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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黄巾

中国的历朝历代,大抵都是早期朝政较为清明,国力上升,进入全盛时期之后朝政日渐腐败,由盛转衰,慢慢走向灭亡。本朝自光武皇帝刘秀于建武元年(公元25年)立国至今已走过了159个年头,从早期的“光武中兴”到盛时的“明章之治”和“永元之隆”,国力上升,而从孝殇皇帝刘隆(公元105年)开始,外戚与宦官轮番把持朝政,国力日渐下行。到了孝桓皇帝刘志联合宦官诛灭梁冀(公元159年),宦官开始专权,随后经过两次党锢之祸,清流士大夫被排斥出朝堂,宦官权力达到了顶峰。如今,以张让、赵忠为首的“十常侍”独霸朝纲、权倾天下,连今天子刘宏(汉灵帝)自己都说“张常侍乃我父,赵常侍乃我母”。

正是由于朝政腐败,再加上天灾不断,从孝安皇帝开始(公元106年),已是“百姓饥荒、更相啖食”【1】,各地纷纷出现民变。早在熹平元年(公元172年),会稽人许昌与父许生、子许韶在句章造反,聚众万余人,历时三年才被杨州刺史臧旻、丹阳太守陈夤(yín)和吴郡司马孙坚等讨灭。民间更有歌曰:“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吏不必可畏,小民从来不可轻。”【2】可见吏治之腐败,百姓抗争意志之强烈。

却说张角原计划于光和七年(公元184年)三月“内外俱起”、“八州并发”,即在雒阳内外同时起事,从北、东、南三个方向包围雒阳,可惜因叛徒唐周告密导致渠帅马(和谐)元义和雒阳的太平教信徒被杀,计划未能顺利实施,于是张角只好在二月提前举事。虽然仓促起事,但是因为民怨已久,州郡官员又多不习战事,黄巾军初期取得节节胜利,尤其以荆州的南阳,豫州的颍川、汝南和冀州声势最为浩大。

说起“州郡官员不习战事”,其实前汉并非如此,彼时多为征兵制,适龄男子服役两年,一年在地方服役,为“正卒”;另一年戍守边郡,叫“戍卒”。郡国正卒由都尉、中尉统领,分材官(步卒)、骑士、楼船士等兵种统一训练,并于每年八月举行“都试”,考校射术、骑术等。到了我朝,光武皇帝为了修养生息,曾五次罢省郡国兵,又废内郡(区别于边郡)之都(中)尉、都试,因此地方官员久已不习战事,内郡也没有多少郡国兵,同时训练严重不足。另外由于朝廷以经取士,民间更有谚曰:“遗子黄金满籝(yíng),不如一经”,因此百姓多重经学、轻武艺,这就导致即使临时募兵也会有兵员不足等问题,而眼下陈留即是如此。

自从正月底得知太平道谋反,陈留太守文穆【3】便开始派人搜捕太平教信徒、招募郡兵、整备器械,又传令各县加强戒备,不过没想到黄巾军来势如此迅猛,仿佛一夜之间,陈留城外就出现了大批头裹黄巾、手持锄镐的“蛾贼”。他们裹挟了城外的流民,一面四处攻打村聚、劫掠粮食,一面打造云梯等攻城器械,一副随时准备大举攻城的样子。此时郡兵刚刚招募到四百人,加上原有的千余郡兵、两百县兵,一共只有一千六百余人,而城外的黄巾军少说也有一万多人,同时似乎不断有新的黄巾兵加入,形势实在是不容乐观。

文太守以经学入什,讲经他可以滔滔不绝,兵事却是一窍不通,幸好其属吏中不乏智谋之士,郡司马方雄也是个知兵之人,于是文太守在和陈留令及众人商议之后很快定下三策:一是重兵把守南城墙,却是因为陈留城北、城东位于睢水南岸,而城西则有浪汤渠,皆地势狭小,不利大军扎营列阵,只有城南地势开阔;二是召集郡中大姓举荐人才,并以家兵、壮丁加入郡兵,同时招募青壮协助守城;三是在城中散布“朝廷援军不日即至”之言,以鼓舞士气、坚定信心。

地方大姓本就和郡府一损俱损,值此危急时刻,自然倾力相助。于是由吴匡、孔伷等带头,陈留右姓豪族在黄巾围城第二天一早便在校场聚齐九百多步卒、一百骑士。吴匡因声望高、有武勇,被众人推举为这千余义勇的统领,而孔家门客来异则因骑术精湛被吴匡荐为骑兵统领,此外孔邑剑术老师胥宁被孔伷荐为门下督盗贼,也即侍卫队长,负责保卫文太守的安全。原本文太守还有点担心吴匡、孔伷等人的党人身份,不过其属吏中有人道:“蛾贼声势浩大,为了集中力量平乱,党禁被解亦未可知。即使党禁不解,‘保陈留’和‘用党人’二者权衡利弊,当然以守城为要。”

虽然陈留大姓以家兵、义勇凑齐了千余步骑,但是铠甲、兵器、箭支多有不足,于是吴匡又派人前往武库领取,同时按族姓将九百多步卒分为两曲十个屯,并委任了军候、屯长等各级军官,如此一直折腾到正午时分,之后经过文太守短暂的讲话,众人便正式加入了陈留守军。吴匡被文太守任命为军司马,来异为骑兵屯长,骑兵队率是吴家一个善骑射的王姓门客,而霍弥则任步兵屯长。

汉时兵制以一人为士,五人为伍,设伍长;两伍为什,设什长;五什为队,设队率;两队为屯,设屯长;两屯为曲,设军候、假候,上限五百人;两曲为一部,设军司马、军假司马。通常五部为一营,由将军或校尉统领,有时军司马亦可领一部一千人。军队以二、五编制,或是出自人有双手,手生五指。

孔邑的心情最近起伏比较大。正月初,见母亲的身体渐渐恢复如常,孔邑欣喜异常,便听从母亲的劝说不再昼夜侍立床前。刚休息了不久,在准备返回外黄时却得知太平道谋反,孔邑初时有些惊疑,同时对即将在身边上演的大战又隐隐有些期待,仿佛自己“上阵杀敌、立功封侯”的愿望马上就能实现一般。到了今天早些时候,父亲从太守府回来后便开始召集家兵、义勇,说是要协助守城,于是孔邑主动请缨。孔伷初时担心儿子的安全并不同意,直到孙氏前来劝说,来异又提出可将孔邑编入骑兵,由自己贴身保护,考虑到骑兵在守城战中出战机会不多,孔伷这才勉强答应。于是,在经历过期待、失望、忐忑之后孔邑终于得偿所愿,随来异加入骑兵参与守城,其余家兵则由霍弥统领,编入步卒。

让孔邑惊喜的是,除了族弟孔勖,好友宋敏、吴懿和外兄孙晏都加入了骑兵,而幼时玩伴刘绩、田戎等则随霍弥编入步卒。孔勖、宋敏皆从孔伷习经,平日受孔邑影响常一起蹴鞠打猎、练习武艺,此时也是跃跃欲试。吴懿在上个月(正月)便已结束二十七个月的服丧,虽然脸庞仍显削瘦,但是神态更加沉稳,也更沉默寡言,已隐隐有家长之风范。孙晏为孙路长子,年二十三,少习经学、骑射,后随父亲在外经商,颇有武勇。刘绩、田戎家族皆依附于孔家,二人对经学完全不开窍,而好武艺、尚轻侠,在孔邑的影响下早就有从军之志,如今终于如愿以偿。除霍弥、孙晏外,这些少年都是十七、八岁左右,正是血气方刚、年轻气盛的年纪,眼看身边即将爆发一场大战,当然都不想错过,更何况是保卫自己的家园。

黄巾围城第三天一早,文太守与众人正在郡府商议破敌之策,突然有人禀报“城外有异动”,文太守急忙带着众人登上了南城墙的门楼。站在门楼上向外瞭望,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白、黄两种颜色,白色是地上的积雪,黄色则是是黄巾军的旗幡和巾帻。如今虽已到了二月,但是天气异常寒冷,故积雪仍未融化,城外到处是白茫茫一片。而黄巾军不管男女老少,皆是头裹黄巾,又尽举黄色旗帜,因此放眼望去到处是黄色。正如郡司马方雄等人所料,因城南地势开阔,黄巾军主力皆聚集于此,粗略看去至少有一万五千人,城东和城西也各有两千多人驻扎。

此时在城南一处小山丘上,一名披甲持剑的男子正在高声讲话,他身前围了不少人,身后竖有一面写着“梁”字的黄色帅旗,帅旗后面还有四面旗幡,上书:“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男子讲了几句后,突然神情激动,拔剑指天,然后高声喊了一句什么,随即他周围的人也手举棍棒锄镐喊了起来,一开始因为离的远文太守等人听不清楚,后来越来越多的黄巾军加入了呼喊,只听一声声如同九天震雷般的吼声:“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这万人怒吼仿佛是波涛汹涌的大海卷起了千尺巨浪,而陈留城则如同大海中漂浮的一叶小舟,随时会被掀翻一般。

文太守初经战阵,本就心里没底,如今听到这万人怒吼更是吓得脸色发白,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撞在了他身后的主簿身上。主簿乃郡守近臣,非亲近之人不得为之,此人正是文穆心腹。他连忙扶住文穆,然后大声道:“明府,臣闻‘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骑衡,圣主不乘危而徼幸’,如今蛾贼似要攻城,此处太过危险,臣斗胆请明府移步回府,坐镇中央。”

此言一出,陈留令、郡丞、县丞等人纷纷附和。这些人平时养尊处优,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胆小之人早已吓得双腿簌簌发抖,大家早就想离开,只是碍着文太守,不敢先走。其实文太守也是强撑着,他毕竟为一郡之主,不能连城墙都不上来一下,此时有主簿出言,他也便顺水推舟,点头同意。于是在将指挥权交给郡司马方雄之后,文太守便和陈留令、郡丞、县丞等人匆匆离去。

郡司马方雄,陈留人,年四十七,少游侠,后为郡兵,曾在永寿二年(公元156年)随中郎将段熲镇压过泰山、琅邪的公孙举、东郭窦起义,也曾剿灭过陈留郡内的贼寇,累功为军司马,统领千余人的陈留郡兵。正月底,太平道事发,文太守以方雄为郡司马,掌一郡之兵事,可是没多久,陈留城突然被黄巾军包围,此时方雄刚刚招募到四百人,加上两百县兵,一共也才一千六百余人,实在是敌众我寡,幸好陈留大姓家兵、义勇又凑了千余步骑,方雄这才略为心安。在和文太守商议之后,方雄命其副手军假司马赵宠率三百郡兵、一百新募兵和陈留右尉率一百县兵守西城墙,派麾下一个张姓军候率三百郡兵、两百新募兵守东城墙,自己率四百郡兵、一百新募兵和吴匡率千余义从守南城墙,而陈留左尉自率一百县兵守北城墙。经此安排之后,东、西城墙守军分别为五百人,南城墙为一千五百人,北城墙为一百人。为了弥补弓弩兵的不足,方雄又命来异所率一百骑兵临时下马转为弓箭兵,散布在南城墙,所以刚才文太守等人的表现孔邑也看在眼里,心里对这些“郡县大吏”颇有些失望。

就在文太守等人离开的时候,黄巾军的吼声渐止,随后战鼓响起,黄巾军开始攻城。只见黄巾营中陆续涌出一队队兵卒,他们背负填满沙石的麻袋,都是身不披甲,在几个黄巾小帅的带领之下分成两队开始填护城河。陈留城的护城河是引得睢水的活水,如今虽然天寒地冻,但是河面并没有冻实,仍然需要填河方可得过。郡司马方雄算好距离,在一小半黄巾兵进入射程后才一声令下,城墙上于是弓弩齐发。虽然一共只有三百多弓弩手,大多又疏于训练,但是黄巾兵一无铠甲护身,二无弓箭兵掩护,还是造成了不小的伤亡,只听噗噗的箭簇入肉之声不绝于耳。这些黄巾兵毕竟是第一次上战场,前几日还是普普通通的农人,哪见过这场面,于是有几个胆小的人扔掉麻袋,转头就往回跑,还没跑多远,却被督战的小帅砍翻在地,剩下的人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填河。孔邑一开始射失了两箭,随后又连续射中了两人,一死一伤,不同于三年前第一次杀劫马賊的惊慌,此次孔邑杀人后心中竟隐隐有些兴奋。离孔邑不远的孙晏也射中两人,孔勖和宋敏则似乎运气欠佳,而吴懿因离的较远,却不知他的战果如何。

最终在付出几百人的代价后,黄巾军终于填河成功,城南作为主攻方向填出两条通道,城东和城西也分别填出一条通道。略作修整之后,战鼓再次响起,这次城南的黄巾营中陆续涌出六队兵卒,每队中间都是扛着云梯的兵卒,前面和侧面则是刀盾兵和弓箭兵,说是刀盾兵,其实大部分人的盾牌只是木盾,有些人手里只是个斧头或者木棒。这六队黄巾兵以两队为一组,冒着箭矢从之前填好的通道过护城河,然后陆续架起云梯。黄巾军的云梯虽然制作简陋,顶端没有铁钩钩墙,但是底部被原先扛云梯的兵卒死死扶住,旁边又有弓箭兵虎视眈眈,却不用担心被轻易掀翻。城南开始攻城的同时,城东和城西的黄巾军也分别派出两队士卒,却是只有两架云梯,声势比城南弱了很多。

南城墙上方雄见黄巾军已经开始蚁附攻城,便下令弓弩兵后撤,长矛兵上前,同时准备好滚石檑木。六队长矛兵刚刚围着云梯顶端摆好阵势,孔邑所在城墙处已经有一个黄巾兵露出了头,可惜此人明显没预见到等待他的是数根长矛,刚刚露出上半身,便被三根长矛刺中,惨叫一声,跌落下去。后面的黄巾兵见势不妙,爬上来先矮身躲过第一波长矛,随后索性往前一扑,想要攻击长矛兵的下盘,这时外层的长矛兵不去刺人,而是以长矛封住他的去路,然后内层的长矛兵一收一刺,轻而易举地将这个黄巾兵刺死,随即继续防守下一个登城的黄巾兵。

孔邑初时见黄巾兵成功登上城墙,还有些担心,随即看到这些长矛兵娴熟的动作,再加上旁边似乎一脸轻松的来异,也便放下心来,更是开始四处打量战场。只见南城墙六架云梯所在处都被长矛兵围住,后面则是严阵以待的弓弩兵和刀盾兵,霍弥等各步兵屯长都警惕地站在两架云梯之间,随时准备出手,连孔邑的的剑术老师胥宁也被文太守留在城墙上,严阵以待。也不知是否孔伷交待过,胥宁就站在离孔邑、孙晏等人不远处,而郡司马方雄和军司马吴匡则站在门楼上,统揽全局,发号施令,当然两人以方雄为主,毕竟方雄代表的是郡守,而吴匡的背后是陈留豪族。打量完战场,孔邑想到刚才几个长矛兵的配合之道,觉得隐隐有些心得,随即又琢磨如果是自己想登上城墙,该怎么对付那个长矛阵。

正在孔邑胡思乱想之际,突然从前面传来几声惊呼,孔邑连忙看去,只见一个身穿皮甲、右手持刀、左手持盾的黄巾兵不知何时竟已稳稳登上了城墙,几个长矛兵刺出长矛,却被他一个空翻全部躲过,趁着几人愣神的功夫,他先是砍倒一个,随即用盾挡住侧面刺来的长矛,又刺死一个,只是一会功夫,他身边的四个长矛兵就被他砍杀殆尽。见到袍泽被杀,其他的长矛兵悲愤不已,就想一拥而上,这时从云梯上又出来一个背插斧头的粗壮汉子,壮汉对两根刺来的长矛不闪不避,两只大手一伸一握,竟然准确无误地握住了两根长矛的前部,随即他突然嘿嘿一笑,双手一发力,将两个长矛兵直接甩到了空中,两人惨叫着摔到城下,眼见是活不成了,剩余长矛兵尽皆骇然,一时竟无人敢上前,于是壮汉不紧不慢地从垛口跳下,将手中的长矛丢在一旁,然后拔出了背后的斧头,和皮甲男子并排站在一起,掩护后面的黄巾兵上来。

这两人一个剽悍,一个力大,明显不是普通兵卒,若是被他们牢牢占据此处,离城破也就不远了,于是不等方雄下令,来异便抽出环首刀迎向壮汉,而不远处的霍弥则持剑冲向皮甲男子,同时胥宁也来到近前,替二人掠阵。原本来异打算施以冷箭,不过对方与自己人距离过近,容易误伤,只得选择近战。

持斧壮汉力大,却是灵敏不足,于是在来异凌厉迅疾的攻势下,只能被动防守,另外一边则是反过来,由皮甲男子主攻,霍弥采取守势,乍一看好像皮甲男子占优,不过皮甲男子的刀似乎总是比霍弥慢上一分,而霍弥的长剑却能每次攻其必救。有人压制住此二人,陈留守军便重新夺回优势,将趁机登城的其他黄巾兵尽数杀死。本来城下的黄巾兵因为己方成功登城而士气大振,甚至喊杀声都大上几分,不想转眼优势尽失。很快,来异瞅准持斧壮汉的空档,一刀断其左臂,随后趁其惨呼之时,又一刀直插胸膛,壮汉当场毙命。眼见壮汉落败身亡,皮甲男子悲呼一声,就想退回云梯处,却被来异堵住退路,只好硬着头皮继续与霍弥战在一处,不过已是斗志全无,破绽百出,不一会便被霍弥一剑刺死。两人一死,南城墙上一阵喝彩,却是众人被来异、霍弥二人的武艺折服,纷纷叫好。又过了一会,城下黄巾营中传出清脆的钲(zhēng)声,却是鸣金收兵,于是黄巾军的首次攻城便这样以失败结束了。

此时未时(13点)刚过,从辰时(7点)黄巾军开始填河,到现在已经过了将近三个时辰(6个小时)。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战斗,不少人在黄巾军刚刚撤下的时候便一把丢掉兵器,一屁股坐在地上,似乎再也不想起来。郡司马方雄却不敢松懈,他先是派协助守城的青壮烧毁黄巾军留下的云梯,然后又派人安顿伤员,清理城墙上的尸首残肢。将一切安排好之后,方雄来到来异、霍弥处,向二人拱手道:“幸赖二君斩杀悍賊,保城墙不失,某代郡守大人在此谢过。今日必将君之大功记下,待日后上报朝廷,论功行赏。”方雄作为守军主帅,对来异、霍弥如此看重,却是令二人受宠若惊,当即拱手还礼,对这位尽职尽责的郡司马好感倍生。

才休息了半个时辰,城下战鼓声再起,黄巾军发起了今天的第二波攻势。在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中,众人捡起自己的兵器,各守其位。不一会,南城墙上就竖起了四架云梯,两千多黄巾生力军再次蚁附攻城,东西城墙却是并无动静。此次黄巾军攻城只持续了一个多时辰便潮水般退去,只是在城下再添几百具冰冷的尸体。黄巾军撤下之后,这次不用方雄安排,就有青壮就按部就班地烧毁云梯、安顿伤员和清理城墙,而守城将士则抓紧时间休息,恢复体力。

此时已是日暮时分,如果黄巾军不连夜攻城的话,今天也就到此为止了,于是城墙上众人终于不必紧绷着神经,可以略微放松下来。大家三三两两,或坐或卧,有人高声夸耀自己的战绩,有人一脸漠然,也有人因为袍泽的阵亡而一脸悲戚,所幸孔邑身边并无人伤亡。此时孔邑和孙晏坐在一处,两人谈论着今天的战况,脸上难掩首次上战场的激动,而一旁的孔勖和宋敏则围着一个蹶张士频频发问,似乎对他手中的蹶张弩颇感兴趣的样子。这时,突然一阵肉香传来,激战了一天,众人早已是饥肠辘辘,闻到肉香很多人站立起来四处张望。这时,只见城墙通往城内的台阶处上来一队抬着木桶、竹筐的青壮,领头的是个铜印黑绶的郡吏,却是郡丞带人抬着肉糜、麦饼来犒劳南城墙守军。见是郡丞亲来,方雄和吴匡忙走下门楼相迎,两边互相见礼后,郡丞表达了文太守的慰问之意,又命方雄、吴匡尽早前往太守府议事,随后简单地问了下战况便离开了,显然是担心黄巾军攻城。见郡丞匆匆而去,方雄有些愕然,吴匡则一脸鄙夷,两人对视一眼,均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即带人一边将肉糜、麦饼分发下去,一边慰问苦战一天的守城将士。

过了一会,人员伤亡统计了出来,阵亡或重伤者共计七十余人,其中城南五十余人,城东、城西各十余人。方雄想到黄巾军至少伤亡一千多人,对这个战果还算满意,也多了些守城的底气。知道文太守还在等着自己,方雄不敢托大,胡乱扒了几口肉糜便带着吴懿来到太守府议事。果然,文太守、陈留令等人一听伤亡情况是七十多对一千多,脸色立刻好了很多,不过当议到如何破敌之时,众人仍是束手无策,毕竟是两千多对两万,人数相差太大,于是议了半天,最终仍是坚守城池,等待朝廷援军。

黄巾围城第四天,自辰时起,城南每隔半个时辰就有两千多黄巾军扛着四架云梯攻城,每次攻城都持续大约一个多时辰,如此这般一直到酉时方才结束,却是总共发动了三波攻势。而城东、城西仍旧和昨日一般,只是上午分别有一波一千人的攻势,下午就没了动静。另外今日除了云梯,城南的黄巾军又以撞木冲撞城门,着实令方雄紧张了一阵子,还好仍有滚石檑木可扔。这天结束时统计战果,却是一百多对一千多,可见黄巾军经过一天的攻城战,已然增加了不少经验。

黄巾围城第五天一早,城南先是派出两千多黄巾军扛着四架云梯开始攻城,而城东、城西则毫无动静,就在方雄以为黄巾军会延续前两日的策略之时,突然从西城墙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钲声,却是方雄和其他城墙守将约定好的求救信号,方雄听到钲声先是一呆,随即暗叫一声不好,心想:“此必是賊帅见西城墙守军不多,今日派重兵偷袭,却不知賊军何时做的调动,竟被他瞒了过去。”此时情况紧急,来不及深究,方雄想到来异武艺高强,骑兵机动性又好,便先令来异率一百骑兵从城中穿行,急速增援西城墙。随后吴匡、胥宁主动请缨,方雄便命吴匡带领四百义从和胥宁往救西城墙,自己则率剩下的五百义从、四百郡兵和一百新募兵守南城墙,这样西城墙和南城墙就各有不到一千人。

来异带人先赶至西城墙,只见城头赫然竖着六架云梯,其中两架云梯处已有黄巾军登上城墙,少说也有一百人,并且不少人身穿皮甲,手持刀剑,而地上则横七竖八躺着不少陈留守军的尸体,连一个军官打扮的人都躺在血泊之中,也不知是军假司马赵宠还是陈留右尉。西城墙上之前只有不到五百的守军,其中两百人还是战斗力较低的县兵和新募兵,可见情况之危险。来异见登上城墙的黄巾军聚集在两处,便和王姓队率兵分两路,各带五十人朝这两处冲去。有了生力军的加入,又有来异、王姓队率这样的猛人,原来的守军压力骤减。一个军官打扮、左肩处隐见血迹的人见到友军来援,忙重新组织人手紧紧守住另外四架云梯,然后略微观察了下形势,便加入了来异所在处的战团。又过了一会,先是胥宁带着几个徒弟赶到,紧接着吴匡带着四屯义从兵也赶到西城墙,众人齐心协力,很快将城墙上的黄巾兵分割包围起来。被围住的黄巾兵虽然寡不敌众,但是大部分人对太平道很是虔诚,宁可战死,也不投降,却是让吴匡等人颇为头疼,最后只有寥寥数人为了保命而下跪乞降。吴匡命人将这几个降兵押往南城墙,听候方雄的发落,又令众人紧紧守住云梯,随后走向那个左肩受伤的军官。这个军官正是军假司马赵宠,而陈留右尉已经战死,可见西城墙战事之烈。吴匡将方雄的军令告诉赵宠,又劝他下去养伤,可赵宠却不肯,只是让人简单包扎一下,就继续留在城墙之上。

击败了城墙上的黄巾兵,原本吴匡等人以为黄巾军会修整一会,可是没想到城西的黄巾营不但没有鸣金退兵,反而击鼓进军,又派出了一千多人,原先退下城墙的黄巾兵也重整阵型,继续蚁附攻城,于是攻守双方展开了更为惨烈的攻防战。黄巾军几次登上了城墙,又几次被守军击退,双方反复争夺,几乎每寸城墙边上都布满死尸,以至于守军士卒不得不将一些黄巾兵尸体扔到城外来清理通道,而城下更是叠起了厚厚的一层尸体。孔邑、孙晏、孔勖、宋敏等人皆身上带伤,幸好都是轻伤,而来异更是满身是血、衣甲尽赤,当然几乎都是黄巾兵的血。

城西黄巾军猛烈的攻势一直持续到午时四刻(12点),自辰时起(7点)已经过了两个半时辰,经过如此长时间的激战,众人体力消耗巨大,于是黄巾军鸣金退兵之后,不少人都是直接躺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而吴匡和赵宠则马上安排青壮烧毁云梯、安顿伤员和清理城墙,又派人取来水和麦饼,帮助守城将士恢复体力。众人吃过麦饼之后,原以为黄巾军下午会继续攻城,不过一直等到未时四刻(14点)都不见动静。此时日头正高,暖洋洋的太阳照在身上,不少士兵都昏昏欲睡。孔勖本来只想靠在城墙上休息一下,却很快陷入沉睡,甚至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而一旁的孔邑并没有将其唤醒,只是盯着熟睡的孔勖若有所思。来异毕竟是孔勖的长官,他听到鼾声,走过来正打算将孔勖唤醒,却听孔邑道:“来师,阿勖体力弱些,可否让他小憩一会?”

来异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望了望城外的黄巾营,有些沉吟。

孔邑接着问道:“来师可是担心贼军即将攻城?”见来异点了点头,孔邑笑着道:“来师,若徒儿所料不差,黄巾賊今日不会再攻城了。”

“这你却如何得知?”来异听后先愣了一下,然后才问道。

“来师,前两日贼军都是每隔半个时辰便有一波攻势,今日却已经休息了一个时辰仍不见攻城,恐怕他们已是无力攻城了。”孔邑整理了下思路慢慢地道。

来异想了想,前两日贼军攻城时间间隔确如孔邑所言,于是也觉得有理,他知道孔邑喜读兵书,又善于思考,于是欣慰地点头道:“阿邑,真有你的,被你这么一说为师也觉得确实如此。难不成你已经有了破敌之策?为师这几日守城守地实在是憋屈,早就想出去冲杀一番了,苦于方司马和吴司马不允。如果你有破敌良策,便赶紧说给吴司马吧,也好让我能早点去城外杀敌。你也知道,为师我擅长的是骑马射箭,这每日困守城头,真是让人着急……”

“来师!徒儿确是有些想法,只是不知是否可行。”孔邑有时候觉得来异自从成为孔家的门客后,别的变化不明显,啰嗦的程度却似乎高了一大截,也不知是否受父亲孔伷影响,此时见来异讲个不停,只好打断他道。

来异也不着恼,听到孔邑说有些想法后大喜,拉着孔邑就往吴匡处跑去。到了吴匡近前,两人行礼之后,来异一指孔邑,笑嘻嘻地道:“吴司马,阿邑这小子想到破敌之策了。”

吴匡此时正在考虑黄巾军下午是否还会攻城,闻听此言大吃一惊地向孔邑问道:“阿邑,此话当真?”。

事已至此,孔邑自不可能退缩,何况他对自己的分析颇有信心,于是斩钉截铁地道:“吴司马,邑认为贼军已有退意,破敌当在今夜。”

【1】出自《后汉书·本纪·孝安帝纪》

【2】出自崔寔的《政论》

【3】严耕望撰《两汉太守刺史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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