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部楼下的广场上,种了很多高大的榕树,榕树的枝干朝着四周延伸着,密密的树叶一片一片错落有致地搭在树干上,形成一层又一层的蓬盖。蓬盖下面安放着长长的木质坐骑。其中一张坐骑上就坐着从病房跑出来的聂圆圆。她把凉鞋脱了,双脚也放到椅子上,双膝并排弯曲,双手衬在双膝上,手掌朝上,整个头埋进手掌里,掩面哭泣。
周晓媛走过来站在她身边,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觉得必须要说点什么。想了很久,还是不知从何开口。就这样一直站着,静静地陪着聂圆圆,让她哭会。哭泣也是一种释放,也是一种发泄。不时地拿出纸巾递给聂圆圆,让她捏鼻涕,擦眼泪。
这样的画面,六年前也出现过,变换的只是地点,那时的聂圆圆是坐在S城的医院的病床上这样哭泣。身旁站的依然是周晓媛,也是这样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并不时地递着纸巾让她捏着鼻涕,擦去眼泪。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的样子,聂圆圆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点。她把头从手掌里抬起来。她自己的眼睛盯着自己的膝盖,嘴里对周晓媛说着话:“谢谢你,周阿姨。每次都是你陪着我。我就说吧,我不该来的,也不想来。我准备走了,她不需要我照顾,我也照顾不来。”
周晓媛挨着她坐了下来,用手轻轻地抱着她,想要给她一点温暖一丝慰藉。然后说:“你要想走,我不拦着。刚刚病房里,她说假如她不在人世了,让我照顾你们两姊妹。”
聂圆圆听着这话,心里的第一反应是:“不在还好些。”随即心痛引上心头。淡淡地说:“于我而言,有她无她不都一样吗?”
“她应该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她说,她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我到很好奇她能对我说出什么事来。”
聂圆圆和周晓媛起身回到病房。
聂圆圆站在病床的这一头,甘晓媛睡在病床的那一头,好像是天生的死对头,要进行一场生死对决一般。甘晓媛示意让周晓媛在病房外等一下,如果有人来就说一声。又示意聂圆圆到她旁边来,一来她身体虚弱,声音较小,二来这件事也不能大声说。她的举动让周晓媛和聂圆圆毛骨悚然。
周晓媛去到了病房外。
病房里,甘晓媛突然哭着用哀求的语气对聂圆
“我求你,去追查你舅舅和幺姨夫的下落吧!”
聂圆圆听完,整个人都是懵的。感觉做梦一样,还不是普通的梦,而是那种噩梦。心里闷闷的,想要发出点什么声音,却什么也说出不来。突如其来的话,让她感到云里雾里的。什么跟什么啊。她又看着流着眼泪的甘晓媛,顿觉心里堵得慌。她也是第一次听见甘晓媛用这样的语气同她说话,好半天,挤出几个字:“什么啊。”
甘晓媛告诉聂圆圆,她在半个月前同时接到幺姨和舅妈的电话,她们都是来找她要人的。幺姨夫和舅舅已经有一个半月的时间,音讯全无啦。而她对于这件事完全不知情。被幺姨和舅妈一顿骂后,她去问聂强。在工厂办公室看到了她永远不想看到的事情,也无法接受。回家后,她就叫幺姨和舅妈自己报警。警察去查了,却无果而终。她再问起幺姨和舅妈的时候,她们都说没事啦,是她们自己太过担心了而已。还一个劲地说着一些客气话。但是,直觉告诉她,事情绝不是那么简单的。她在两天前的晚上,偷偷跑到聂强的办公室,在办公室非常隐蔽的暗屉里面,找到了几个账本。她把账本带回了家。还没来得及看,第二天一早,聂强就气势汹汹地回来了,回来找她要账本。她不给,他们就吵起来了。聂强威胁她,打她,把她的头往桌子上撞。最后用菜刀砍了她。抢走了账本。聂强问她看了没有,她说看了,聂强继续威胁她说,如果她把事情说出去,或者报警的话,那就等着给幺姨夫和舅舅收尸吧。
她说自己的直觉是对的,她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也不知道那些账本都是什么东西。舅舅和幺姨夫又在聂强那里,绝对不能报警。她叫聂圆圆去悄悄地查。也不能告诉任何人。病房门外的周阿姨都不能告诉。
聂圆圆听完,感觉像在看电影一样。而现在,她却要成为电影中的一角。她两眼发直,望着对面的窗户,好像窗户外有人在偷听,也有人在偷看一样,好像那人是监视她们的,她们现在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她们无路可走了,何况还有人命悬一线呢!同时,她非常不能接受,为什么是她来查,为什么六年不见了,现在一见,却是满目疮痍,还要让她去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为什么让我去?”聂圆圆面无表情,直愣愣地说。
甘晓媛很平静地答道:“我知道,你交了一个男友,学刑侦的。不过,你不要告诉他,男人都不可靠。你可以利用他帮助你就行······”
甘晓媛还没有说完,聂圆圆听到这就转身跑了。每次,聂圆圆听到她的话,就气得半死,气不打一处来。好歹那也是她交往了三年的男友,三年里,男友给她的陪伴、温暖和爱,是其他任何人都比拟不了的······她真不明白,这个“妈妈”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周晓媛见聂圆圆又跑出去了,不明就里,进到病房。
“你又说什么了,怎么又跑了?”
“周,你替我去看看吧。”
周晓媛又跑下楼找聂圆圆去了。
甘晓媛一个人躺在病房里,用可以活动的左手摸出枕头下的手机,看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她想着明天警察还要来询问的事,又想着寄宿幼儿园里的小女儿,想着大女儿聂圆圆,再想想闺蜜周晓媛。泪珠像雨滴一样,大颗大颗地掉下来。接着打开手机里的录音机,录下了一段话。然后把手机放到旁边的桌子上。放手机的时候,她看到了桌子上放着的水果刀,顺便拿了过来。轻轻地撩起右手的手腕,闭上眼,一刀割下去。血液像开了闸的水阀一样,一股股地流出来,染红了白色的床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