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家都起得比往常迟。
昨天寿宴散掉已然不早,沈爷爷、古爷爷、高爷爷三位老爷子还兴致不减。三人仿效古人,围炉而坐,温着小酒,小酌闲聊,灯光一直亮到半夜,三人才带着八分醉意,脚步熏然地各自回房。
对于三老如此没有节制的行为,众人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本来沈家是打算坐今天早上的飞机回帝都的,这样一来,回去的时间自然延迟,改为中午了。
金陵飞机场,古家人全都来送机了。
众人依依惜别。
“明翰,下次有机会也来江南看看老哥。”高爷爷腆着个肚子,笑呵呵地说道。高爷爷还要再留几天,按他说的反正也没什么事,就多陪陪古老了。
“小三啊,下次有机会再来啊。”古老身材高大,威严凛然,但是叫出的称呼却让人喷笑不已。
在众人或明笑或暗笑中,沈老有些恼羞成怒:“说了,别叫我小三。”
沈老四人按长幼排序,古老排行老大,高老第二,沈老第三,谢老老幺。
“他还老叫我小二呢。”高老与沈老同仇敌忾:“轮子也就算了,我像小二吗,下次他再这么叫,我们都不来看他了,让他孤家寡人一个,看他到时怎么办。”
……
“神仙哥哥!”古欢古乐死死抱住林漠,声音哽咽,双眼泪汪汪的,金豆子就要掉下来了。
古钦、古绮等人在旁边要笑不笑地看着林漠他们。不是他们没有兄弟爱,只是古欢古乐跟树袋熊似的扒拉着林漠的场景太喜感了,把他们的一点伤感全冲没了。
“好了好了,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你们这样,神仙哥哥也很为难的。你们不想惹神仙哥哥讨厌吧?”古钦、古绮见林漠一脸无措,终于上前一人抱住一个,一边在两小只耳边安慰道。
“嗯。”听到可能惹神仙哥哥生气,两小只终于依依不舍地松开了小爪子。
……
“小漠、小晞,检票了。”不远处戚姨叫道。
“来了。”沈晞高声应了一句。
两人最后跟众人道了一声别。
林漠视线一一扫过古钦、古绮、古玲、古珑、古煜,最后定在古欢古乐身上,伸手安抚地摸摸他们的脑袋,然后跟沈晞一起去跟古家长辈告了一声别,转身向登机口走去。
本也不是什么生离死别,林漠也是一个淡漠豁达的人,坐上飞机后,他的心绪就恢复了平静,拿出眼罩带上,决定在回程的一个多钟头里,稍微补下眠。
“轰——”飞机驶向蓝天,划出一条长长的白线,很快,白线又消失在空中……
“啪嗒!”林漠推开铁门,踏上鹅卵石小径,两旁花木扶疏,暗香涌动,一切都是如此熟悉,让林漠的心都愉悦起来了,似乎旅途的疲乏也得到了缓解,不禁感叹一句:还是回家好啊。
进到屋内,一番整理后,林漠伸个懒腰,晚饭要去沈家吃,现在离晚饭还有两个多小时,去琴室练会琴吧。
林漠沐浴后换上练琴的素白深衣,轻快地向琴室走去。
檀香袅袅,琴室一如既往的幽静沉默,仿佛一直在等着它的琴师的归来。
林漠指尖缓缓拂过“幽独”,熟悉的触感让林漠的状态绝佳。
嗯,弹什么呢?林漠思索着。这时一副画面涌现在脑海。那天晚上古钦等人带林漠、沈晞观赏秦淮夜灯归来,已是月明星稀、夜幕深深了。
行在山路上,侧耳细听,能听到山风拂过、树木枝桠的“簌簌”声,放眼望去,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那一株株松树身姿粗壮挺拔,沉默地矗立在大地上,不,也不能说沉默,听,风呼啸着穿越松林,“窸窣窸窣”的声音神秘悠远,让人既惊又悸。
林漠勾起嘴角,手腕一沉,左手按弦,右手一弹一拨,“铮~”清亮的琴音划破琴室的静寂,一首《风入松》响起。
古琴曲《风入松》,描摹月夜寒风穿越松林之声,相传为魏晋间“竹林七贤”之首嵇康所作。
琴声清幽,林漠身后巨大的阴影里仿佛能看到松枝摇曳,能听到风过树梢“窸窸窣窣”的声音在琴室回响,风愈大,松枝摇动的声音也越加清晰入耳。层层松浪连绵起伏,恍若在演奏一场交响曲,庄严而恢弘。
《风入松》现存传谱中的歌词作者为唐代皎然,名《风入松歌》:
西岭松声落日秋,千枝万叶风溜溜。
美人援琴弄成曲,写得松间声断续。
声断续,清我魂,流波坏陵安足论。
美人夜坐月明里,含少商兮照清徵。
风何凄兮飘飉,搅寒松兮又夜起。
夜未央,曲何长,金徽更促声泱泱。
何人此时不得意,意苦弦悲闻客堂。
唐代诗人刘长卿,《艺概》曾言:“刘文房诗,以研炼字句见长,而清赡娴雅,蹈乎大方。”其有一首五言绝句《弹琴》,说得就是《风入松》,其诗如下:
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
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
诗以虚实相渗之法,藉凄清悠扬的音乐形象,渲染雅韵孤标、不媚流俗心境,抒发世风日下古调冷落感慨。
诗琴结合,琴音越加清冷孤傲,不流凡俗。
琴好,曲好,词也好,诗更好,但最好的自然是把他们结合在一起的琴师了。琴曲词诗仿佛有了生命般,互相呼吸交融,共同奏响一曲《风入松》!
……
晚上从沈家回来,林漠把明天开学要带的东西都整理好,主要是假期作业都要带上,幸好他有一开始就把作业全部解决的良好习惯,望着跟着他一起回来,狂抄他作业的沈晞,不禁凉凉地想:要不然可够呛。
“要喝水吗?”身为主人还是要招待好客人的。“嗯,嗯。”沈晞连抬头的工夫都没有,嘴里含糊地应了几声。
林漠摇摇头,去厨房给沈晞端了一杯热水出来,放在桌子上:“水我放这了,那你继续努力,我去琴室了。”沈晞胡乱地挥挥手,嘴里嘟囔着:“去吧去吧,琴仙大大。”
林漠懒得搭理沈晞的打趣。琴,要勤练,松懈不得。
古琴是一门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的艺术,古籍记载伏羲作琴,又有神农作琴、黄帝造琴、唐尧造琴等传说;舜定琴为五弦,文王增一弦,武王伐纣又增一弦为七弦。
古琴是大华朝文化中地位最崇高的乐器,自古“琴”为其特指,十九世纪二十年代起为了与钢琴区别而改称古琴。
琴有“士无故不撤琴瑟”和“左琴右书”之说。位列大华朝传统文化“琴棋书画”四艺之首,被文人视为高雅的代表,亦为文人吟唱时的伴奏乐器,自古以来一直是许多文人必备的知识和必修的科目。
古琴同时也是一门很难的艺术,纵然古时被文人如此追捧,真正名传千古的古琴大家又有几人呢?
即使现在林漠受到颇多赞誉,但也是以他这个年龄来看的,林漠的内在不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他能更加理智而清醒地认识自身,不被一时的荣誉迷了眼,他知道,自己仍然才堪堪触到琴道大门,离登堂入室却还远远未及,更遑论更高一级的境界。
林漠清楚地知道自己这一生的目标,他会一步一步的,脚踏实地的登上那琴道的巅峰,他会名留青史,以同时代,甚至不仅仅是同时代、琴道第一人的身份永载史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