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小丁老师笑嘻嘻的，正待开口，老况又来打岔，说：“我还是要怨我爹娘，本来我们一家都应是国家户口，要不是他们不负责任，把我们三兄弟丢在农村，哪里会像现在，害得我们无知无识，在社会上被人看不起？即便是我，虽顶了娘的职，食国家饭了，可只是拿最低档的工资，干最低档的活，一年到头，被人呼来差去，吃白眼饭。”
我无话找话的插了一句：“这只是分工不同，学校里干事，谁高谁低呀？”老况说：“放屁，你的话谁要听？像我的活，鸡啄啄，鸭啜啜，谁都可以指手画脚的来说我，你们当老师的，除了校长，哪个敢说你们？”我说：“天下哪个人不被指手画脚啊，不要说老师，邓大人小平先生也给人骂呢。其实，人被评头品足、指指点点，不在于干什么工作，而在于他本人的个性表现，怎么干事。何况，你也干过老师，不是也教出了小丁老师这样的好学生？”老况说：“屁话屁话，你不要灌迷魂汤，我教小丁什么了？我哪配当小丁的老师？与小丁相处，总共就年把时间。”小丁赶紧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是认你为老师的，况老师，你可不能不认我这个学生啊。说老实话，我书读了十几年，真正永生难忘的是，与况老师相处的一年。”老况打了小丁一拳，说：“小丁，今天定是不肯放过我，要撕破我的夹里啊。”小丁说：“况老师，话不是这么说，难忘就是难忘，瞎说不来的，您的上课真是太有个性、太有特色了。”
小丁解释说：“我所说的‘特色’，不是书上、报上吹的，带有水分，夸大了的东西。况老师的特色，就体现在他的教法，是独一无二的，打破常规的，货真价实的，甚至是不可复制的，因此，就具有了创造的个性。”老况大叫：“小丁，你再嚼舌头，看我撕你的嘴。”看老况真要站起来，我赶紧把他按在座位上，说：“老况，你不必谦虚好不好，让小丁老师将创造性教育法，介绍出来，说不定你的教育法，在全国推广，也成了明星呢。”老况说：“放你妈的臭屁！小丁，你再说，我要告诉你爸，你一来，就调排我。”小丁说：“调排况老师，我可不敢，我只不过实事求是，说点对况老师的敬仰罢了，你们听听，我说况老师的教法，是创造性的，独一无二的话，是不是虚说、瞎说。嘿嘿。”
小丁老师说：“况老师上课，从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他全不来操控，他充分信任学生，把活动的自由完全彻底交给学生，让我们各自的天性，在体育课中，百分之百发挥出来。这对当今绝大多数教师，也可以说全体教师，动不动就写上千上万字的教案，把学生管得动弹不得。这种正规的教法、作派，不受学生欢迎，侃老师无操控教育法，大受学生欢迎，这是不是极大的讽刺？接下来，我自己马上也要奉行，自己从小反对的正规教育法，管得学生循规蹈矩。一想到此，我不能不感到脸红心跳。”
小丁老师沉默了一下，说：“说实在，况老师可能没有备课，当然，预先也不可能设置什么‘教育目标’，但他的课，达到了使学生愉悦、向往、终生难忘的效果。这是那些备课滴水不漏、上课按部就班、改作一丝不苟的老师，所不能企及，也料想不到的。
“玉溪小学的学生，最愿意记住的是：下一节是体育课！在将要下课时，我们都是先摆好马步的，只待钟声一响，学生不约而同，叫出一声：‘下节体育课！’也顾不得对上课老师的礼节，早已给自己下了课，蜂拥而出，去接受况老师的检阅。说实在，每节体育课，对我们来说，都是盛大的节日，比那些什么五一节啊，六一儿童节啊，有趣百倍，向往百倍，欢迎百倍。一看见况老师，就立即围上去，拉手的拉手，抱腿的抱腿，攀肩的攀肩，七嘴八舌的问：‘今天的体育课让我们玩什么呀？’况老师总是这样大声的喊：‘同志们，战友们，你们喜欢玩什么，就玩什么，喜欢怎么玩，就怎么玩。出发！’同学们发一声喊，就各自去占领自己玩的领地。在我的记忆里，整个儿童时代，从没有放肆过，只有况老师的体育课，真正给了我们玩的天性，可以喊，可以唱，可以跳，可以跑，可以掼跌摔跤，甚至模仿电影里的场面，拣根竹竿，木条什么的，一对一，二对二的格斗。学校小操场的角落里，有个建筑留下的小土堆，约有五六米高，这是体育课最受欢迎的‘玩具’。每当况老师‘出发’的号令一发出，那个土堆的高峰，是那些彪悍的男生必占之地。但那是公众的领土，哪能容忍个别人占领？冲锋的团队，立即自动形成，拼命向高地发起进攻。冲啊，杀啊的喊声，震天动地，两路人马，顷刻间短兵相接，形成肉搏，十数人疯狂的向上拥，十数人疯狂向下推；不时有人跌倒，一爬起来，立即抱住对手，哦哦的叫着，在小土堆上滚来滚去。那小土堆被我们的脚板，被我们的衣服磨得绢光。虽然，我们有时也摔得鼻青眼肿，衣服撕破了，脸孔像个泥菩萨，从没见过我们中谁哭了，谁埋怨了。况老师也从不来指责我们，应该这样，不应该那样。有时，我们战斗正白热化，况老师看见，就手舞足蹈，拼命地喊：‘冲啊，消灭他们！’虽然，我们都不明，况老师要消灭谁，但一听到况老师的鼓劲，我们立即信心百倍，兴趣也增百倍，立即再次发起冲锋，去‘消灭他们’。时间往往过得特别快，很快，下课的钟声响了，我们才万分依恋的结束战斗，下了土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