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旁观者清
虽然今天,他的样子有几分狼狈,但仓皇之中,仍不失从容;而且,他的外表雍容华贵,落落大方,与项羽一介武夫的摸样,截然不同。最不可思议的是,当他观察清楚身边没有外人时,竟然一改刚才的手足无措的举止,气定神闲地对随从们比划,指点,似乎在部署接下来的行动方案。韩信心里正在对比着项羽和刘邦的优劣,营门口过来了一个高大白皙,外形俊朗的青年。他神神秘秘地走到韩信跟前,低声说,“今天这鸿门宴,我觉得大有玄机。韩兄,你以为呢?”
跟韩信说话的人叫陈平。对于陈平,韩信还是挺欣赏的,他机敏干练,智谋深远,算得上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跟随项羽也有一段日子了,不过,和韩信差不了多少,项羽也并没有重用他,只是安排他做了一个看管军马的小官。
“什么玄机?望陈兄明示。”韩信回答。
“现在,刘邦一行人,除了张良,其他的全都开溜了。你等着瞧,过不了多久,张良也会安然离开,返回霸上的。”
两个人正说着,就听得帐内有动静了。果然张良踉踉跄跄走出帐来,边走边回头高声向项羽和范增等人道别。等到一出营门,张良便风驰电掣一般,向霸上方向驰去。
“怎么样?”陈平望着张良远去的身影,对韩信说。
“韩某还是不甚明白,陈兄所讲的玄机,究竟为何?”
“我得到范增的密令:如果刘邦等人,在宴席中途,伺机逃走,我们无须拦截追击。假如他们要偷盗马匹,用作骑乘,也可佯装懈怠,纵其自行其事。所以,这鸿门宴,分明就是范增一手导演的一场阴谋,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威逼利诱,恐吓勒索,好让刘邦乖乖把关中交出来。”
韩信听罢,来不及跟陈平再絮叨什么,转身冲进中军大帐。项羽,范增,项伯,项庄等人,正在兴高采烈地把酒言欢,看到风风火火的韩信,有点愕然。
韩信深施一礼,朗声讲到,“上将军,今日切不可放刘邦返回霸上。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啊!”
项羽愣了一下,“刘邦私自逃席,并非我有意放他回去。再说,他与我都是怀王臣属,大家协力破秦。今日聚会,乃是共述友情,他若真要会营,我又怎会阻拦。”
“刘邦明知今日鸿门设宴的目的,却并不点破,反而委曲求全。此等人,能忍常人之不能忍者,足可见其胸怀大志,一旦养成气候,必成我之劲敌。再者,今日一会,刘邦忍辱偷生,从此两家必将成仇,第三,刘邦进入关中之后,与关中父老约法三章,尽废秦之严刑峻法,此举深得民心。第四,其臣下人才济济,萧何有经纶治世之能,张良有鬼神难测之计,曹参,樊哙,周勃,灌婴,勇冠三军,非比等闲。有上述四点理由,恳请上将军,当机立断,派军追回刘邦。要么,杀之以绝后患;要么,握手言和,缔结盟友,然后徐徐削除其兵权,授以虚职。”
项羽听完,哈哈大笑,“我以为你火急火燎跑来有什么要紧事,却原来尽是些无稽之谈。刘邦只不过一个小小的泗水亭长,能有什么大志。我堂堂贵胄,名将之后,岂能怕他记仇?他比那章邯如何?什么深得民心?什么人才济济?全是一派胡言!我楚军所到之处,民众皆望风而降,自从知道阻挡抵抗者,会被屠城以后,哪里还有胆敢不归附我军者?至于你说的什么勇冠三军的曹参,樊哙,周勃,灌婴,在我面前,全都不堪一击。天下勇将,谁人敢与我争锋?刘邦那边,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那个张良,不过就算他和萧何两个加起来,也抵不上我范亚父的一半,你们说是不是?”
项伯,项庄等一干人,听得哄堂大笑。范增,倒是一言不发,反而盯着韩信,像在审视,又像在思考。
项羽越发乐不可支,端起一大杯酒,倒进嘴里,接着说,“不过,你一个小小的郎中,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有这样的见解,不足为奇。虽然你忠心可嘉,但是,军国大事,非你所能参与。你还是好好地站好你的岗。好了,你先出去吧。”说完,又扯过一杯酒,豪爽地一饮而尽。
韩信默默地转身退了出来。陈平已经不知去了哪里。
远处萧疏的树枝,一个个都像孤魂野鬼一般孑然挺立在荒凉的原野上。冬天的风,吹到脸上,和着泥土的干涩以及死尸的血腥味。韩信不由想起南方水乡的故土淮阴和彭城。那里,纵然是寒冬季节,也还有几分暗淡的绿色。掐指算来,自从彭城开赴巨鹿,一路打到关中,已经一年半时间了。可是自己,却郁郁不得志,几次向项羽建言献策,非但没被采用,反而屡屡受辱。回想起离开彭城时,星坠那情深意切的叮嘱,韩信有点落寞和自惭。
“你一定要好好地努力!”星坠的声音,时不时萦绕在他的耳畔。对于他来说,这意味深长的嘱咐,既是一种鞭策,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星坠,一个莫名其妙的女子,让他产生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愫。现在,他既想尽快与她重逢,却又顾虑重重。不过,暂时,不管期盼还是顾虑,都只是画饼充饥。因为楚军尚且驻扎在关中,何时返回彭城,还是个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