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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致宿敌---人生若只如初见(一)

周远道自沈从理屋中潜出之后,直觉海阔鱼跃,天高鸟飞,胸间郁愕沉闷之气一扫而空,他今晚在沈从理房中匿了近四个时辰,当真是苦不堪言,而无意中发现的沈从理狎妓之事,彻底打消了他对沈从理的怀疑,心中不禁暗白腹诽,今日方知他这位便宜表哥竟然风流如此,任性至斯。他如此纨绔子弟的作派和平素精明强干之气大相径庭,周远道不由地暗暗松了一口气,料想这沈从理如此自甘堕落,那些个行事诡密,手段毒辣的恶人,想来恐怕不会与他们联合,想到此处,心中亦是莞尔,暗笑自己许是自父亲仙逝之后,草木皆兵,太过于敏感了。

周远道排除了沈从理的嫌疑,便感觉再留在归元山庄,空耗时光甚是没有意思,第二日一大早便去向母亲请辞,也将沈从理之事向母亲略作交代,只是略去他的风流韵事不说,只言道并未发觉沈从理有异常之处。沈青知晓儿子急于学艺报仇,虽是要母子分离但也不作挽留,便道,好男儿志在四方,为娘便不强留于你,只是江湖险恶,你万事要小心,周远道应承了下来,沈青将自己的一枚避毒珠从身上除了下来,递给周远道,说道,这是你父亲所留之物,你现下拿了去吧。周远道知道此物珍贵弥足,纵以父亲之能也只有两颗而己,还是因缘际会之际所得,心中想道,这避毒珠确是功效奇大,佩戴在身上,,不但可改塑体质,让人体对一般毒烟毒雾产生免疫,更可威慑毒蛇毒虫等毒物,令其不敢靠近,着实乃是世间罕有的宝物,但此物乃母亲所有自己如何能受,随即便是坚辞,却不料沈青道,你弟弟现下才只一岁而已,他长大成人之前,我是万万不会再离开这归元山庄的,这避毒珠放在我这儿,毫无作用,你此番江湖游历,去报父仇,端的是凶险万分,保命手段多一点,才能功成,周远道见母亲送珠之意甚坚,又觉她所言极有道理。便不再推辞,受了此珠,周远道别了母亲,便去向外公和舅舅辞行,沈归元知留他不住,便吩咐下人从马厩中牵出一匹青骢马,又备了甚多金银细软,止黄金便有二十斤之重,周远道哪用得上这些金银,欲待推辞,可终不敢拂了老爷子的好意。当下两人便携手往操练场去,还不待走近,便见一仆人牵看一匹马儿走了过来。周远道见那马儿神俊非凡,料定必是外公心爱之物,心中好生感激他老人家之恩。当下再三下拜,沈归元站在门口,说道,一切小心在意,莫要忘了来看你娘。周远道看着外公两鬓白发从从,强忍着心中离别愁绪,跨上马儿去了。

湖北地势平坦,万里江陵,一望无际,极利马儿疾驰,更兼周远道胯下所骑乃神俊之物。更是陡添便利,他白天赶路,夜晚住店,不过一日两夜时间,便出了湖北,进了安徵地界。安微了是南方地界之中少有的多山省份,

周远道行在路上,便感道路两旁山岳逶迤,与湖北之状大有不同,周远道纵马渡驰,本待快快赶到建康,却不想行至界石铺时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大雨,走夫贩卒,行客旅人莫不被淋的狼狈不堪。泥浆四溅,周远道也被淋的浑身湿透,这雨下的极大,半刻钟时间,己然道路泥泞,行进甚艰了,周远道甚惜马力,便在界石铺寻了一间客栈,住了下来。

界石铺虽是皖西小镇,但背靠桐柏江,居道路之中,兼通鄂豫,交通甚是便利,因此倒也店肆林立。昔年大文豪苏轼曾逆游桐柏江至此,题字名词,因此此地却也是大大的有名。周远道口袋中金银甚足,自不免花钱起来,大手大脚,店家看了这么一位财神爷,哪敢怠慢,尽是好吃好喝好招待。周远道吃罢了午饭,便去鞋帽店买得一身绸布衣服,他本就姿容极佳,这时一添新衣更是旅途风尘之气尽去,确是一名浊世佳公子的风范。他年岁本轻,兼之少年人玩心甚重,左右想来,闲来无事,打听得当地人己将苏轼当年题词之处翻建成了东坡亭。心想凭吊他一番总是好的,便擎了柄雨伞往东坡亭去了。

东坡亭位于界石铺镇东南角,因地势之故,几处小溪尽集于此,此时大雨不止,几支小溪也是流量大增。雨滴飞虹碎玉般地打在水中,倒也是绝佳的美景。那几支小溪在地势低缓之处汇成一一水潭,亭子屹立在潭的左近,布局暗合风水山环水绕,当中而凿之理,甚是佳妙,周远道行至此处,便见雨中潭水愈加秀丽,岸边岩石犬牙交错,相互错落,极为别致。梨枝闲搭,柳树持高,虽己是秋季落幕之季,仍是景致犹在,周远道沿着潭边小径游玩,那小径周遭店肆甚多,尽是些书画瓶器,玉器碎雕,尽是些以此充好,糊弄游人之物。周远道兴之所至,便花了二十文钱。买了一柄扇子,展开扇面,却是一幅百子图,心下不禁讪然,想到自己书生打扮,雨中游东坡故园。装模作样地拿了一柄文气宝扇,却绣得百子图,只觉伦不类,心中亦是不禁捧腹。

周远道到得亭上,便见偌大空亭中立一石碑,上书一行行书,笔法刚劲有力却又不失飘逸潇洒之气。正文正是那首《东栏梨花》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得看几清明。其后便是诸般落款,周远道看后不禁心神摇曳,心想原来东坡是春季到得此处的。口中亦不断呤诵道,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得看几清明,心想,若是我心愿得成,父仇得报,那便了心中大事,至于人生能有几番清明之事,当得随缘而定,不作强求啦。

周远道正自沉思,忽听得一人说道,大丈夫在当世,虽必有困撼,然龙跃浅潭,终可功成,再回首终是天宽地阔,周远道听他所言,虽不合诗中清拔之意,但是却极有见地。又加之他之所言与自己目下所处之境,契合良多,转过身来,不由地咦了一声,只见一个玉身少年,约莫二十一二岁的样子,周身一遭白衫,却是与自己的一模一样,那少年笑道,却不想你我二人,偶遇于此,那倒也还罢了,偏生却着了一样的长衫,这不是缘份,更是怎地。说着朝周远道拱了拱手将手,周远道直觉值此场景偶遇着一个与自己身形相似,衣着相同之人当真是说不清的诡异与稀奇,说道,正是如此,那人又说道‘在下以为如此雨势,只道游园子玩的止区区在下一个,却不想竞在此还有一人,却与在下着得同一身衣服,当真有趣的紧。’周远道瞧这男子相貌俊雅,虽觉此种事情太过巧合,但常言道,无巧不成书,心下也便释疑,拱手道,‘在下周远道,初识兄台,幸会幸运,’那人说道,‘在下石祯,遇到周兄也是幸运的紧啊’周远道虽见此人谈吐文雅,但路途偶遇人,却也不敢深信,尤是此人在这行人少出之时出没,更兼与自已一般打扮,问道,‘看兄弟步态脚力,似是学武之人’,那人脸上一红,说道‘兄台好眼力,在下曾在海沙帮学了几年粗浅笨拙的庄稼把式,却教周兄见笑了,’周远道看他神态颇为镇定,辨不出其所说之真伪,便装作欣喜的说道,原来石兄是海沙帮的兄弟,兄弟对海沙帮仰慕的紧啊,哪知石祯闻言脸上略作诧异之色,羞愧之色,冷冷地说道,周兄如此言语,在下也是无话可说呀,石某早在数日之前脱了海沙帮门墙,从此与它誓同路人,周远道闻他之言,心中暗道,听他所言,难道这海沙派是个邪门歪教不成,原来周士通为人严峻冷肃,虽督促儿子练功极严,但对江湖中的掌故逸事,门派纠葛,却甚少对周远道说过,是故他虽是名门之后,于这江湖之事,却所知有限的很,这海沙帮乃是湖广一带的私盐巨枭,积聚而成,虽说贩卖私盐,于大宋国力有损,但于百姓尚有薄利,这海沙帮应当在百姓口中口碑不致太差,偏生这些个私盐巨枭,本就是性格蛮霸,不讲道理之人,更兼一个个本为求财而来,常言道,穷人一骤富,威风抖一抖,这些个暴发户门个个家私巨万,便愈发不将老百姓死活放在心上,平素田鱼肉乡间,欺压百姓之事作的着实不少,是以在江湖当中名声之臭,远在雁门教等邪教门派之上,周远道不明就里,本待要捧他一捧,却不料相得里反,反被石祯误以为他是出言讥讽,周远道当下便说道,兄台莫要误会,在下于海沙帮之事所知有限,却非是要与兄台为难。石祯闻言,面上登有喜色,却也稍纵使逝,又复叹息道,在下也是年幼之时误入歧途,侍得醒悟己然晚了,而今沾了这一层关系,日后行走江湖,难矣,说罢又是一声长叹,周远道见他言辞诚恳,又听得他曝出自己之丑,暗想,这人却也坦诚,是个敢担当的真汉子。当下便好言劝尉,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兄台居虎窟而不自污,才是我等的典范。石祯说道,兄弟惠言相赠,在下感激不定。两人当下便谈了起来,石祯便将海沙派以往作的欺凌乡里,鱼肉百姓之事讲了几件,周远道侍听到其中一个堂主为霸夺人妻,逼死一家老幼九口人性命之事之时,更是义愤填膺,只听得啪的一声周远道一掌拍在亭中栏子上,腾的站将起来,恨恨地道,真该将这伙贼子碎尸万段。石祯看了周远道一眼便言道,周兄真乃性情中人,在下昔年拜了那海沙派贼首韩良玉为师,那韩良玉虽多行为恶乡里之事。然一日师,终生父,兄弟却又无可奈何,不料曰前他竟看中了一姜姓农家女子,便安排下计谋,要我诬赖其父偷窃布帛,将其下狱。他再设法营救,好让那女子心甘情愿地嫁他为妾,兄弟虽是微末凡尘,却实在是不愿助纣力虐,干出这等猪狗一般的事情,便逃了出来,现在江湖之中正派人视我为邪魔外道,海沙派一干人众也皆以我是背叛师门,欺师灭祖之人了,现下天下之大,竞己无我容身之处了。说罢仰天长叹,甚是悲凄。周远道亦觉此人处境甚是艰难,心中不免同情心复增,忽然周远道脑中灵光一闪,叫了声不好,连忙对石祯说道,石兄,你逃离海沙帮,他们岂能轻饶你,安微地近两湖,甚不安全,你当速往北方出逃为是呀。石祯苦笑一声道,兄弟另有要事,大事未遂,不敢北逃呀,说着抬头往周远道看了一看说道,那海沙派行事阴毒狠辣,奸计百出,在下便将这些个人的套功夫给周兄演示一番,周兄以后碰上使这些个招数之人,便要小心在意了,说着便除下长剑,翻身跃出亭外,舞了起来,周远道但见石祯剑法轻灵翔动,变化多端与自家达摩剑法的气相森严,古朴自然大不相同,暗想南方武林,非同小可,这私盐贩子相聚而成的帮会,亦有如此武学。石祯长剑掩面左腿踢出,接着长剑反掠,剑势不及变老又中途横掠,作横扫千军之状,周远道见石祯这几下细致绵密,极有韵道,正待喝采,却听得石祯问道,周贤弟,我这几下你瞧还能过得眼去不,周远道暗想,你这几招虽是灵动悠长,可是要与我家达摩剑法相较,却也是不如了,石祯看周远道略有沉吟,己知自己这套剑法周远道是看不上眼的,便道愚兄还有几招,想向周贤弟清教,不知贤弟可否能赐教,周远道看他庭中舞剑炫技,本来便觉心里痒痒,听得石祯出言邀战,暗想,赐教便赐教,怕你不成,便道,既如此,我便不拂石兄之美意了。说着跳将出去,斗在了一起,石祯左掌斜引,攻周远道右肩,右手执剑疾刺,却是攻向周远道大腿,正是一招流传甚广‘穿针引线’周远道侧开右肩,闪过敌人凌厉一抓,长剑左挥,封住了石祯这一招,石祯纵身上跃,凌空又劈出一剑,周远道架起长剑又封住了石祯这居高临下的一击。石祯暗赞一声好,左手撑地,双腿前踢周远道下盘长剑却直指其心脏,周远道见这一招甚是凶险,己经不能像前两招一般,随意便能封住敌人来招,便从斜面抢出,当的一声,火光四溅,两人长剑相交,周远道己经纵身斜后去踢石祯的左手了,石祯看准周远道来时之势,长剑斜削,逼退周远道,两人你来我往,斗的好不厉害,周远道从前极少有与年岁相近之人相争经历,心中甚觉过瘾,石祯见周远道年岁虽轻,功力招数却犹在自己之上亦是惊奇不已,又斗了三十余招石祯叫道,小心了,手中长剑抖了一个花,朝周远道腹部刺来,周远道看他这一剑来的很急,当下便斜架长剑,要封住他的来路,不料石祯剑至中途,悠而剑尖折弯,竟朝周远道左肩刺来,周远道大惊,连忙长剑与之相交,侧身翻转,使出达摩剑法的‘转’字决,才堪堪将石祯带偏了六寸,自己却也惊出一身冷汗,石祯心中对周远道这一手功夫暗暗喝采,嘴上说道,周兄,这是‘回曲灵剑,’说着左脚踏出,当胸一剑刺出,剑尖仍是左突右出,不知要刺向那里,周远道只得使出达摩剑法的挑字决,侧身闪避,挑开这让人捉莫不定的一剑,心想,这剑法发力极是精奇,竞是以内力弯折长剑,今长剑左右回绕,端的是变幻无方。当下便不再只守不攻,长剑横削,几次抢攻,直击石祯要害,石祯见周远道变招巧妙,心中亦是暗惊,等到他二十四路回曲灵剑使完时亦没能奈何周远道,当下深吸一气,双手执剑,身体前倾,猛力朝周远道拼杀起来,周远道见他双手执剑,将长剑像刀斧一般使用,心中暗自惊奇,心想,长剑轻灵之物,他却像大刀,斧头,凿具一般地使,轻灵之气顿矢,如何能克敌制胜,哪知甫一交手,只觉对方长剑,不仅来势快捷,更兼势狂力暴,似刀似剑,极难对付,当下便将三十九招达摩剑法使将出来,这三十九招剑法大开大阖,雄浑古朴,其中更有,‘挑’‘转’‘封’‘引’‘藏’‘带’六种口决变化,更兼数般发力技巧,石祯剑法虽奇,却也难当,两人斗了二百来招,堪堪斗了个胜负相当,石祯跃出战圈叫道,贤弟剑法高明至极,当真令愚兄大开眼界,周远道说道,石兄剑法变幻无方,直令周某好生敬佩,说罢便哈哈大笑,抱了起来,此时大雨早己停了,石祯剧斗之下,早己衣衫尽湿,周远道却服色如常,他二人虽在招数上没分出胜负,但在内力修为上却高下立辨,他二人一番切磋,隐隐己有惺惺相惜之情,又兼年岁相近,相互间话题甚多,越聊越是投机,及至天渐黑下去,这才相偕作伴一同返回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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