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娃醒来时窗外还是灰蒙蒙的一片，他此时已经没有一丝的困意。起床吧，可是外面还黑，做不了什么，即使不黑也不知道做什么。要是在家的这个时候，他也许还在睡懒觉，因为外面黑，看不清字，不然可以看书的。想到看书，他心里一喜，这里不是有书吗，可以看书的。但转念一想，人家夏雪让自己住在这里已经很给情面了，要是再开灯浪费他家的电，觉得有些对不住夏雪家的好意。这么一想后，他只能老老实实地在床上躺着了，无聊之际只能睁着眼睛看着窗外深蓝色的天空。
窗户渐渐亮了起来，四娃盘算着（想着）早上要做的事情。夏雪说只有中午才输液，那么早上做什么呢。今天是逢四逢九的日子，也是镇上的集市，那么早上去集市上转转也可以。在集市上，吸引四娃的是镇上的那个书店，那里有很多课外书，想到这里就不由得一阵激动。
“还没起来吗？”夏雪笑着从侧门走了下来。
正在四娃想的出神时，隐隐约约听到了开门声，以为是那个妖娆的女人，要是被她看到自己睡觉，多不好意思，于是悄悄地侧着身，装作睡觉的样子。听是夏雪的声音，忙神经质地坐了起来，看着夏雪笑着说道，“我早就醒了！”
夏雪笑了笑朝诊所前面走去了。
这时那个妖娆的女人也下来了，见四娃在叠被子，笑着说道，“你不会叠（被子）让我来叠。”
“我会叠！”四娃忙说道，这时已经叠好了。
“这小伙子还挺懂事的……”她说完后也朝诊所前面走去了。
不一会夏雪走回来笑着问四娃，“你不出去转转吗？”
“我等会去集市上看看……”他腼腆地说道，以前虽然在镇上上学，但都是在学校，而且身又没有多余的钱买东西，所以很少去集市上。
“集市等到九点多的时候才有，现在还早呢。”夏雪笑着说道。
四娃嘿嘿地冲着夏雪笑道，“那我看会书！”
那妖娆的女人走了过来，笑着说道，“你去河畔吧，我爸在那里锻炼呢，那里还有很多人，早上可热闹了！”
四娃一听说很热闹就来了精神，虽然自己在镇上上学的时候去过河畔，大理河河畔，但那时候河畔除了背书的学生外实在没什么热闹的，现在妖娆女人说河畔有很多人在锻炼身体，而且还很热闹，真是一种诱惑，于是好奇地问道，“那里现在有人吗？”
“有啊，我公公天一亮就去那了！”妖娆女人见四娃来了兴趣，忙答道。
“夏雪大哥，我几点回来输液啊？”四娃看看正冲着自己笑的夏雪，认真地问道。
“你赶十点半就回来，在食堂里吃个饭就差不多十一点了，那时也就到输液的时间了。”夏雪笑着说道。
“哦，那我现在就去了啊！”四娃有些迫不及待地说道。
“路上注意点啊，别再跑了。”夏雪笑着说道。
“知道了！”四娃说着朝后门走了出去。
他记得夏雪和曹卫国的话，说自己走路的时候不能跑，于是迈着小步伐，缓缓地朝河畔走去了。快到河畔的时候，一阵萨克斯的声音猛地传入了他的耳朵。
萨克斯这种乐器一定很贵，以前也是在电视上听过声音或是见过它的样子，没想到这里竟有人在吹着这东西，看来这里有很多人是喜欢娱乐的，而且也很有钱。他们不用种地，不用上山，他们有很多时间做着其他的事情，就像城里人一样，虽然没有动过锄把，吃得却比自己好，穿的也比自己好。这只是在镇上，城市里的人又是怎么样的生活，他只是在电视里面见过，在他的印象里，那些人似乎只会谈恋爱。
来到河畔，他终于看到了那个吹萨克斯的人，是个留着长发的男青年，正蹲在河里面的一块大石头上，对着河流自我陶醉着。四娃看了一会，很想试一试那个乐器，可这么贵重的东西别人怎么会让自己试试呢。一转身，见远处的小树林下面有很多人，有跳绳的，有压腿的，有展腰的，有跑步的，也有打太极拳的，有时还可以听到有人在练着嗓音。此时，他想起妖娆女人的话，说曹卫国在那里锻炼，而且自己在这个地方只认识曹卫国一个熟人，想到这里，便朝人多的地方走去了。
走到小树林边，见树杈上挂着一口宝剑。宝剑只是在电视上才见过，真的宝剑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看着眼前这口宝剑，他的手不禁痒了起来，想着拿下来看一看应该没事。他见周围没人，忙伸手摘了下来，刚要拔出来的时，一个老头跑了过来，从四娃手中接过了宝剑，也没说什么话。四娃知道这宝剑是老头的，于是恳求地说道，“大爷，能不能让我看看啊？”
老头没有说话，拿着宝剑走开了。
四娃心想，难道镇上那些相互间不认识的人都是这样冷漠自私的吗，看一下又看不坏。
正在四娃抱怨老头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不是曹卫国，而是那个妖娆的女人。她穿得很时髦，在他看来是很漂亮的。见她朝这边走来，以为是要与别人打招呼，于是怔怔地看着妖娆女人。
妖娆女人没有与别人打招呼，而是笑着对四娃说道，“我公公就在那边打太极拳，我们一块过去跟着学吧，不但可以锻炼身体，还可以防身哩。”
四娃见这女人与自己说话，心里又高兴又激动，高兴的是遇到的熟人肯与自己说话，激动的是可以学习太极拳，于是笑着说道“夏雪大嫂，大叔肯教我们吗？”
妖娆女人没想到四娃会这么叫自己，心里也很高兴，于是笑着说道，“你这么会说，当然肯教了。”她说着自顾着朝另一边走去了。
四娃紧紧地跟随在后面。
曹卫国站在树林的另一边打着太极拳，旁边有个老太太也跟着做着，看上去有些笨拙，该转身的时候不转，硬是要扭着头看曹卫国的动作，不过看上去还是有模有样的。
四娃心想，“就这样伸伸胳膊，抬抬腿就可以锻炼身体，就可以算是武功来防身？”
四娃和夏雪大嫂（现在两个人的距离近了，所以改口这么称呼。）刚走到曹卫国身边，曹卫国便长呼一口气，两只胳膊划个圈，好像是结束了。他见四娃和夏雪大嫂走了过来，依旧注视着远方，冷冷地问道，“你们来了？”
“小伙子想和你学太极拳。”夏雪大嫂笑着对曹卫国说道。
“太极拳又不是一天两天能学好的。”曹卫国看着四娃很认真地说道。
“他说他想学，你就教教吧，能学多少算多少。”夏雪大嫂笑着说道。
“啊呀，这个太极拳可难学了，我学了两个月了还是不会，只能跟着你公公的动作打，你公公要是停下来，我就不知道下一个动作是什么了。这小伙子要学就先让他跟我学几个动作吧。”老太太打量着四娃，不屑地说道。
“反正是锻炼身体，能学多少算多少吧。”夏雪大嫂看着曹卫国，带着恳求的语气说道。
“学太极是要看天分的，有的人就算再怎么教都是学不会的！”曹卫国很认真地看着四娃说道。
“我看这小伙子反应挺快的，你试着教教看吧？”夏雪大嫂朝朝四娃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四娃与曹卫国说话。
四娃当然能领会了，他认真看着曹卫国，带着恳求地说道，“大叔，你就教吧，我学什么东西很快的……”
曹卫国瞄了四娃一眼，淡淡笑了一下，后转过身说道，“那明早你们早点过来，今天我都打了好长时间了，也累了！”
夏雪大嫂和四娃都很高兴，彼此看着对方偷笑着。
“我去那边跑步去了，你们随便转转。”曹卫国说完，就自顾着跑开了。
“嗯！”夏雪大嫂和四娃同时应声。
“你想学跳舞吗，我会很多哩！”夏雪大嫂又对四娃说道。
四娃想了下说道，“跳舞是女孩子学的。你会陕北秧歌吗，就是腿朝前一踢，又朝后一蹬的那个，还有腰鼓，这样一转身，那样一转身……”说着他还做着一些动作，比划着。
“当然会了，我以前就是学那个的！”夏雪大嫂很自豪地说道。
“那你教我这个……”四娃认真地说道。
“好啊！”夏雪大嫂听四娃要与自己学这些，很高兴地答应了。
夏雪大嫂开始给四娃教起陕北秧歌来。夏雪大嫂教得认真，四娃也学得认真，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曹卫国过来了，说时间不早了，要四娃回去吃饭，之后好输液。最后曹卫国骑着自行车回家去了，四娃和夏雪大嫂一块走着回去了。
到半路时，夏雪大嫂突然说道，“哎呀，我想起来了，今天是我朋友的生日，我要去TA家。”
四娃朝夏雪大嫂笑了笑说道，“那你去吧，我一会就回去了。”
“那你小心点，记得别跑啊！”夏雪大嫂笑着嘱咐道。
“嗯！”四娃看着夏雪大嫂，听话地答道。
四娃和夏雪大嫂在槩行的入口处分开了。夏雪大嫂去了另一个方向，四娃则朝槩行里走去。他一边走着，一边心里还在想着，镇上的人和农村的人就是不一样，还可以去朋友家吃饭。
集市是在槩行里的，里面的行人很多，四娃本打算去书店的，但想到自己还要吃饭，而且输液的时间也快到了，所以径直去了餐馆。
还没到槩行入口处的地方，就已经有了摆地摊的，他们大多是从其他地方过来的，因为在槩行里没有他们的店面和摊位，所以只得在这里摆着地摊。这些人大多是卖菜的，也有很少一部分人是收羊皮或山货的。
槩行里还是以前集市时的样子。
入口处是几家搭着帐篷卖凉面、凉粉、擀面皮的，这些人是从续家湾过来的。那边的人，家常年四季每到集市的时候就会开着山轮车来这卖面皮，他们自己也种着一些川地，所以生活虽比不上镇上这些人富裕，但比起乡下农村来讲还是比较富足的。也是这个原因，只要是后山（那种人烟稀少，甚至没有交通的地方称为后山。）的女儿，要是嫁到川里是不要彩礼的，因为自己的女儿嫁到那种地方意味着享了福，哪个做父母的不希望自己的女儿享福呢。话说回来，后山的那些女孩是很值钱的，要是嫁到乡下的话，那彩礼高的吓人，一般都不下五万元，这对农村人来说可是个天文数字。乡下的光棍很多，要是不早娶媳妇把年龄逛大就更不好娶了，因而很多乡下年轻人，要么就努力学习，要么就早早地出门打工赚钱娶媳妇。在川里住的人们家里一般都有些积蓄，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富裕，毕竟做生意的人只是很少的一些。
再往进走就是那些住在槩行里的人家，那是他们自家的房子，开着衣行部。他们的房子都是祖上就传下来的，看上去又旧又破，不过生意却很好。
再往里走是两家做馃馅的门市，他们也是常年做着这个。有句陕北风味小吃里有句讲道“榆林的豆腐香又嫩，周硷的馃馅酥又脆。”，其中一句讲得就是这两家做馃馅的。以前陕北人家娶媳妇，要给娘家送馃馅，然后娘家又把馃馅分给其他的亲戚，现在这种风俗还有，因此这两家做馃馅的生意一直很好。
沿着槩行再往里是镇上最好的一所小学，也是唯一的一所小学。学校门口的两边是商店，不逢集的日子卖一些小孩子玩的玩具，以及学习用具之类的杂物，要是到集市的日子就会在门口摆着些桌子，在那里卖一些玩具和小吃。
再往后面走就是一排卖鞋的门市，在自家破旧的屋子里摆着各种鞋子。当然，这些鞋子都是些便宜的鞋子，如现在城市里的二十元店，但里面的鞋子却不只是二十元。
鞋子对面有两家卖猪肉的，在槩行旁边支个架子，架子上的铁钩上挂着猪肉。
卖猪肉的旁边是批发门市，批发一些家用物件。再往后走就是卖家电和布匹的门市，也有两家理发店。
这些就是这个地方的人家所能买的东西，也是他们从四面八方聚集来要做的事情。
槩行的最后靠近邮电局的地方是牲口市场，专门是用来买卖牛羊的地方，专门有人靠在这里倒卖牲口发家致富。
四娃在人群中慢慢地走着，不一会就来到了餐馆的门口。
餐馆门口停着几辆轿车，在门外的时候就能闻见餐馆里冒出的阵阵香味。四娃没多想，径直走了进去。
老板正在厨房里忙的热火朝天，老板娘在厨房的门口处站着，愣愣地不知道做什么。
“你******是个木桩啊，都快把老子忙死了，你还在那站着！”老板在厨房里大声地骂道。
四娃听到老板的这句话，心里顿时凉了半截。老板昨天对自己还是那么和善，看上去对谁都是一副笑脸，没想到今天竟然出口就说脏话，而且在骂他朝夕相伴的妻子。看来在这个家里，他妻子也常常受他的气。不知为什么，四娃突然开始讨厌起这个老板来。
老板娘没啃声，乖乖地走进了厨房。
四娃找了个靠近门口的凳子坐下了，听见楼上划拳声很大，不时传出“喝！喝！喝！”的喊声。
老板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在厨房的门口摘了个勺子。抬头看见门口坐着的四娃，笑着说道，“你先坐会啊，现在正忙呢。”他没等四娃答话，转身进了厨房。
四娃心想，人家就是靠楼上那些人养家糊口，像如自己这种客人，人家大可以不接，自己一碗炒面才四块钱，还费那么多工活和时间，所以老板对自己的冷漠是可以理解的，不过老板骂老板娘就是不对。
也在此时，老板骂老板娘的那句话不停地在四娃的耳边回荡着。
突然，楼上的楼梯被震得咚咚直响，不一会走下来一个较胖的中年人。他穿着一件大红的秀福半袖花衫，肚子把半袖花衫顶得高高的，像怀孕妇女的肚子。
四娃看了看那人的衣服，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的这件褪了色的浅蓝成人衬衣。心里想着，这人身上这件衣服应该很值钱的吧，可以给自己买像样的衣服和裤子了，这人肚子里装的酒肉应该够自家买一袋白面了吧。
这人留着短发，脸上的横肉随着他的走动也在上下跳动着。他自顾着朝门外大摇大摆地走去了，也没有留意身边的人。路过四娃的身边时，四娃明显感觉地板都在震动。
四娃看了看这人的脚，一双刷得铮亮的皮鞋，被两只大大的脚压得变了形。因为地板是用砖头铺的，所以皮鞋每踩在一块砖上，那砖头都要翘起来一些。
这就是有钱人的生活，这就是穷人和富人的差距，他们可以穿很好的衣服，吃很好的大餐，开着很好的轿车，四娃心里这么想着。
不一会，四娃感觉地板又开始震动了。他知道，一定是那个穿着大红秀福半袖花衫的中年人进来了。果然，没待他转身，那个中年人从自己身边走了过去。那人没有上楼，径直去了厨房，因为厨房太小，所以老板娘让了出来，在厨房的门口站着。
“香吗？”中年人在厨房里问道，语气很是霸道。
“你闻闻看啊？”老板笑着答道。
接着便听见高压锅减压的声音。
“嗯，挺香的！”中年人操着一口普通话，发音很标准，但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似乎就变了性。
“你们做快点啊，上面的领导还在等着呢！”中年人说着走出了厨房，见门口站着的老板娘，一手的胳膊很随意地搂着老板娘的脖子，另一手夹着燃着的烟，硬是把老板娘勾到了楼梯口处。
老板娘想要挣脱，但那人的胳膊那么粗哪能挣得脱。
那人吸了一口烟，扭头把烟吐在了老板娘的耳根处，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
此时，老板刚好从厨房走了出来，不经意间抬了下头，却见到此情形，脸色大变，忙喊道，“你******是死人啊，老子在厨房里忙得屁嗒嗒的，你就不能进去帮帮忙啊！”说着急忙走到了老板娘和那中年人中间，试着搬开那人的胳膊。
但那人硬是紧紧地勾着老板娘的脖子，开始像醉酒一样，含含糊糊地说道，“扶我上楼去，我要她扶着我上楼！”
“她一个女人家能扛得动你吗，你让她进去弄饭去，不然等会就糊了。要么我送你上楼去？”老板带着恳求的语气，笑着说道。
“那等会让她上来陪我们喝两杯啊？”那中年人色迷迷地看着老板娘说道。
“她一个女人家，不会喝酒，帮你们倒倒酒还可以……”老板依旧满脸堆笑地说道。
“嗯，走，扶着我上楼！”那中年人含含糊糊地喊道。他虽然松了胳膊，却顺手抓住了老板娘的手。
老板娘看起来很厌恶的样子，另一只手忙掰开那中年人的手，挣脱后忙朝厨房里走去了。
“我扶着你上楼吧，上面的人还等着吃大盘鸡呢！”老板脸上的笑容依然那么饱满，笑着说道。
那个中年人在老板的搀扶下，慢慢地朝楼上走去了，刚走到拐角处，又探回头来说道，“等会让她上来给我们倒酒啊！”
“好好，我先扶着你上楼吧……”老板说着把那中年人扶上了楼去。
不一会老板走下来了，见四娃看着自己，一脸苦相地说道，“没办法，他们都是对面公社的人，我们这个店主要还是靠他们关照，没他们的话我们这店也开不下去。你先坐会，等他们走了我给咱们炒几个菜，等会你就和我们一起吃吧。”
“嗯，你先给他们做，我不忙！”四娃忙说道。他的心里很难受，脑海里又想起刚才那个发胖的中年人。原来他身上穿的那件花衫是公家的，那个如怀了孕的肚子里装得也是公家的，那双铮亮的皮鞋也是公家的，还有门外的那些轿车也是公家的，他的一切都是公家的，是我们这一方老百姓的血汗钱，不知道他为我们老百姓究竟做了几件事，对不对得起这件花衫，对不对得起那双铮亮的皮鞋，对不对得起那装在肚子里的酒肉，但他欺负老板娘就是不对。
老板给那些人做的最后一道菜是大盘鸡，由老板端上去的，但上去不久就下来了，一脸不快地冲着老板娘喊道，“你他妈以后遇到这种人就躲到外面去，这下好了，快给老子上去倒酒去！”
老板娘没啃声，悄悄地上楼去了。
老板扳着脸，来到了四娃对面的凳子上坐下了，看了眼四娃，无奈地叹了口气问道，“你饿不？”
“不饿……”四娃见老板心情不好，也不好意思催着老板做饭，说自己不饿，其实他的肚子早就开始叫了。
老板点了一根烟，朝楼上看了眼说道，“那你再等会吧，那些人一会就走了，他们走后我再给咱们做饭，等会我给咱们炒几个菜，你肯定没有吃过！”
“嗯，我不饿。”四娃低声答道，想来老板一家人还是受着气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楼上那帮人终于下来了。四娃有意数了数，共八个人，有两个人扶着刚才那个中年人，另外几个人都是自顾自地走着。
老板忙着跟在后面，连连说道，“你们慢走，你们慢走……”
那帮人刚走，老板就朝楼上喊道，“你******快点给老子收拾，收拾完下来给老子帮忙！”
楼上传来一阵酒瓶和玻璃杯的响声，老板娘没吱声。
老板回厨房做饭去了。
四娃此时没心情吃饭，虽然老板说做几个自己没吃过的菜，但他却没有一点心情想着吃饭，一是刚才那公社的那个中年人欺负老板娘的事情；二是老板骂老板娘的事。
老板娘忙完楼上的活后下来了，手里端着一小叠东西走进了厨房。
不一会，老板从厨房走了出来，笑着对四娃说道，“我们那两个孩子补课去了，应该快回来了，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吃，你看行不行？”
四娃心想，既然老板请自己吃饭，怎么好意思不等呢，只好忍着饿地说道，“我没事，我现在不怎么饿。”
老板听四娃答应后，又朝厨房走去了。
过了许久，四娃见门外进来两个穿着时髦、年龄和自己差不多的小伙子，都背着书包。刚进门，其中的一个大的就喊道，“妈，我饿了！”。进门后两个人都朝四娃看了眼，也没说话，自顾着坐在了另一个桌子前。
“被子叠起来了没？”老板在厨房里问道。
“早上起来的时候都快上课了，没来得及叠。”那个年龄较小的说道。
“日你们先人，整天就给老子知道看电视、打游戏，昨晚几点睡的？”老板端着一小碟菜走了出来。
四娃看了眼那个小碟子，那不是老板娘刚端下来的吗。
“我们昨晚很早就睡了啊！”那个年龄较大的说道。
“那么早睡觉还起不来？”老板把菜放到桌子上，又朝厨房里走去了。
老板娘端着高压锅出来了，见四娃在那无聊地坐着，低声说道，“你过来吃饭吧。”
那两个小孩听自己的母亲在喊四娃吃饭，忙问道，“妈，他是谁啊？”
老板又端着一小碟菜出来了，没等老板娘开口，恨恨地说道，“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老板放下那个小碟子后又朝厨房走去了，不一会又出来了，他一手端着一小碟菜，另一手拿着一把筷子，把菜放到桌子上，又把筷子分为五双，朝四周摆在了碟子上。
老板娘打开高压锅，开始把盛好的饭一碗一碗地放在了桌子上。
“小伙子，快过来吃饭啊，你以前肯定没有吃过！”老板笑着说道。
“快过去吃饭吧。”老板娘在四娃身边低声说道。四娃起初有些不好意思，心想人家一家人吃饭，自己是个外人，感觉很是尴尬，但听老板和老板娘都放话了，也就不再多想，走过去随便坐了下来。
桌子上有三个菜，正如老板说的，四娃都没吃过的菜。一盘炒莲花菜（橄榄），是所有碟子里面最多的，莲花菜是过年的时候才买上一棵，在炒肉菜的时候放上一点，四娃很少能吃上。第二盘是炒油菜，四娃没有吃过，因为家里没有种油菜，但分量不多。第三盘是苦菜杏仁，分量也是最少的。苦菜在农村是用来喂猪羊的，杏仁可以卖钱。苦菜母亲做过，可以放在洋芋擦擦里面，说旧社会的时候没饭吃就靠吃苦菜度日，也许是因为以前吃得太多，所以母亲一般不做苦菜吃。
“小伙子，你就放开吃吧。”老板笑着说道。
“嗯。”四娃吃几口米饭才夹着吃一点菜，因为他觉得这点菜都不够自己一个人吃，只有多吃点米饭，这写菜才有得吃。
“你尝尝苦菜杏仁，这道菜最少得三十块钱！”老板说着自己夹了一片苦菜叶吃了起来。
四娃听老板这么说，也夹了一叶，没想到这叶和其他叶子是连着的，往起一夹，碟子里就零零散散地剩几片数得清的叶子了，遇到这样的情形好不尴尬。心想自己一下就把这棵苦菜吃了，那他们就没得吃了，难道城里人吃饭就是吃这么一点吗？正在他尴尬的时候，老板帮忙了，用筷子压住了整棵的苦菜。四娃扯了一片放在了碗里面开始吃了起来。老板的儿子似乎也喜欢吃这个，两个人互相帮着压着，很快就把那碟子苦菜吃完了。
四娃有意看了眼老板娘，她也是吃很多口米饭才吃一点莲花菜。苦菜吃完后，四娃又开始吃油菜，结果刚夹了两片也没了。最后只剩下莲花菜，四娃没敢多吃莲花菜，只是吃着米饭。
老板娘见四娃只吃米饭，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你夹着吃菜……”
四娃看了眼碟子里的菜，心想，“都快没了还让我吃，我吃了你们就没得吃了。”但他又不好意思对老板娘的话置之不理地，所以还是夹了一点菜地吃着。
老板娘见四娃的米饭没了也不待四娃说什么拿走四娃的碗又给四娃盛了一碗道，“好好吃菜！”
四娃有些尴尬，眼见碟子里的菜没了老板娘还让自己吃饭，要是再吃的话等会就只能吃米饭了，而且老板的碗和老板两个儿子的碗里还有很多米饭。
对四娃而言，这顿饭吃得很漫长，他吃的一点都不开心。但一想到是老板免费请自己吃，所以也就没有一点怨言。
吃完饭后，老板娘开始收拾碗筷。老板则是点了一支烟，开始嘱咐老板娘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完了看了看眼前的两个儿子问道，“你们这次考试考怎么样？”
“我刚及格，我哥没有及格！”年龄较小的有些得意地说道。
“这次怎么没考及格？以前不是都及格了吗！？”老板有些生气，脾气又爆开了，“我日你们先人，老子在这里受气受苦不都为你们两个吗，你说你们补课都能补成这样，你说你们将来能做什么啊？你们在那凉凉的教室里什么都不用做，就是坐着学习都学不好，老子在这厨房里又闷又热的，你们还不好好学，你能对得起老子和你妈不！”老板越骂越生气了。
四娃看到此情形，也不好再坐下去，站起身对老板说道，“我先走了啊？”
“你等一下啊……”老板立即变了脸色，笑着说道。他伸手从身后的桌子上拿来一个账本，认真地说道，“你看一下，这是你昨天的帐，你看记得对不？”。他说着打开账本，指着给四娃看着。
四娃也没多看，瞄了一眼忙说道，“对的！”
“今天这顿饭就算你四块钱吧，要是在其他地方，少了三十是下不来的！”老板很认真地说道。
四娃听老板这么一说，心里好不是滋味，想着自己还不如吃碗炒面呢。但后来一想，老板肯给自己赊账已经很不错了，和他争吵的话也不好意思再在这吃饭，于是很不情愿地说道，“嗯，你记着吧，没事我先走了啊。”
“行，你要不再看下账？”老板还是很认真地问道。
“不用了，吃几顿我心里记着呢！”四娃嘿嘿地笑道。
“那就行，那你去吧。”老板说着合上本子说道。
四娃慢慢地朝诊所走去了，心里开始想着给老板怎么一个评价，是好人呢还是坏人。刚开始老板是好人，直到老板算账的那一瞬间突然变成了坏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