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小镇其实是非常美丽的。漆黑的夜色,像一块巨大的幕布,透露着点点星辰,万家灯火此时点起,稀稀疏疏的树影被路边发黄的灯光一照,安谧又静美。
蹲在家门口的何点点觉得自己像一池湖泊,被微风吹起了层层涟漪,掉下来一池木棉花瓣,火红的,带花蕊的,飘啊荡啊,沿着涟漪旋转着,温柔轻抚的睡着了。
何点点梦见了冼又白,冼又白是颗小石子,不圆滑有棱角的,用力的往何点点身上一掷,激起浪花。
冼又白是何点点的保护神,何点点是冼又白的跟屁虫。
这个道理,是从出生那天就注定的。
冼又白出生在中秋节的傍晚,何点点出生在中秋节的晚上,何点点的爸爸是冼又白爸爸的大学同学,何点点是冼又白的幼儿园同学,初中同学,高中同学。
何点点常常觉得自己像一颗圆蛋黄,一个没有攻击的脆弱的女生。而冼又白应该就是环绕蛋黄的月饼莲蓉,是始终陪伴在蛋黄旁边的绝配,是她的保护神。从出生开始,冼又白就陪着何点点一起长大,他们坐在婴儿车里,被推着出去晒太阳,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在咯吱的笑着,他们分享玩具分享各自的零食。何点点能看见的只有冼又白,也觉得围着冼又白就有安全感,因为何点点没有离开过冼又白,因为冼又白不会离开何点点。
那么冼又白呢?冼又白是一个月饼。可是月饼可以很大很大,何点点不知道月饼里面是不是只有一颗蛋黄,因为蛋黄被莲蓉遮住了视线,何点点看不清冼又白。但至少,在他们的小时候,何点点可以确认,冼又白是只属于她的,她是唯一的那颗蛋黄。
何点点很喜欢绿油油的草坪,是那种绿绿的,短短的小草皮。
活在南方乡镇的何点点见不到真正的草原,因此在何点点心目中最美的草原就是学校的足球场。
每次放学后,何点点总会趴在足球场上,闻着泥土混着草地的新鲜味道,那是生机的味道。小小的何点点其实也有很多烦恼,烦恼体育课的的打篮球,烦恼数学作业,烦恼放学了妈妈怎么还没有来接自己。烦着烦着,何点点就会从足球场的一边滚去另外一边,滚的天地摇晃,滚的忘记了所有,但是有一件事,何点点不会忘记。那就是同学间最近疯传的关于四叶草的传说。
相传只要找到四叶草,你就可以许一个愿望,四叶草代表幸运草,你会梦想成真。何点点非常想要四叶草,不止一片,是想要一箩筐,因为何点点有好多愿望,比如想要吃不完的糖果,比如妈妈会准时接自己,再比如冼又白可以每天陪自己跳皮绳。只是,找遍了整个操场的何点点,都没有找到四叶草。
找了几个星期还没找到,何点点的兴趣就淡下去了。小孩子嘛,兴趣总是来得快也去得快。
所以当后来冼又白把四叶草放在何点点手里,何点点就像个二愣子一样呆住了。冼又白怎么会知道自己想要四叶草,何点点为冼又白关注自己感到开心,但是转念一想,自己找了几个星期都没找到的四叶草,冼又白居然找到了。想着想着,竟然有点小妒忌冼又白的幸运,小手一甩就气嘟嘟的回家了。
现在想来,一向有洁癖的冼又白,趴在草地上找四叶草,那模样,肯定很好玩。
这时候,梦里的何点点感觉有人在摸自己手心的糖果,忍不住醒来揉了揉眼睛,看到了眼前的冼又白,还是一脸淡漠的冼又白。
这个冼又白正低着头,拿着纸巾擦自己的手,轻轻的滑过,专注的如雕刻艺术品。可是,自己不是冰冷冷的瓷器啊,冼又白总是这样,想来就就来,想走就走,自己永远是跟屁虫,永远是跟在冼又白身后,可怜巴巴的期待他何时能够垂怜。
瞬间,委屈涌上心头:“洗衣粉你这个坏蛋,他们欺负我,你也欺负我,就连妈妈也欺负我了,家里没有人,我在这里等了好久好久,为什么倒霉的事情都会发生在点点身上,你说了会保护点点,说点点是小圆球,你是守护点点的月饼,你骗我,你是个骗子,你们都不要点点了,你走,你走!”
何点点觉得自己的眼泪就像小豆子一样,一掉一串,却伤心的止不住,只能梗咽的哭诉,明明很害怕冼又白离开,却忍不住对他大喊大叫。
冼又白并没有回话,继续擦着点点手心粘腻的糖果印,那么认真,连指缝都不放过,望了望点点死死抓住背包袋子的左手,因为情绪激动泛红的脸蛋。
冼又白抬起头,望着何点点哭肿的眼睛,认真的说
“小圆球,跟我回家。”
那么认真,那么专注,好像有冼又白的地方就有何点点的位置。
何点点可以讨厌所有人,可是何点点不会讨厌冼又白。
那一刻,何点点觉得,就算何点点只是个跟屁虫,就算冼又白将来会有很多圆蛋黄,她也不在意了,因为此时此刻,冼又白是何点点的守护神,冼又白要带何点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