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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站在长谷川旅社的三楼阳台上俯瞰整个小镇的风光,近处的半山腰上,一片浓郁苍翠之中零星分布着黑灰或砖红色的琉璃瓦屋斜顶,极少见到现代建筑的天台。

再望向远一点的地方,有那么几排密集毗邻、当街对称的商店小铺,随着坡势蜿蜒盘桓,顺道而下,许多海产店就开在那店铺街的尽头,靠近用巨大鹅卵石堆砌的海堤边,奈良美夕莫名其妙的折腾了大半天,肚子饿坏了,周围既熟悉又陌生的环境,更加刺激到她的食欲。

她也再无精力去挣扎于意识里的诸多困惑,或者急于找到由她自己才能认定、无可辩驳的现实,她只单纯的想去得到大快朵颐的机会,然而这个小小需求并不那么容易得到满足,因为她根本不会做饭,带着这份技能缺失的遗憾,她一路狂奔至浩二的海产店,那里她最为熟悉,有许多关于美味的记忆。

可是光靠记忆怎么也填不饱肚子,美夕不存在着手艺方面的好坏,她是连最基本的烹饪常识都不具备的那类人群的典型,海产店里依然如初,装运海鲜的货箱紧挨着堆放在几副客桌椅的边上,走进去,一股辛香混合着的味道便扑鼻而来,美夕径直迈入厨房。

曾经因为老板浩二太忙,没空招呼她,她会经常来厨房里面端走自己那份食盘,美夕四处翻找调料和食用油,就这活已经弄得她满头是汗,况且她只认得全不到一半的食材,试尝和捣腾了许久功夫,勉强煎好了一份鱿鱼丝,算是费尽了气力。

本来肚中空空,完全经不起如此耗费,当下腹鸣已如闹钟,可饭锅却还继续无情的折磨着奈良美夕的意志力,她迅速的把盘子里坚硬如铁丝般的鱿鱼扫光之后,那饭仍旧揭不开锅,于是她又只好再做了一盘硬度全然不弱于第一盘的鱿鱼丝,等到终于吃到白乎乎的热米饭时,她已经胃疼起来。

正含泪抽搐之际,不知是因为眼眶湿润而导致看不太清,还是痛得产生了幻觉,她似乎望见正对着海产店的远处海堤旁的鸟居下有个小小影子在晃动,美夕诧异的扔下碗筷,跨出海产店朝鸟居走去,一条秋田犬四肢爬开的伏在那鸟居的正下方,耷拉着着耳朵,吐出舌头来寻求凉快,那副投降状的确憨态可掬,也足够卑微,而当美夕逐步靠近时,它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就警觉的抬起头来,进而嚯的站起身,呲牙咧嘴的叫唤个不停。

庞大的身躯因肺部的剧烈运动而不住的抖动,肌肉发达得可怕,美夕直到听见它发出了吠叫,才敢确认这是活的会呼吸的生物,她忘了本应该持有的畏惧,反而感到万分的喜悦。孤独感是一种正在持续发酵的陈酿,密封得越好,散发出来时就越浓烈,可是一旦不慎释了气,那简直会糟糕透顶,奈良美夕在那个瞬间几乎快要把这条狗看作久违的亲人,她小心安抚着它的情绪,卸下它全身的防备姿态,直至它乖巧的朝她摇尾巴,想要和她亲近。

畜生终归是畜生,只要你哄得了它,谁都能轻易的成为它的主人,奈良美夕耐心的逗弄,诱领着它来到海产店,喂它吃那盘难以下咽的鱿鱼,她的新伙伴吃得欢畅极了,猛一见到还以为是多么可口的佳肴,足以可见,狗的世界的确是人难与解读的。

温饱问题虽解决得有欠妥当,力气却也算是恢复了,美夕邀请新入伍的同伴,与她一同返回到那条裂缝的发源地,因为研究工作的需要,她对地质学也有一定程度的涉猎,如果是地面沉降或山体滑坡导致的,裂缝两边应该会有高低起伏,而且裂纹本身按理则是不规则且不平整的,但眼前这条大裂缝就像用刀切开的蛋糕一般齐整。

更稀奇的是,裂缝如此宽,却不够深,仅有一人高,看起来貌似新挖开的沟渠,美夕指示秋田犬先下去探路,她滑稽的以为她的命令能得到领会,可真到了危险的时候,畜生们往往比自以为是的人显得灵光,那狗夹着尾巴坐着,死活不愿意一起下去,还哼哼卿卿的摇摆着脑袋表示抗议。

无奈之下,奈良美夕只好独自摸索着纵身跳进裂缝,她跟着裂缝的轨迹一路走下了山腰,又爬上另一座山岗,竟还登顶了附近的一座小山峰,她再回头时,发现已经离出发地方很远了。

秋田犬一直沿着裂缝的边缘奔跑尾随着,有时遇到树木、山丘遮挡,它也能轻松的绕过,始终没掉队,这样接连绕过了几座山头,终于裂缝到了尽头,美夕也已经精疲力尽,可那条狗依然还精神抖擞得很,见她无力的仰躺在裂缝的边缘,秋田犬便搞怪的在原地蹦来跳去,边翻滚边咬自己的尾巴,自娱自乐的嗨个不停。

玩了一会突然不知怎地,它像触电一般端坐起来,眼睛死死的盯住远处的天边,嘴里发出拉长了的奇怪低吟声,美夕十分不解,她很艰难的直起腰,勉强在耗尽最后一丝气力之前爬出了裂缝,随后,在她眼前赫然呈现出的匪夷所思的画面,令其同样震撼到情不自禁的低喃起来。

待她惊醒回神之后,才察觉到自己正伫立在山脊与山坳接壤的转角处时,望向山下的景观,四周一览无余,转出山坳的那条镇郊公路刚好从她眼底飘荡而过,这回她能清晰的分辨来路的方向。

甚至是道路各种曲折迂回的轨迹,然而那轨迹所延伸而来的前方区域却已不明,可以确切无疑的是,完全被专属于夜晚的漆黑所笼罩住了,奈良美夕回望背后的斜阳,她没有任何理由怀疑什么,那绝不是一颗硕大无比的灯泡而已,那么前方的黑夜又是如何降临的呢??她等不及要下山去一探究竟。

可是没有那道裂缝的帮助,她根本发现不了下山的路,周围是随意生长的杂草丛林,随处可见暗布的潺潺溪流,就在此时,那条秋田犬突然变得极其的富有灵性,它仿佛洞察到了人的焦虑,一个弹射跃步,狗模狗样的就冲了出去。

这回轮到奈良美夕在后面紧追不舍,她几步一个踉跄的在秋田犬的身后撵着,勉强到达山下田埂边的时候,她的手脚均被划破了数道口子,左脚尾指红肿得厉害,疼痛难忍,但她顾不上这么多,仍大步穿过大片田野,越过田间的稻穗,双脚颤抖的站在那条镇郊公路上。

叉着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同时清晰的听到胸腔里的肺即将炸裂的声响,以及咚咚咚的心脏不规则律动引发的渐强音效,仅凭着意志力对抗因脑部供血不足而产生的强烈晕眩感。

与猝死擦肩而过的奈良美夕久久才缓过神来,目光呆滞,呼吸虽已渐渐平顺,但通体仍旧虚脱,全身泥泞不堪,或许因为意识到真就差一点死掉了,她干脆顺势就坐在了地上,想起所有的这一切,忍不住的傻笑,秋田犬直挺挺的坐在路边,十分警惕的注视道路前方,但也不时垂下头来,伸出舌头舔一舔微微抬起的前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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