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子不大,但因为这是滇西的坝子四面环山平地甚少,所以十分紧凑。木羽不敢明目张胆在大街上乱走,专捡一些狭小巷道。不想刚刚拐了一个弯,脑后劲风逼人,已经有人偷袭上来。
木羽虽未回头,但听那声音刚猛却又绵密悠长,后面变化反复,知道非陈氏兄弟之流可比,来人修为当和段岩是一个层次。此地地形复杂,拐角甚多。木羽不敢恋战,他不等那人攻到,雨伞倏然后刺,点向那人掌心。
这一招后发制人,是一招极其高明的剑招。那人也是十分了得,处变不乱,变掌为爪抓向伞柄。不料木羽借力使力,顺势一送把伞往对方怀里塞去,那人不虞此招,重心骤失,借后撤之力稳住阵脚。但木羽却比他想象的快的多,他人顺着对方后撤之力突然前欺,便制住那人穴道。
细看那人只见他约莫三十来岁,面白微须,身子瘦挑,浑身上下透着一种儒雅气息。他受制于人,却不见慌乱,只是一愣,便平静下来,一脸平和,沉声道:“你是谁?”语调下压,说的是当地本土方言。
木羽一愣,笑道:“这句话似乎该我先问你。”
那人道:“你不是天行宗的?”
木羽道:“不是。”
那人“哦”一声,道:“好功夫。”便不再言语。
木羽欣赏他这种沉静气质,不由得想起一个人来。当下解开那人穴道,说道:“也许你应该请我喝上一杯。”
那人略一思量,终于点了点头。
木羽道:“这酒自然要到府上去饮。”
那人道:“好。”
木羽跟着那人拐过了一些曲曲折折的巷道就到了一座小小的院落,木羽一到,禁不住赞叹出声。这院子是在城中人家最密集的地方,可谓最繁华嘈杂所在。
可是小院却是十分别致,院落不大,但布置独具匠心,矮矮的围墙内外种植了许多树木,桃、李、杏、柳、松甚至是竹不一而足。所奇者这些树木却东一棵西一丛杂乱栽植,果木下则是一些兰、菊等花畦和菜畦随意分布,乍一看这些布置杂乱无章,可是细看之下却又显得有条不紊,有巧夺天工之妙。
木羽赞叹道:“古人云‘大隐隐于市’我一直不信,但若要这般别有洞天,那可谓身在烈火如遇清凉世界了,兄弟我真是叹为观止。”
那人微笑道:“闲来偶尔心血来潮随意为之,阁下见笑了。”
木羽笑道:“就是这般随意为之却能暗合八卦五行这才叫巧夺天工,若要有意为之那就不免有了痕迹,落于俗流了。”
那人只是一笑,道:“请!”
酒是农家自酿的米酒,清香淡雅,别有情致。木羽也不客气,自己先喝了一杯,赞道:“好酒。虽然不是什么名酒,却是至纯至性,原味十足。”
那人也自己斟了一杯,在下首作陪,微笑道:“此酒我藏了一年,已勉强可以入喉。”
木羽不置可否,自斟自饮,连尽三杯,突然道:“如斯美酒,也怪不得老房那个炫耀劲儿了。”
此言一出,无论那人再怎么沉静也是一呆,半天才道:“你认得我?”
木羽笑道:“本来不认得,尝了这美酒就晓得了。”他这句话也是当地方言。
那人瞬间又回复平静,说道:“原来你就是大哥说的那个朋友。”木羽笑道:“朋友不一定,酒友倒是十足十。”
“酒,酒,酒,成天就知道酒,年纪轻轻不知道学好,就学他那轻浮浪荡酒鬼样子。”这句话还未说完,木羽身后的木门便开了,一个少妇走了出来,劈头盖脸就是这句话。
木羽完全怔住,愣愣看着那少妇,看了半天,终于苦笑道:“我实在不知道叫你闻姐姐合适点还是叫你钟大嫂恰当些。”
那少妇娥眉俏脸,素衣素裙,闻言叹道:“你果然是他十足十的酒友。”
她身后跟着一个十来岁的女孩,明眸皓齿,脸色白里透红。一双乌溜溜大眼在木羽身上打转,此时奇怪道:“妈妈,你不是教我要学会尊重客人,你怎么骂起这位叔叔来了?”
木羽闻言,哈哈大笑,那夫妻二人也是莞尔。
原来这夫妻二人就是那晚房天骛对木羽说的钟隐闻笛夫妇。
这闻笛和房天骛青梅竹马结成夫妇,不料性子相似却无法相处,钟隐是二人的朋友,三人恩怨纠缠,倒演出一段赠君明珠的风流事。因三人故事实在精彩离奇,木羽当晚便牢牢记住下来。今日他见钟隐非等闲之辈,说的又是本地方言,便隐约猜到几分。因此到此一试,果然如他所料。
当下木羽同钟隐夫妇续了礼数,重新入座。木羽知道钟隐乃是谦谦君子,不善言笑,便不再放浪形骸,正襟危坐。
钟隐诉说了最近龙陵风云变幻情由,他也隐约知道天行宗一些事情,因担心房天骛安危,今日才冒险出门打探,他见木羽同陈氏兄弟言谈,误会之下才会贸然出手。
木羽把昨晚经历都说了,并说据那邱成义所言,房天骛已经落入敌手。木羽又问起钟隐一家如何避开迷药。
钟隐叹道:“我们逃到此间后,整日惴惴不安,暗中苦学功夫,并在院中布置了按五行八卦推演的阵形,以防万一。昨夜大雨刚至,有人便潜入院中。我看来人行动有素,且都是高手,便以静制动。后来见他们在雨中放起迷烟,那烟雾遇水不散,极是古怪。亏得我平日稍通药理,识得那是神仙一日醉,非同小可,便装作晕了过去。来人却也不作其他,看我们倒下便撤了出去。”
木羽道:“那神仙一日醉有何神奇之处?”
钟隐道:“那是一种极厉害的迷药,人吸进之后便会沉睡过去,期间任刀砍斧斫水淹火燎都无知无觉。不过这迷药却有一端好处,那就是对人体本身机能没有任何伤害,中毒者十二个时辰后自解,便如梦醒一般,这十二个时辰不会有任何记忆,这便形成消失的一天。”
“消失的一天?”木羽奇道,“这究竟有何神奇之处?”
钟隐道:“就如现在一般,今天晚上街坊邻里醒过来,虽会觉得浑浑噩噩,但他们只会认为自己打了一个盹,出了一会儿神,绝对想不到一天一夜已经过去。老百姓都是靠翻着黄历过日子,他们这一天消失也并无所知。所以经常有人抱怨记错日历,那可能他们有一天已经消失。”
木羽不禁咂舌,突然想到那些安静沉睡的面孔,心头空空荡荡,道:“如此也未尝不是件善事。眼下风云变幻,人人自危。起码那些人并不会有我们这般危险,惶恐,担心和焦虑。”
钟隐道:“话虽如此,我就担心今晚在他们醒来时分那些贼子会再放迷烟,造成二次沉睡。如此循环往复,那谁也无法确定何时才能想过来。”
木羽颔首道:“天行宗定有重大野心,最近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在这期间,他们不想被任何人干扰,这才会用上这神仙一日醉。可是,既然是大事,十二时辰之内又怎会轻易办妥?何况他们筹划十年之久。”说到这里,突然拍案而起,扬声道:“不行,我一定要阻止这种事情的发生。何况还有那许多生死不明的武林同道。”他眼中精光大盛,透出一种慑人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