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离楚归汉
从彭城到关中,韩信得知各路诸侯也都按照霸王项羽的分封,陆陆续续回到自己的封国去了。刘邦的大军已经开往戏下,准备从杜南入蚀中,经由栈道进入汉中。韩信一路兼程,总算到了汉中的栈道,刘邦的部队纷纷扰扰,里面夹杂着许多新近前来投奔的士兵。韩信随着这一拨一拨的人马,踩着栈道,向前方开拔。许多军官,不断催促着行进的队伍,好像后面有尾随的追兵似的。可是,等到大军全部渡过栈道,大家并没有看到一个追兵。正在大伙纳闷的时候,却听到汉王传令,烧毁栈道。这个刘邦,真是老谋深算。韩信心中暗自赞叹。这栈道乃是从关中进入汉中的唯一坦途,他这样一来,一则可以向项羽表示无心向东出兵,争夺天下;二则,可以避免诸侯偷袭汉中。真可谓一石二鸟。
到了四月份,韩信跟随刘邦的军队,到达南郑。四月的天气,要是在南方,也不一定会有多热,可是在汉中一带,却的确让人有点受不了。连继不停的战争,已使这片本来就十分贫瘠的土地遭受重创,再加上少见的干旱天气,很久没有雨露的滋润,大地上放眼望去,乃是一片荒芜,凄楚的景象。
一群士兵正在挥汗如雨地开挖一片干涸的耕田,不一会儿大伙都歇下来了,有的人嘴里嘟嘟囔囔地骂开了,”在这个兔子都不拉屡的地方,咱们要呆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哪?”
“是啊,本来咱们还指望着能跟着汉王打回老家呢,这下子到好,不但没能过上安稳日子,说不定这辈子就得窝在这儿等死了。”另一个士兵接着说,然后长叹了一口气,大伙你一言,我一话地都报怨起来。
“要我说,都怪这个张良,你说来汉中就来吧,他倒好,三言两语说得汉王把栈道也给烧了。”
“这下子,我可是见不到我那如花似玉的老婆了。”
“你老婆说不准早让别人抢跑了。”一旁不知谁插了一句,大家都哄堂大笑起来。
“唉,就是可怜我的老娘,还等着我来养老送终呢。”另一个年纪略长些的士兵说着这句话,竟然哭出声来了,所有的人情绪都或多或少受到了感染,想起了远在家乡的亲人,一张张孩子稚嫩的笑脸,一幅幅白发苍苍的父母的凄楚的面庞,多少回梦中良人相会的场景,数不尽的故乡熟悉的乡间小道,甚至那村头乞食的糟老头,还有那邻居家见人就狂吠不止的小黄狗,一切的一切,此刻都是如同天堂仙境一样的令人神往,却又似海市蜃楼一样的虚无飘渺和遥不可及。故乡啊,你可知,在这群绝望的人们心中,你一直都是他们灵魂暂避痛苦和希望长久憩息的地方。
大家都沉浸在暂时的静谧中,这才听到一曲婉转而幽怨的缶声,寻声望去,仍是一个神情冷峻的青年士兵,一个人坐在远离众人的一个小土堆上在吹缶,他的年纪大约二十几岁,虽然身上的军服有一点破旧,但仍然映掩不住不俗的仪表。而在冷峻的神情下依稀可见的乃是一种傲岸气度,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显得有些不合群。
“韩信,别吹你那破玩意了,听得老子都有点鼻子发酸了。”一个膀大腰圆的士兵嚷嚷道。
“对,对,对,咱们来玩骰子。活一天先乐呵一天再说。”于是一群大兵围成一圈,有人在卷起袖子掷,有人在一旁大喊大叫,很快空气中就涌动着热忱而活泼的气息。
韩信一个人呆坐在原地没有动,他依然是那样一幅冷冷的神情,看看这一伙玩得不亦乐乎的同伴,没有半点想要参与的冲动,一个人呆呆地坐着,好像在深思什么。
初到汉军时,韩信看到大家都乱成一锅粥了。
汉王刘邦,本来还做着美梦,想要在富庶的关中大地上,逍遥自在,尽情享乐。不料想却被项羽赶到巴蜀和汉中。看着眼前贫瘠,凋敝的景象,心中十分窝火。辛辛苦苦,征战了三年多,终于让庞然大物一般的大秦帝国灰飞烟灭;可是,自己不但没得到梦寐以求的荣华富贵,反而被发配到远离故土的荒芜之地。如今,不但自个看不到希望,还连累了追随自己的一帮丰沛子弟。他们的父母妻儿,或许都在倚门期盼,可是却只能黯然伤神了。现在,践道也被烧毁,返回江东故乡,似乎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情绪低落的刘邦,心烦意乱,无心打理政务。事无巨细,全都推给丞相萧何。
汉王的都城南郑,本是穷乡僻壤,破败不堪。一下子涌进汉王君臣尽一万多人,房屋,衣服,食物,水井,样样东西都捉襟见肘。丞相萧何,整天忙得晕头转向。
军队建制,混乱不堪,战死的,逃亡的,新进的,都没有详细的登记造册,许多汉军的旧将,暂时收拢了各自的部队,等待上面的命令。韩信初来乍到,只好随便找了个地方,先安顿下来。每天跟随大伙,挖井,盖房,犁地,吃饭,睡觉。这样枯燥,乏味的日子过了已经快有半个月了。
终于等到消息了,萧何要着手整军了。
其实,韩信对于萧何,以前只是匆忙之中,偶尔看到过他,那还是在楚怀王帐外做侍卫的时候。后来,关于这个大名鼎鼎的汉丞相,最让韩信印象深刻的便是汉军进入咸阳之后,萧何收集整理秦宫图册文档的举动。在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和风华正茂的绝色美女面前,许多人都馋涎欲滴;可是,这个萧何却与众不同,唯独看重与国家社稷基业息息相关的文献材料。由此可见,此人心中志向,超乎常人。所以,韩信觉得,一旦有机会遇到萧何,一定要竭尽所能打动他。如此,才有机会,在汉军中出人头地,有所作为。
望眼欲穿的韩信,总算看到萧何了。
他的身旁一左一右,是两个威风凛凛的将军。其中一个,韩信曾经在鸿门宴上见到过,是刘邦的妹夫樊哙。他满脸胡茬,身形彪悍,身着一套银灰色铠甲,怒目扫视众兵,然后大声喊道,“萧丞相奉汉王之命,前来整顿军务。大家肃静,静听萧丞相训示。”
萧何昂然向前一步,朗声说道,“暴秦无道,涂炭百姓。我汉王起兵伐之,自沛县起兵至今,三年有余,终灭强秦。今天下战乱初定,诸侯各赴其封国。汉王初登王位,百废待兴。但军国大事,不容疏忽,故汉王命我整顿军务,以便划定众将名爵及分拨驻防区域。当务之急,在于核准各部兵卒数目及其执事。”萧何略微停顿一下,转过头对樊哙说,“樊将军,你将新近投奔我军的士兵集合起来,我们清点人数,再分派,补充到旧部中去。”樊哙领命而去。萧何又对身边另一位将军说,“夏侯婴,你召集各部将领,清查其减员情况。”
韩信随着投奔来的新军,一起到了一处宽阔的空地。樊哙分派几名军官,各自召集一部分,很快将大伙分成了几大块。又经过一番调整,终于编排成为人数相当的十几个方阵。新军按照个自的特长,经历,开始登机造册。萧何和樊哙,来回巡视着。
韩信排队等待着登记。前面的一个士兵正在回答书记官的问话。
“你叫什么名字?”
“栾说。”
“多大了?”
“22。”
“哪年参军的?”
“我刚参军不久。”
“具体什么时候?”
“就是汉王刚到霸上的时候,应该是秦二世三年,到现在就五个多月。”
“汉王到霸上,秦二世已经死了,秦王子婴也向汉王投降了。所以,从那个时候起,就算是汉元年了。”萧何在一旁字正腔圆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