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高一那年暑假，杜嘉楠的爸爸突然心脏病发作，住进了医院。杜爸是个出租车司机，一直健康爽朗，谁能想到开着开着车会突然昏厥，幸好他当时意识到不舒服，把车停在路边，车上的乘客赶紧拨打了120，这才救回了一条命。
杜嘉楠接到妈妈电话之前正趿拉着拖鞋走到厨房，清早赶集买的鱼在盆里活蹦乱跳，溅了一地水。她端着盆到院子里水池旁边，池沿上一把生锈的杀鱼刀。杜嘉楠抓着鱼扔到水池里，那里面没有水，天气热的池子底都干干的。那鱼倏地蹦了老高，吓得杜嘉楠一个激灵，一刀拍在鱼头上，鱼老实了，可还瞪着一双眼睛，鱼鳃急促地拍打着，仿佛能听到吭哧吭哧的声音。
这时屋里电话响了，妈妈着急的声音通过电话传过来，院子里蝉在叫，吵得杜嘉楠脑子嗡嗡作响。
她抓起钱包就跑，闷热的天气没有一丝风，杜嘉楠跑的哼哧哼哧直喘。
到医院的时候杜爸已经转进病房，杜嘉楠推开病房门，有些哽咽的唤了声，“爸爸。”
杜爸脸色苍白，鼻子里插着吸氧管，看到她有些不快地抱怨杜妈：“看你，又没什么事还叫她过来。”说着朝杜嘉楠招手，“来，楠楠，怎么跑的这么急，别担心，爸爸没事，就是中暑了。”
“我那时也是慌神了嘛。”杜妈说着，拿出纸巾给杜嘉楠擦了擦汗，三个人又说了会话，确定杜爸没什么大事，杜嘉楠才稍微放心。
杜嘉楠拎了一袋子东西从超市出来，太阳灼的皮肤滚烫，她这才觉得两个胳膊酸酸的疼。她抬头看了看爸爸病房所在的三楼位置，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杜嘉楠从小就很倔强，挨了打，受了委屈从来不会在人前哭，就算是父母面前，她也不愿让他们看到她哭，她觉得流泪是一种羞耻。
换了个手拎东西，杜嘉楠转到一间写着“中药室”的平房后面。那里有几排东倒西歪的冬青树，杂草绕着医院的围墙生长，破旧的围墙上长满了野蔷薇。平房后窗乌漆抹黑的紧闭着，长年熬中药的味道萦绕着这个房子。
她放下东西，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开始是无声落泪，慢慢的她呜咽着像小动物一样哭泣，哭的眼泪鼻涕直流，小肩膀抽抽搭搭。
张昆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嘴里叼着烟从冬青丛里站起来，看到一个头发凌乱的扎在脑后，穿着胸前印有大嘴猴的肥大白T恤，白色牛仔短裤的矮个子姑娘，正对着那一墙蔷薇花哭的肝肠寸断。
刻意压抑的哭声，抽啜着不时无意识摇一下头。
张昆用手扒拉一下头发，把烟扔在地上。
“喂。”
杜嘉楠正哭的聚精会神，突然听到一道低沉的声音。她下意识的向左边看过去，一个高大的男孩斜倚在墙上，小平头，一身军绿色的短袖迷彩服。
透过朦胧的泪眼，杜嘉楠这个二百多度小近视把他看的更清楚。他脸型窄长，高眉骨衬得眼窝深些，有种混血的感觉，双眼皮不是特别大但是有神而深邃，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看什么？”他掏出烟点燃，那个女孩微张着嘴，脸上挂满眼泪鼻涕的样子真是蠢爆了。
杜嘉楠尴尬的脸涨得通红，她想起自己的样子，抬起手想擦擦脸，又想到自己没带纸，于是使劲吸了吸鼻子。
“呵。”男孩嘲弄的发出一个音。
他眼神放肆的上下打量着她，最后停在她包裹在明显不合身的肥大T恤里却仍然顽强的撑起衣服的胸上。
杜嘉楠一直注意着他，当然也看到他的眼神，她想尖叫，她脸红的能滴出血，但最终还是默默的捡起地上的袋子，弓着背，一步一步挪出去。走到平房外面，她悄悄回头看，男孩倚在墙边，随手拨弄着蔷薇的叶子。
杜爸要住院半个多月，杜妈在培训班兼职的工作还没完，杜嘉楠自告奋勇，每天去医院陪爸爸，给爸爸送饭。
这天傍晚，杜嘉楠伺候杜爸吃完饭，杜爸就催促她趁着天没黑快回家，杜嘉楠答应一声，背上包，带着饭盒走出医院。
天还亮着，杜嘉楠从医院后面的小门穿过，那里是一个老小区的围墙，和医院之间形成一条小路，拐个弯就能到自家院子。
傍晚的风凉凉的很舒服，杜嘉楠走的慢悠悠的，享受这难得的清凉。
突然前面传来一阵吵闹声，杜嘉楠吓了一跳，站在原地侧着耳朵听了会儿，好像是有人在打架，她有些害怕的握紧饭盒，刚要转身往回走，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拐角处。
是他！
张昆右手揉着肩膀，皱着眉一脸凶相，身上脏兮兮的，左胳膊还在流血，脸倒是干干净净的。
他一抬头就看到前几天那个哭的一脸泪的大胸妹，脸红的像苹果，一副蠢毙了的粉红框眼镜，嘴巴张的大大的，真是呆！
杜嘉楠一看见他，就条件反射弓着背往旁边让了让。
“呵。”他经过她身边时目不斜视的发出一声嘲弄。
“你手里拿的什么？”突然他转过身嗅着鼻子凶狠的盯着她手里的饭盒。
“没，没什么……”
杜嘉楠磕磕巴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一把抢去饭盒。
“是剩下的……”她小小声的解释，手指无措的缠在一起。
张昆已经捻起一块炸孜然蘑菇放进嘴里，两三口就解决了剩下的炸蘑菇，其他的菜倒是碰都没碰。
吃完了他话也不说，把饭盒往她手里一塞，大摇大摆的走了。
晚风吹起他宽大的T恤，精瘦的后腰一片泛红的擦伤。
“等等。”杜嘉楠鼓足勇气冲那个快要消失在小路尽头的身影喊着。
张昆停下来转头看她，杜嘉楠赶紧抱着饭盒小跑着过去。
“你等一下。”
她解下背包，在里面摸索半天也没找到想要的东西，急的她出了一脑门汗，索性一股脑把包里的东西都倒在地上，终于看到她要找的创可贴和一小瓶用过的红药水。
张昆低头看着她铺了一地的雨伞、笔记本、彩铅、钥匙夹、湿纸巾、旺旺仙贝还有针线盒等乱七八糟的东西，挑了挑眉。
杜嘉楠紧紧攥着创可贴和红药水，低着头递到他面前。
等了半天也不见他接过去，于是她悄悄地抬头看他，发现他正一脸兴味的看着她，嘴角一歪，坏笑着，“你喜欢我。”
他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
“不！不是！我，我又不认识你。”她着急的脸红的能滴出血，急忙否认。
张昆顺手接过红药水，在手里颠了颠，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女孩。她一双丹凤眼，肉肉的鼻头，小巧的鹅蛋脸红扑扑的，穿一件白色小圆领蕾丝边的衬衣，隐约透出粉色的内衣，下面一条牛仔短裙，虽然看起来还是肉肉的，但是很顺眼。
“你多大？”他问着，习惯性的伸手去掏兜里的烟，却没找到，估计是刚才打架丢了。
“十六。”
他有些惊讶的瞄了瞄她发育成熟的身材，杜嘉楠敏锐的感觉到她的目光，含着胸背弓的厉害。
“给你。”她把创可贴和湿纸巾塞到他手里，蹲下把东西往包里扔，然后看着脚尖，飞快地说了句“我走了。”转身就跑。
张昆活动活动肩膀，嘴角的笑带着嘲讽，走到小路尽头，抬手把红药水、创可贴还有湿纸巾扔进垃圾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