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晗……”陆言小心地走进了一点，“你没事吧，要不……我先回房间？”木梓晗头疼地揉着太阳穴，点点头。陆言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一闪身溜进了卧室。“我到底在做什么？”躲回卧室的陆言忽然不安起来，他知道的，木梓晗小时候的那些事，他全部都知道的。他明白木梓晗一直以来默默背起的黑锅是多么沉重，他也只是在旁边看着心力憔悴的他一次又一次的接受吴晓函的谩骂，作为性子清冷的梓晗唯一的朋友，又曾经做过些什么呢？在旁边看着他，直到他一点一点被负担压垮的心再也跳不起来么？这似乎不是一个朋友该做的事。陆言悄悄站起身，把门拉开一个缝小心地往外看。客厅早已空无一人。陆言急了，径直走出房间，大门虚掩着，木梓晗也不知了踪影。陆言低头看了眼电子表，该死的，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八月三十一日……八月三十一日……今天是木梓晗他养父的忌日！陆言拿起伞便冲下了楼，大门重重地被关上了。
天空开始变色，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地打在人行道上，如同出了膛的子弹，狠狠地溅起几朵水花。路人们的脸也开始变色，慌忙的寻找着附近的店铺躲雨，空荡荡的街道上，一眼就能看到公寓楼上窗户旁那些看了暴雨预警捂着嘴偷笑的人们。陆言有时间管那么多？撑着伞就向郊区跑去，城市不大，公寓也没有离郊区多少远，尽管如此，撑着伞的陆言依旧被水打的浑身湿透，清秀的面庞看起来狼狈不堪。慌乱的情绪引来了许多避雨人的侧目，“瞧那孩子，长的挺俊俏的，在雨中也不知道干些什么。”“是啊，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别乱说，说不定是找不到家了。”
……
陆言选择无视。
权衡一下，比起面子，先找到情绪不大对的梓晗才是上上策。
他很清楚，每每到木梓晗父亲忌日时，去的就只有一个地方--郊区的墓地！有了目标，脚下行动自然快了许多，不出半个小时便赶到了墓园。一年没来，墓园又苍凉了几分。荒草丛生，光秃秃的树枝张牙舞爪，像是有着尖利指甲的苍老骷髅手般唬人。湿粘的泥土上残留着破烂的树叶，脏乱不堪。
这就是一个墓园该有的样子。
远处的木梓晗静静地站在一块歪斜着的石碑前，望着令人作呕的湿漉泥土，精致的眉间一点也没皱。“是啊……现在谁管你呢，没有人会来清理这篇墓地的。”微微抬手，轻轻抚摸着被大雨冲刷的愈加光滑的石碑，“人们就是这样。说着多么好听的话，其实就是嘴里一套心里一套。'死人是尊敬的，是值得我们去敬拜的'，什么啊……这都是些什么虚伪的话啊……”木梓晗嘴角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悲凉一览无余。“就连我这么虚伪的人也看不下去了呢……”他微微额首，俯下身去拔掉长在父亲坟前杂乱无章的野草。陆言站在不远的小巷，虽听不见木梓晗自顾自的呢喃，但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他微微蹙眉，从前的祭拜，一直都是他陪木梓晗来的，之前祭拜伯父时，木梓晗并没有流露出如此苍凉的情绪，但是今天……陆言望着一脸颓然的木梓晗，心底忽然生出一股痛惜来。
这是陆言作为木梓晗最好的朋友第一次见到这种情景。
他缓步上前，在木梓晗身后几米处站定。
“喂……”陆言张口出声询问，他不希望木梓晗会有这种状态。“陆言？”木梓晗听到这声音，立马转过头来，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他。“你怎么会在这？”陆言看着木梓晗反应如此之大，以为自己吓着他了。“梓晗……我就是过来……”“不用解释，”木梓晗打断他的话，“你难道以为我会有刚才那种反应？”“呃……”陆言被噎住了，一下说不出话来。沉默了几分钟后，木梓晗先开口了。“陆言……你先回去吧……”陆言死死地盯着木梓晗，被雨冲的发紫的嘴唇不住地颤抖，他微微有些心软。“我……”陆言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他可笑的自嘲，说什么要帮助木梓晗从阴影里走出，都是假的么？还不是差一点就答应了他的请求。“木梓晗！”陆言整了整情绪，冲着木梓晗大声吼叫，“你知道你是谁嘛？你不知道！我陆言从小和你就是邻居，我那么崇拜你，那么信仰你，到头来你就在这颓废的墓地里变得不堪？”木梓晗惊讶地抬起头来，他并没有想到陆言竟有这样的一面。“木梓晗我告诉你……我三岁没了父母，五岁离开了家，你不要以为你自己有多惨，尽管你母亲和哥哥对你误会连连，你至少还有他们！而我，只能在梦里见到他们。我都释然了，你在干什么，天才？”陆言摆出一副不屑的表情，心底却有些隐隐的担忧。“你想清楚，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是要干什么？你给我考虑清楚！”木梓晗双唇微微发抖，靠在石碑上，无助地坐着。心事全部被说中了，这种一箭穿心的感觉还真是不好受啊。陆言看着，突然后悔起来，是不是说的有点过？他走上前，想安慰安慰木梓晗。“陆言……”梓晗一声轻唤，陆言一愣，“你说的，是你的真心话么？”陆言心一滞，“啊？不是……哦不，是，是我的真心话……”木梓晗帽檐底下若有若无闪现的亮眸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水雾，睫毛颤抖着，红润的嘴唇被死死地咬着，竟渗出一丝丝鲜血。“言……”他站起身，瘦弱的身板下隐隐约约透出一股坚定。“我反驳不了你说的话。”脸微斜，细雨绵绵，没有了刚才暴雨的凶狠，云层缓缓拨开，阳光悄悄透出云丝，洒在梓晗那白净的脸颊上。“我想……你说的是对的。但是……”木梓晗转过脸来，被咬破的嘴角勾出了一抹精致的笑，足以颠倒众生。“我想用我的方法来完成父亲对我的期望，让母亲和哥哥相信我”陆言看着木梓晗，感受到了来自这个男孩的坚定。“木梓晗……我会和你一起。”陆言开口，声音很淡，是个肯定句。“……”木梓晗动了动口，却没说什么。雨停了，太阳正式露出脸来，墓园被两个孩子照得亮亮的，不显苍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