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云的话让我不能释怀,走在街上,看到老女人敌视的目光,我第一个反应:是不是她的老公被中国女孩子抢去了。
有一天,我在报纸上看到这样一篇文章:狮城女有魅力让洋人纷纷离婚。大概的内容是很多从美国和欧洲来的洋人,都找新加坡的女孩子,然后和老婆离婚,全文尽显骄傲与自豪。
这边新加坡的老女人咒骂中国女孩子抢了自己的老公,那边又有新加坡人大赞自己抢了别人的老公。做同样一件事,左手被咒骂,右手被赞扬,这可是让人精神错乱了。
这几天,思想总是开小差,莫非是受刺激了。汇云讲的电子厂的那些女孩子是真的吗?我一次次地问自己,虽然我封住了汇云的嘴,可她的那些话好像一粒种子,在我的脑里生根发芽。
办公室里抽屉声,厨门声交错着。阿明和Summy又是找图纸又是捆绑书籍,忙得不亦乐乎。
“阿明,你们在做什么?”
“帮MrChua搬家”
“搬家?去哪里呀?”我心中暗喜:Mrchua搬家,对于我来说就等于过节;如果阿财搬家,就等于过年啊!
“搬去他的office呀!”
“他有office,那他每天在这里做什么?”
“怕我们吃蛇喽!”阿明说完把手一摊,嘴一撇。新加坡人管做工“偷懒”叫“吃蛇”。
“哼,都是吸血鬼,那谁坐在这里?”
“听说今天有新人来”阿明小小声,表情神神秘秘,然后用弯曲的食指轻轻敲敲那个桌子,憋着嘴说:“能坐在这个位置的人,应该是有头有脑的人吧!”
“嗯!”我赞同地点点头。
突然Summy的视线僵住了,我们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原来阿财进来了,眼睛半睁不闭的样子。
“这个王八蛋,昨天晚上去扒鸡窝啦?”我心里骂道。
“Summy,你把这个零件画给我。”阿财是用这句话宣布:“现在是做工时间”。
我画了几张图,又回头看看那个空位,心里多了一份欢喜和希望,新来的人再烂也好过那张冰山似的脸。
“喀·喀···”老板娘的高跟鞋声,我用力地咽一下口水,眨眨眼睛,把思绪拉回来。
老板娘历来是穿一套笔挺的西装裙。她化妆只化眼睛和嘴唇,脸上连粉底都不抹。嘴唇鲜红鲜红的,像似刚刚抽出刀的伤口;眼线黑黑的,粗粗的,眼梢吊起来,直冲太阳穴。可能她是想达到不说话就让人颤抖的效果。我常常想,她卸了妆之后,或许和我一样慈眉善目的,连一个刚出生不久的猴子都敢追我跑出两百米。那天我围着一片树林跑步,可能是跑步的声音得罪了小猴子,它从树上跳下来拼命地追我,我立刻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好在一个中年男子吼了一声,小猴子才止步。
老板娘左手握一本厚厚的簿子,右手一只名笔,看上去有点学问,可她的动作与说出的话,就使她的形象大打折扣。
“阿财”人还没到门口就是一嗓子,然后直奔阿财的座位,后面跟着一个华族的男孩子,高高的,瘦瘦的,戴着一副眼镜,应该有点墨水吧!看起来像新加坡人。
“阿财,新人—王林”老板娘说完用笔指了一下。
一听名字,我断定他是中国人,新加坡马来西亚华人的名字没有两个字的。而且我猜他的妈妈一定姓林。其实我认为这样给孩子起名字最容易,最亲切。可惜我姓范,我老公姓蔡,孩子怎样也不能叫“菜饭”呀。我一向都为自己的姓为骄傲,“范”模范的范。自从认识我老公后,我这个姓就沾上了饭桶的光。
王林书生气十足,举止很拘谨。也难怪呀,每个人的眼睛都像两盏探照灯那样照着他,灯里又加上扫描器。说真的,到一个新的公司,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一点。
“老板娘,老板娘”陌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王林得到了解脱,每个人的两盏探照灯射向门口。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站在门中间,一手扶着一边的门框,摆出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姿势。他或许是大地的儿子,皮肤是泥土的颜色,个子在水平线以下,脑袋平平,看到他我就想起了武大郎。
“阿文,进来,进来!你们搬来了?”老板娘对那个人很热情,不停地招手。
那个“武大郎”晃晃荡荡地走进来了。
“你们电子厂还剩几个人?”老板娘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算我八个”那个人用手比量着。
听到电子厂三个字,我的第三根筋马上启动:“是不是汇云讲得那个“蟾蜍”?我抓起眼镜,像用照妖镜似的,往眼前一放。是他,就是他。露出来的地方全长着疙瘩,敌意的情绪在我的脑里慢慢升腾,于是我决定还是叫他“蟾蜍”,以免玷污了武大郎的形象。对了,叫他“癞蛤蟆”吧,会更恶心一点。
“EK呢?”老板娘转了两圈,她在找MrChua。MrChua的全名叫EKChua,她拿起手机:“EK,阿文来了,在productionoffice。”
老板娘把“癞蛤蟆”叫到MrChua座位窗户前:“阿文,从这里把车间的每个角落都看得清清楚楚,如果你想看谁“吃蛇”,就到这里来看,哈哈···对了,那个最大的machine旁边的空地你可以用···”
“蹬,蹬,蹬···”,MrChua带着满脸的不情愿走进来。那个阿文,不,那个癞蛤蟆马上伸出双手。我看我的眼睛是有问题了,我竟看到他的两只手都不像手了。老板娘站在一旁,欣喜若狂,我猜租金一定很可观。
“阿文,以后你们电子厂有什么事,你就直接找EK。”老板娘本已尖尖的声音,现在又注入了兴奋剂,简直就像一把把利剑直冲屋顶。
王林坐在MrChua的位子上,拿出笔和本。我真的很高兴,少了一张怨肿的脸,多了一个同乡。希望王林是一张八卦,镇住阿财这个牛鬼蛇神。
MrChua带着癞蛤蟆去车间,两个人走着,怎样看都像武松和武大郎。老板娘把阿财叫出去,商量事情,应该是跟王林有关吧。屋里总算静下来了,王林问我打水的地方,洗手间在哪儿。我和他讲话时,总是走神,因为我的好奇心在那个残余的电子厂--那些中国女孩子。
我拿着一叠厚厚的图纸,假装去做工,竟直奔那个电子厂,这里原来是我们公司的车间办公室,窗户全是落地的,只要你慢慢地从外面走过,里面便一览无遗了。总共有五个女孩子,二十多岁,穿着工作服。
我怀疑我用的是审视的目光,因为她们回我一个很不友好的脸色,我马上提醒自己,不要听信谣言。“嗒啦,嗒啦···”又走进来两个穿拖鞋的老妇人,应该是新加坡人吧。屋里乱七八糟的,搬运工还陆续地往屋里添加东西,这些女人又在为座位吵架。
MrChua和癞蛤蟆站在门口,比手划脚地谈论着,癞蛤蟆还不时地发出“哈哈”的笑声,看起来心情不错。
“这个王八蛋”我心里骂道。即使汇云讲的是不对的,即使他没有做那种事,那他这笑声也足以被骂了。在这个具有压力,拥有邪恶的环境里,他为什么笑得这样开心?我想我的心态是有问题了。
在回办公室前,想起了汇云的话,我竟又回头看了她们一眼。真的是很奇怪,我骂完汇云胡说八道之后,竟一天比一天更相信她的话。
晚上要放工的时候,MrChua进来了,阿发跟在后面,他们一个壁橱一个壁橱地开,他们在找图纸。
“咣当”门开了,老板娘站在门口:“啊······”她的声音拉得很长。我心想有什么事赶快讲,没想好先别出声。噢!我忽然想起来了,她或许忘记了王林的名字。
“啊······异艳。”她用我的名字结束了她的那个马拉松的音符。然后向我走来:“异艳,以后你可以晚一点回家吗?我给你安排坐EK的车,车和车油钱都是公司付的。”她故意把后面那句话讲得很大声,好像在给MrChua听。老板娘的声音,不仅能划破寂静,也能划破你的心。
“吸血鬼”我心里骂道。因为这个公司规定,薪水超过两千五没有加班费。王林来了,她想多榨取一点我的剩余价值。加班可以,可让我坐MrChua的车,我真的后悔早晨没拜神。
晚上八点,我来到楼下停车场,陈小姐早已站在MrChua车旁,她穿着亮眼的黄色西装裙,右手扶着白色的宝马车,姿势像一个车模,只是形象差得太远,看见我很吃惊:“异艳,你也回家怎么迟呀?”
“是啊,老板娘的吩咐”
“异艳,我先下车,你坐前面吧。”
“不要了”我赶紧打开后门,心想:我就需要你这个挡箭牌呢。
陈小姐一扣上安全带,马上开口讲话,好像扣安全带的地方是她嘴巴的按钮。
“MrChua电子厂搬来了,你的工作量又增加了。”
“没办法”MrChua摇着头“老板娘把这些都推给我了,整个一个下午,我都在那里。”
“是不是因为那里的女孩子美呀?”
“哈哈,是啊,和你比。”
“哎呀!你伤碎了我这颗玻璃心。”陈小姐的口头禅又来了。
我很吃惊,MrChua进到车里就变成另外一个人了。
陈小姐下车了,对MrChua说声“Thanks”.对我说声“bye-bye”。我不明白为什么Mrchua的车停了一会才开。
第二天一大早,陈小姐打电话给我:“异艳,昨天我下车后,你有没有去前面坐?”
“没有啊”
“哎呀!我们新加坡的礼节是前面必须有人,因为人家不是你花钱雇的司机。”
得了,全砸!
和MrChua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又是一败涂地。我最恨的就是这个礼节,那个风俗的。
不管怎样,应该解释一下,晚上一上车,我马上主动道歉:“对不起MrChua,昨天我没有坐在前面。”
陈小姐马上接过来:“你们中国没有这个讲究,对吗?”
“对呀”
“其实我也没有这个讲究,你付我两分钱就好了。”没想到MrChua这样幽默。
接下来,陈小姐下车,MrChua没有再停留,我纹丝不动。
什么礼节,风俗,人可以改变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