不屑,薄家家主薄明翰手中高高扬起皮鞭,似是恨铁不成钢,又似是无奈,最后高扬起的手缓缓放下,所有的喧嚣都归为一声叹息。
“随你吧”,薄家家主拂袖而去。
薄锦程暗了暗眼角,毫无所谓的起来,丝毫不顾腿上被碎瓷器划伤的地方,也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房梁上的暗卫也暗无声息地隐去。
新房里,原本应该盖着红盖头安静地等待着良人归来的新娘,此刻已经素面朝天,从容地收拾干净了婚床,打算就寝。
姜维桢揉了揉自己暗痛的太阳穴,平静地躺下。烛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风吹灭了。
府里打更的刚刚走过,已经是三更天了。她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明天醒来,说不定整个薄府的人都要笑话她。她又嗤笑了一声,新婚之夜,新郎并未同房,这样的事情可能已经传遍了薄府的每个角落了吧。罢了,说到底,薄家本来就不满意这么亲事,天塌下来还有高个的顶着呢,自己愁什么?
一夜安眠。
清晨醒来,也不过是刚刚鸡鸣。
门外的丫鬟已经备好洗漱的用具,她挥挥手,让这些丫鬟退下。洗漱,她向来不习惯假手于人。丫鬟们很有秩序地退下,并没有半点她想象中的讥笑或者讽意。她心中又多了一层思量,薄府的家教倒是很严谨,难怪作为百年世家,至今依旧屹立不倒。
洗漱完,她在丫鬟的带领下,到了大堂,名义上的公公已经正襟危坐,等待着自己这个姗姗来迟的新媳妇了。
薄明翰,薄家家主,刚刚过知命之年,却仍旧年轻得不像话,忽略他两鬓的些许斑白,光看俊美的容颜和挺拔的身姿,恰似壮年。
难能可贵的是,自妻子安氏难产以后,他并未续娶,一心一意地勤于公事,不过,这也是他和儿子薄锦程有间隙的地方。一个是京城里因疏于管教而无法无天的纨绔子弟,一个是百姓眼中一心为国为民的薄司空。父子至今不能好好说话。书房里争执的一幕那是常演的事。
根据情报,姜维桢想,果然这是个很公正严明的人,自己只是敬次茶都不敢直视薄司空这双眼睛,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栽倒在这双眼睛下。
薄明翰想起之前下人递上来的情报,姜维桢,小名卿卿,是新起的世族姜家女儿,父亲是朝中从四品姜长史,姜维怀。自小生活在闺阁之中,琴棋书画都有涉猎。性格温柔恬淡,相貌端正清丽淡雅。
他淡淡打量了几眼,倒是丝毫不差。并没有为难自己所谓的新儿媳妇,接过茶一饮而尽。
儿子也不过刚刚舞象之年,眼前的这个小姑娘也不过刚刚豆蔻年华,朝中的不少同僚都不敢直视自己的双眼,难为她面对自己还不卑不亢,看得出不是个爱惹是生非的姑娘。
他倒没有什么期许,只是希望这个皇家赐下的儿媳妇能够安分守己,这样大家都能过安生日子。要是,她一旦有什么动作,这倒怪不得他出手了。
儿子也纨绔跋扈,给他取名“锦程”,本意是寄希望于他,希望他能有个锦绣前程的,谁知道,年少那个聪敏多智的儿子长大了会是这样的不肖子,也不知道日后九泉之下与亡妻相见,该怎么和她交代了。
近年来,安庆帝越发年迈,开始打压世族,其中不乏当初支持他登位的那帮臣子。尤其是薄家,白家,颜家,梅家四大百年世家更是被打压得厉害。
当今的安庆帝只得一个独子,偏偏又是一个痴儿,想来也是担心他西去之后,痴儿地位不稳。可一味地打压世族,也并不是朝廷的平衡之道。
况且近来,因为安庆帝迷信长生,服食了不少道士炼出的所谓驻寿延年的丹药,更是急功近利了许多。整个京城都知道自己这个不肖子恋慕的是白丞相之女白嘉卉,可安庆帝为了提拔新秀,不惜赐婚,让自己的儿子娶了姜氏女。
想想自己当初和安庆帝同为兄弟,一起闯过午门之乱,共同面对那些年的腥风血雨,临了了,谁知道还要面对这样一副光景。
想到这里,又想到刚刚小厮和管家通报的,薄锦程这个孽子新婚之夜去逛花楼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的事,传到那人耳朵里,还指不定生出多少枝节,受人多少把柄,胸中的抑郁之气更重。
他忍不住重咳了几声。挥挥手,让新娘子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