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虽然接到妈妈的电话，开业不让她们来，免得请假。但早上到单位点了卯之后，还是赶了过来。到这看到妈妈正在杜美仙房间安排，就去跟着王棪招呼客人了。
接待室中，宋薇和杨旭坐定：“小杨，你妈妈脾气为什么这么不好啊。她是不是不喜欢住养老院啊，你看刚才下车，当着那么多人不给你面子，是不是你们母子之间有什么矛盾啊？”
杨旭叹道：“唉！她这个人一辈子就不讲理，二十年前就把我爸气死了，要不是她的儿女，我早就不管她了。她是不愿意来，但她自己单过，我们又没有时间去照顾她。我现在高血压，还要和媳妇在家照顾两岁的孙子。又要每天给孩子们做三顿饭。她住五楼，我们两口子也是快60多岁的人了，上下那么高也费事了。”
宋薇：“那你妈每天都上下楼吗？”
“她自己下不来。都是我们隔三差五买菜送到她那。但是她在家都是自己做饭洗衣服，包括上厕所，只要她拄着拐什么都能做。宋院长，我还是详细给您介绍一下我家的情况和我妈的脾气秉性，这样也方便您管理……”
保健医周医生这时候来到接待室，来了解老人的身体状况，看体检报告。看完病历，周医生问杨旭：“那你妈妈拄拐能不能自己走路啊，这关系到生活是否能自理的问题，会涉及到入住费用的不同。所以我们必须要搞清楚这个问题。”
杨旭：“我觉得她完全能自理，今早在医院还自己上的厕所，所以她能走，不知为什么，来这就不走了。”
宋薇：“走吧，我有办法，咱们一起去看看吧。”
三人来到103室，杜美仙正仰面躺在床上，两眼茫然地望着天棚。看见三人进来，理都没理。杨旭上前：“妈，大夫给你检查来了，起来吧。”
“你扶我起来。”
杨旭扶起杜美仙，周医生上前把老人两条裤腿卷到膝盖以上：“您得的什么病啊？病多久了？”
杜美仙有气无力地说：“风湿，快二十年了。”
周医生用手按了按膝眼，捏了捏髌骨：“疼吗？”
按捏的时候，杜美仙面无表情，当问她疼不疼时，她“哎呦，哎呦，”开始叫疼。
当时大家互相望了望，彼此了然的笑了笑。杜美仙发现大家看透了她的心思，恼羞成怒地嚷起来：“都二十多年了，所有大医院都看不好，你们能看好怎么的，像那么回事似的。”
周医生亲切地说：“杜奶，别急，我们不是医院，所以不是给你治病，是养老院看看你的腿病到什么程度，需要几级护理。”
“反正我什么都不能做，都需要护理。”
宋薇问：“你自己拄拐能不能上厕所？能上的话，属半自理能力，收费一千八百元。如果不能上，就是两千四百元，属于完全无自理能力，大小便都由我们派专人服务。”
杜美仙一听拿起床边的双拐，自己拄起来，就朝厕所走去。宋薇故意叫周医生：“扶着点别摔着。”
杜美仙忙说：“谁也不用扶，我自己行。”
看着宋薇和周医生会心地一笑，杨旭羞涩地摇摇头，无奈地：“摊着这样的老人，我实在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被她颜面扫尽，她这都是故意在气我，做给我看呢。是我上辈子欠她的。”
宋薇很同情：“我们都理解，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签好合同付完款。杨旭临走时尴尬地：“谢谢你们了，把它交给你们我放心，该说她就说她，她是欺软怕硬的性格，不能太惯着她。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吧，肯定她不会少麻烦你们的，拜托了。”
午饭后，宋薇让王棪把周医生，小谢，向龙和厨师沈燕叫到院长办公室。人到齐后，就见小谢低着头撅着嘴，委屈地坐在椅子上。
宋薇看了看大家：“我不说大家也知道为什么把你们找来，咱们建院以来，第一次收到特殊老人，是不是都想痛骂，或者打她一顿才解气啊。看把小谢气的，中午饭都没吃。但大家想没想，杜奶为什么这么做，她和咱一没仇二没怨三又不熟悉，为什么这么抵制咱们。
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觉得应该反过来说，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我发现她的嗔怒、猖狂，都是故意做出来的，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而且是针对她儿子，并不是针对我们。我们只不过是她气儿子的道具而已。从几件事可以看出来，老人不舍得多花钱，只有过过苦日子的人，才知道金钱的重要和可贵。小谢你没看见整理她的衣物时，最贵的都不超过五十元，用的肥皂洗衣粉都是廉价的，牌子连听都没听过。所以，经过我向他儿子了解，大概是这么个情况。
她八十岁，二十多年前老伴的得癌症去世。据他儿子讲，是被她气死的。她做了一辈子食堂工作，刚开始做粗活，打扫厨房卫生，洗碗洗菜，不分冬夏，跟水接触多，得了风湿。后来自己偷着看厨师做，学会了炒菜。说明老人还是坚强的，也是能吃苦的。他儿子也说她年轻时干活像个男人，但脾气比男人还坏。尤其她最疼爱的小儿子，22岁大学还没毕业时下河里救人，下去就没上来了。连个见义勇为好市民的称号都没得到。她在河边哭着守了一天一夜，后来一个多月，一句话都没说过。
她伤心儿子的死亡，从此性格开始变异，任性、蛮横，大儿子18岁高中毕业后就参军了，23岁转业时，从农村带个媳妇回来。婆媳关系很不好，杜奶现在自己过，几个月前还能拄着拐做饭洗衣服，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了。究竟为什么和儿子这么大的怨气，好像杨旭没说实话。以后咱们再慢慢了解。大家想想，这个人如果是你亲奶奶，你会怎么办？”
沉默了一会，还是向龙说了一句话打开了话题：“多关心关心她呗，就用真心感动她吧。”
沈燕：“她是个可怜的孤独老人，我们应该尽量多跟她交流谈心，多帮她解决困难。我觉得这样她会慢慢好起来。”
周医生：“对这种人首先要不卑不亢，不要让她认为是咱们怕她，而是让她感到咱们是真诚地关心她，”
宋薇：“大家知道吗，凡是来养老院的老人，都有一段辛酸史或不得已的苦衷。都是迫不得已的，否则谁不想住在自己家里，无忧无虑地生活，每天儿孙承欢膝下，享受天伦之乐，安享晚年。所以，对待杜奶咱们首先要端正自己的心态。奉若父母，情同亲生，不是一句空口号，要把这句话记在心里，融化在血液中，落实在行动上。现在就要把杜奶当做亲奶奶一样照顾。
第一.不能耍态度，给老人脸色看，更不能发脾气。无论她怎么吵骂说难听的话，都要洗耳恭听，面带笑容。不管她是为了发泄也好，还是激怒你也好，日久天长看你没什么反应，她自己也就觉得没意思了。实在忍不住了就哄她，杜奶你先说着，我上个厕所，或找个借口离开。过一会再回去，她自己都忘了。
第二.咱们对杜奶要搞个献爱心活动。凡是工作上和她接触的人员，都要主动关爱她、体贴她。她精神上受过严重创伤，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人生一大不幸。晚年一个人生活，孤苦、冷漠、隔阂、憎恨这些都扭曲了她的心灵和性格，所以她仇恨一切，认为谁都欠她的。亲人不和，一个朋友都没有，她上哪得到爱，所以大家要用心改变她，让她感到人间的温暖，感到生活的快乐。当然，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要有耐心、恒心和信心。有情况大家随时交流，做好了论功行赏，做的不好，按错惩罚。谁还有啥要说的？”
大家都表示没什么说的了。宋薇宣布散会。
王文看妈妈领人在开会，就想自己到杜奶房间看看老人，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老太太入住，那么多人都跟着忙，还开会，究竟遇到什么问题了。王文到门口时，看到杜奶一脸不开心地坐在床边，呆呆地望着窗外。就轻轻地敲了敲门：“奶奶，可以进来吗？”
杜奶动也没动：“随你便。”
王文走进屋，坐在对床上，关心地问：“奶奶，您怎么不睡午觉啊？”
“你是谁啊？有必要告诉你吗？”
王文安静地面带微笑：“我是宋院长的大女儿，在市妇联上班。今天开业过来看看大家，尤其是看看妇女同志有什么困难和需要。”
王文之所以这么说，是凭她做了十几年的妇女工作，知道现在的妇女觉悟高了，都把妇联当做自己的娘家，有事都找妇联解决问题。她看出杜美仙有很重的心事，她想用这句话，让她消除顾虑敞开心扉，向自己吐露真言。
果然，杜美仙一听王文在市妇联工作，眼睛一亮马上口气转缓：“那我越着锅台上炕行吗？”
王文不解：“奶奶，我没明白您的意思，越什么锅台，上哪个炕啊？”
“怨我人老了，说话颠三倒四的，我是说不经过区妇联，直接找市妇联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们没有隶属关系，只是业务指导关系，不像公检法要逐级上报。您想找谁都可以。”
“那太好了，我真有件事，将来需要你帮忙。”
“没关系，我每星期都会来的。我不放心我妈，顺便来看看大家。”
“我这个事不知道好不好办。”
“什么事啊？”
“我儿子占着我的房子不让我住，房子是我的名，他出钱买的我单位福利房。”
“像这类家庭内部矛盾，一般调解解决，解决不了可以上法院。法院会公正判决的。所以您放心，只要您占理，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等我下次来咱们再好好说说您的事。别发愁，愁解决不了问题。在养老院好好养好身体，没有好身体，干什么都不行，更别说打官司了。您说对不？”
“对，姑娘我听你的。”
“说了半天，我还不知道奶奶您贵姓。”
“我叫杜美仙，在这他们都叫我杜奶。”
“那我也叫您杜奶了，杜奶，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您有什么困难跟我妈说。”
“你慢走，常来啊姑娘。”
王文从杜美仙屋出来，看见宋薇开完会：“妈，每天都这么忙吗？”
“不，就今天开业，又来个杜奶，事多麻烦，所以忙点。平时王棪和周医生就做了，不用我。”
“您这段时间血压怎么样？没失眠吧。”
“吃着药呢，都没事，你把孩子和工作安排好，不要总往这跑，路上要倒两遍车，该回去了，我让小棪开车送你，还快点。”
“没事妈，小棪的车还是尽量别离开，预防突发事件没有车。您晚上早点睡，中午一定睡个午觉，有事让小棪盯着，我走了。”
三天后的下午，突然来了三个年轻的漂亮姑娘，来到接待室，要了解一下养老院的情况，王棪出去办事，宋薇只好亲自接待。
其中一个最美的姑娘，有礼貌地：“阿姨，我们是来摘草莓的，看到这有个养老院，我想大概了解一下情况。”
“我们这个养老院刚成立，所有设备都是新的，一楼和二楼住人，有单人间、双人间。三楼是活动室和办公室。要感兴趣，我一会带你们去参观参观。”
“收费是什么标准？”
“单人间一个月1500元，双人间1200元。包括吃住，服务不再另收费，生活不能自理的，加收护理费。你要送什么人来？”
“我妈妈，今年66岁，身体还好，就是我经常出差，她一个人住我不放心。有高血压，胆还小。”
“那你先看看，如果合适再带你妈来看，得她自己同意才行。”
“好吧，你们要不要一起看看？帮我参考参考。”姑娘问同行的另两位。大家都同意：“走吧，反正也没事。”
宋薇领着这几个年轻人，前院、后院、楼上楼下看了一遍。一边看，几个人一边发出赞美之声：“挺干净。”“不错。”“还挺安静。”
“环境挺美。”
回到接待室，姑娘挺满意：“阿姨，我这几天就带我妈过来看，估计她会满意的。”
“好，我们随时欢迎你们。”
这个姑娘叫安娜，是市歌舞团的演员。母亲叫何日莲，父亲去世十二年了。娘俩相依为命，她不但人长得好，还孝顺。回到家，何日莲把晚饭已做好：“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我和几个同事去幸福乡摘草莓，看见一所养老院挺好的，收费还不贵。我想带您过去看看。”
“我不去，有家有业的，上什么养老院。”
“妈，我一个月在家住不上几天，经常到外地演出，剩您自己在家，我真不放心。怕您高血压迷糊了没人救，咱家住一楼，您一天到晚睡不好，胆子又小，白天在家都锁门，怕小偷撬门，您这样长期精神紧张地生活，会崩溃的。住养老院我就放心了。出差也不惦记了。我单位食堂伙食又好，我自己每天吃食堂，馋了到养老院，陪您出去解解馋。这不挺好的嘛。”
“胳膊腿都能动，谁上养老院。”
“我今天看到好多都能动的，有的还打乒乓球呢。挺热闹的，不比您天天一个人在家强的多，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你不怕别人笑话你不养你妈了？”
“谁不知道您的工资自己都花不了，根本不用我养活。再说了，只要自己过得开心，管别人说什么。我一点都不在乎。”
“我一个人静惯了，养老院乱哄哄的，我呆不了，真不想去。”
“妈您咋不相信呢，可安静了，还有花园，花可漂亮了。您喜欢花，把咱家的花都搬去，空气还很新鲜，明天我带您去看看，您就知道了。”
“那么远我不去，”
“我主要是带您去农家乐，品尝一下那的特产花椒鸡。顺便去养老院，正好顺路。”
“你这鬼丫头，你是变着法的非把我整去。”
第二天吃过早饭，安娜开车拉着何日莲来到养老院。因为昨天是宋薇接待的，所以今天她和王棪一起接待了娘俩。何日莲一进院就不停地打量四周，进到大楼，还在东瞧西看。
“何日莲。”
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一看，眼前站着宋薇：“宋薇，怎么是你啊？”
“哎呀我的何姐，一晃多少年没见了，怎么你不见老呢。”
“你还不是一样，比以前还年轻了。”
“就你会说话。”
“宋薇一指何日莲问安娜：“她是你妈妈？怪不得长得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是大美女。”
安娜问：“你们认识啊？这更好了，她不来，让我连哄带说的才来看看。”
“我和你妈从小就住在一个职工大院。我们俩的父母都是大学的老师，年轻的时候经常在一起玩。”
“那您开个养老院挺好，亲戚朋友都可以来住。就可以天天见面了。”
王棪给何日莲娘俩倒了茶水：“请喝茶。”
宋薇：“王棪来见见何阿姨和妹妹。”王棪上前打了招呼。
何日莲指着安娜：“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你们叫她小娜好了，在歌舞团上班，经常出差。非让我上养老院，我一来她就没包袱了。”
“妈，您看您说什么呢，好像我不愿意照顾您似的。让宋阿姨听了，还以为我多不孝顺呢。”
宋薇：“是啊，百善孝为先，如果小娜把你自己放在家不管，那才叫不孝顺呢。咱们做老人的，应该体贴儿女的良苦用心，你说对不？何姐。”
何日莲道：“既来之，则安之了，先带我看看，帮我挑个安静点的房间吧。”
宋薇边和王棪领娘俩参观，边介绍房间的情况。最后何日莲选了206室双人间。
宋薇看何日莲满意的表情：“可心不？不满意可以随时调。”
“先住着吧，不合适再说，反正今后我不会少麻烦你的。”何日莲笑道。
“那是你瞧得起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你打算什么时候过来住，要不要我儿子去车接你？”
“不用，就有些随身的衣服，换季的先不用带，到时候回家现拿都来得及。小娜一个人就可以了。”
安娜：“要不妈咱们后天就来吧。”
何日莲对宋薇道：“你看，宋薇，这孩子恨不得马上把我轰出来。”
安娜嗔道：“妈，我不是那个意思，您能不能别老往歪了想啊，我过两天要参加同学婚礼，闹完洞房回来太晚了，影响您休息。早点过来和宋阿姨聊聊天多开心啊。”
何日莲：“好，好，后天就后天吧，我上午就过来。”
宋薇：“中午了，吃完午饭再走吧。”
“不了，小娜说去吃花椒鸡，咱们一起去吧。”
“我就不去了，中午开饭时间比较忙，要帮着照看。你们去吧”
“那我们走了，你去忙吧。”说完何日莲和安娜向外走去。
王棪：“小娜，慢点开车。何阿姨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