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潭虽大,但转眼便已经滑过,二人眼前光线大亮,齐齐一声惊呼:眼前竟是个银装素裹晶莹剔透的世界!
但见一道冰幕从天垂下,连着下面的水潭,处处都是坚冰。冰如适才洞中那些石笋和石钟乳一般,有倒垂,有正立,形态各异,什么飞鸟、奔马的造型应有尽有。冰幕中间雕成门状,门前却站在四个人形冰雕,栩栩如生,一脸肃穆。门上雕塑“龙潭”两个大冰字。木
羽心扑扑直跳,暗暗思忖:“这莫非就是闻人长天伏龙所在?那这四人当是传说中的守龙族。然则据说守龙族乃是闻人的徒弟,这样站立门前于理欠通。此地为龙潭,不只是瞎子所说的黑龙潭还是白龙塘。”突觉掌中野儿的手微微颤抖,显然十分激动。侧眼望去,她面上依旧戴着面具所以看不清她的神情,但长长的睫毛下一双盈盈妙目隐隐有泪珠滚动,泪珠之下的眼神又是十分复杂,木羽感觉到的是喜悦、悲伤和恐惧。如“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那般心境。暗想:“此地当是她所说的琉璃障碍了,她的目的难道在这里面?只是这似乎也太过简单了些。”
话说来长,当时却只是个瞬间。鱼群突然从冰面上跃起,驮着船冲向冰门,薄薄的冰幕被冲撞散落在冰面上,鱼儿落到一些冰窟当中,骷髅船则穿过冰门,落在冰面上,向前滑行。那怪人站起身来,从身侧取出一根长蒿撑竹排一样撑着骷髅船在冰面奔驰。
那是一个冰洞,四周全是坚冰,冰壁雕塑竟然和木羽二人在刚入陵墓时看到石壁上的壁画一样,各种形态的人围着一个巨大的可能是龙的怪物,只是这冰雕比石壁上的浮雕更栩栩如生,木羽细看发现两者有着很大差别。石壁上的线条十分生硬,仿佛出自远古部落时期。而这冰雕却是线条柔和,布局讲究,与近代风格相似。心中更惊诧的是龙陵乃是滇西炎热地带,四季风雨有律,温度等恒,冬日连霜都不曾有一粒,怎会在地底深潭有偌大冰窟,此乃天造地设还是人为之功实在无法确定。
那骷髅怪人撑着骷髅船划过冰面,进了生死门又是一番天地。但觉清风扑面,花香盈盈,这冰洞里居然有一个小巧的花园。一种白色的小花破冰而出,淡淡开在冰面上,状如水仙,缺少了水仙那种柔腻的世俗气质。一种同样是白色轻巧的蝴蝶在花丛中穿梭,飘然若仙。周围的布局简约,但是让人感觉说不出的和谐。木羽二人沉醉在一种巨大的美中,真耶幻耶?这简直是海底水晶宫,世外冰天仙境。
水仙花从中有一个小小的高台,也是用冰雕塑,状若芙蓉。远远望去见一个人背坐在那里,木羽和野儿相视一眼,心都猛然抽紧。只看那人的背影就让人感觉到一种压迫感,仿佛君临天下的神,突然降临到人间。木羽学的是驭气之道,氤氲讲究的是身心对周遭气息的一种直觉,这便如野兽天生的本能,能够感觉到危险,虽然那些危险都没有任何预兆和迹象。
每个人周身都氤氲着一种气息,我们称之为气场,即古称炁场。这是一种意识流动的状态,通过对人体内外阴阳二气的感知而形成的一种判断。气场能显示出一个人的整体身心灵状态和修为,也是能量场的反应。如木羽见到野儿便感知到的是浮游天地的精灵,缥缈隐约,让人神往。遇到战统天时便感觉到一种霸意,摧枯拉朽,横扫一切阴霾的气势。气势凌人,等闲不敢正视。
而眼前这人木羽却无法有一种明确的直觉,只看他背影,便感觉到一种夺人心智的统治力。他集中意念试图去把握,但自己的心力意识一旦和那人的氤氲接触,就陷入一个巨大的漩涡,仿佛无底的黑洞,无情吞噬任何思想和灵魂。
木羽就像一个纯真的孩童,面对一团熊熊火焰,充满了好奇心,战战兢兢触碰,却是灼烧的疼痛,然而他又忍不住再次去触碰。他甚至喜欢那种疼痛的快感,那种快感让人清醒和真实,譬如寂寞。
正当木羽沉浸在一种幻境之中时,骷髅船停了下来。那骷髅怪人用干枯的手指了指,示意二人上去见那坐着的那人。野儿见他仅有的一只眸子虽然依旧冷漠,但却隐隐透着一种复杂的神情,凄楚、关心、迷茫甚或是温柔。她突然觉得这人也没那么可怕,反倒是可怜,心下莫名其妙的有一种熟悉的亲切感,仿佛关爱,她的心不由得跳了跳。
两人慢慢走向莲花高台。台高只有五个阶梯,但却似乎是通天之塔,漫长遥远。野儿刚跨上第一个阶梯,突觉一股柔和的劲力袭来,膝盖一软,几乎便要跪倒。木羽身形微侧,挡在她面前,然后慢慢跨上一步。野儿便觉那气势一缓,也跟着迈上一步。
木羽自从艺成之后从未遇见这么艰难的挑战。每一步几乎耗尽所有的心力,他既要以内力抵制那种沛然来袭的劲力,又要以意念克制对方强大的氤氲气场。此地冰天之地,温凉浸骨,但木羽身上全部是汗水,周身氤氲着白气,气息在空中结成冰晶,浮绕在两人身侧,变成一个水晶的囚笼。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木羽一脚已经跨上第五个台阶,但对方劲道突然加强,他情不自禁就要跪倒,匍匐在对方脚下。他完全看清了那人的背影,那人还是没有回头,但那种睥睨一切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傲气几乎让木羽倾倒。木羽用尽了全身的力道,挺直的腰杆。他嘴角渗出血来,但露出了一丝微笑。他微笑着迈步,跨上了第五个阶梯,站在了高台。
人在莲台,压力顿缓。那人缓缓回过头来,木羽和野儿看到那人,心里一阵凉飕飕的,情不自禁对望一眼,相顾骇然。眼前这人完完全全是个人,但似乎又完完全全不是人。他的皮肤雪白透明,如一张白纸,完全没有任何血色,只看到皮肤下青筋交错,汩汩流动。他的眼睛是茫然的,没有眉和睫毛,仿佛暗夜的吸血鬼,冷漠忧伤,望之令人心寒。
两人完全不能确定他的年龄,但感觉这人很苍老,苍老到整个人都变成了无情的岁月。他淡淡扫视二人一眼,说道:“老夫避居世外,寻常并无客人,所以没有备着座椅,你们只能站着了。”他的声音苍老、沙哑、冷漠,仿佛洞明世事,若即若离。
木羽微微一笑,道:“小子何德何能,敢于前辈平起平坐?”
那人道:“此言倒也不虚。请喝茶!”话音刚落,他眼前的茶杯缓缓飞起,飘落二人手上,期间他的手竟然动也没动。木羽心中暗暗吃惊,知道这是驭气的至高境界。
对方仅凭说话的声音牵动气流,激起冰桌上的杯子,这份内力足以旷古烁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