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撕心裂肺的痛……
我感觉自己好像在海水里浮浮沉沉。
偌大的海洋空无一物，只有我自己。
快要窒息。
我想要向上游，但是却连手指都没有力气弯曲，任由自己跌落海底。
这时，耳边传来一声悠远的鸣叫。
似乎又近在咫尺。
我看到我的头顶游过一头洁白的巨鲸。
它很美，在我眼前游动不停，却不曾远离我。
我伸出手想要触碰它。
可是眼前的白鲸突然模糊起来，慢慢清晰过来的是一张脸。
那是让我日夜思痛的一张脸。
“鹿晗……”
我喃喃。
“鹿晗……鹿晗……”
一瞬间，脑海里闪过的字眼都是这两个字。
朝思暮想。
我等了他太久。
恍惚中，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我看到眼前人的嘴唇微张，冲我露出了明媚的笑。
他好像在说……
“京京……”
京京……？
我的名字吗……？
他的声音很温柔，温柔的让人想掉泪。
果不其然，我掉泪了。
我的脸颊划过一抹冰凉。
我是死了，对吧？……
只有死了，才会再见到你，对吧？……
“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
“在这个地方想你想得快疯掉了……”
我在空无一物的深海中独自啜泣了起来，虽然我也听不到我的声音。
我只能凭着感觉喊出心底的名字。
“鹿晗……鹿晗……”
心脏很痛，像是被刀剖开。
疼得要窒息，疼得……不太对劲。
疼得就像我没有死一样。
怎么可能……？
我明明清晰的记得，自己躺在凉凉的地面上，大股大股的热血从我胸口处如洪流涌出，我甚至可以感到自己的体温渐渐冷下。
可是我不想死。
临死的自己满脑就是一种情绪。
我不甘心。
我还没有嫁给你啊鹿晗，我怎么可以死呢……
然后，一个个零碎的片段在我脑海里闪过。
急救车……手术台……刺眼的照明灯……还有……
一个男人。
我一直听到他在喊什么，那是和我爱的人声音完全不一样的音色。
我只可以勉强听到他的声音，以及看到他的嘴巴一张一合。
我的全身不受控制的肌肉放松，昏迷前我听到穿绿色手术服的主治医生一声大喊——
“准备点击！通知伤者家属！”
电击？那一定很疼吧……
反正我也感受不到了。
然后……
然后，我就在这片深海里了……
我想出去。
我想见他。
强烈的欲望让混沌的意识逐渐清晰，我看到海洋上方有一道明显的光亮。
我向上帝祷告，上帝好像听到了我的愿望。
那是出口吗？
我迫切的想从这个该死的地方出去，不料任何后果，我打算试试看。
刚刚活动了双腿，四周的海洋瞬间变得一片洁白。
白的刺眼。
方才的下坠感消失，我站在那里。
凭着记忆，放着搏一搏的心态走向出口。
还有什么比见不到你更坏的结果呢？
我走了出去，走向另一个世界。
我不知道这是好是坏，当时的自己一心只想着鹿晗，完全忘记了所有的恩恩怨怨。
如果……我是说如果。
我没有选择回来呢？
那此后会发生这么多让我措手不及的事件吗？
我不知道。
如果再选一次，我可能还是会回来。
为了鹿晗，还是他……？
谁知道呢……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我渴望，渴望，渴望……
我渴望活在这乱世，苟且偷生也罢，苟延残喘也罢。
只要心脏还在搏动，肺部还在收张，我会活下去。
那是我人生的意义。
造化弄人，命运愚人又如何？
是我的命，我就要过；是我的人生，我就要渡。
管他怎样呢？
我的决心更加，我感到自己正在走向新的人生。
过去的申白京，再见。
……
微微睁了睁眼睛。
我是在哪儿……？
白花花的天花板刺的眼睛生疼。
我又闭上了眼。
但这时，我听到房间门被打开的声音。
他好像坐在了我的床边。
他伸出手理了理我额头前的碎发，动作熟悉的像做过了多次。
我的睫毛不受控的颤了颤，我感到他的动作一滞。
“白京……”
他唤了唤我的名字，声线微微沙哑。
那是我多么熟悉的声音。
我明白藏不住了，索性睁开快要粘连在一起的眼皮——
男人放大的俊容在我眼前。
“边伯贤……”
我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又见世界的欢喜和对未知的恐惧。
“嗯，我在。”
他握住我露在被角的手，掌心传来温度。
一向抵触异性接触的我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不自然的抽出手。
“现在，是……”
我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公元2017年，你昏迷了整整三年。”
他识相的收回空落落的手心，从病床边拿了一杯温水递给我。
我有些拘谨，无力的双手接也不是，直接用嘴喝也不是。
他见状又进了一步，稳稳的拿住杯子递到我嘴边，我垂下眼睑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
“我记得我死了。”
喝完水我依旧躺着，看着他头顶的输液一滴一滴极其缓慢的流下。
“别乱说。”
他似乎很不高兴我这样说自己，放回玻璃杯就直直的盯住我的眼睛。
“你只是作为植物人昏迷了一段时间而已。”
“……如果你说的一段时间是三年的话。”
我看似打他脸的话背后还有淡淡的忧伤。
空气再度陷入沉默，只有输液在不知疲倦的滴答，滴答。
最终是我打破了这种沉默，我问出了我最在意的那个问题。
“鹿晗……他还好吗？……”
没有意料之中的回话，我疑惑的望向低垂着头的他。
“边伯贤……？”我又开口，等待他的回答，“鹿晗……他怎么样了？”
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他才缓缓开口。
“鹿晗他……死了。”
……
晴天霹雳。
“你说什么？……我不太明白……”
他打断了我颤颤巍巍的问话，有些焦躁的甩了甩头发，“我说——”
“鹿晗他死了，回不来了。”
……
“不可能。”
我果断的否认他，尽管我自己也没底，可我就是要否认这荒唐的事实。
“……”
他沉默了一阵，才又注视着我，头发稍有凌乱。
“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接受，可是事实……”
“你住嘴！”
我用尽自己的力气大喊打断了他。
我看到他明显一愣，似乎是没有看过我这么情绪激动的时刻。
也是，过去的我已经被那个人磨去了所有的棱角，何谈什么大喜大悲。
我的手攥紧被角，通红的眼睛看着他。
“是你杀了我……”
肯定句。
毕竟这么做只会给他带去利益，我实在想不到别人。
他听了我的话，好像突然丧失了所有理智，双手用力握住我的肩膀。
“白京！……你听我说！没有人要杀你！我更不可能！那只是个意外……”
我在心底冷哼一声。
“即使你说的是真的，但是……那又管我什么事呢？”
我每次总能准确的找到边伯贤的弱点，然后在尽我所能的去在他弱点上扎刀子。
“是啊……是啊……”
我看到他放开了对我肩膀的钳制，坐回床边，反反复复的喃喃。
“是啊……那管你什么事呢？你只在乎鹿晗，永远只有鹿晗！”
我静静看着他，听到他提起鹿晗，我的心脏像是被蝼蚁啃食那样的痛。
终于忍不住万念俱灰的痛，我眼眶里盈满了泪水，压着嗓子打断了他——
“鹿晗怎么可能死？……骗子……”
我的喉咙痛得说不出话来，但我依旧忍痛挤出这几个字。
“骗子……”
不料我一声声类似呜咽的声音却不知何时激怒了他。
我第一次见他如此暴怒。
“申白京，你清醒一点！鹿晗他死了就是死了！你在这儿念叨有什么用？”
我不知道当时的他为什么会如此暴怒，因为我根本就没有看透过他吗？……
“人死不可能复生，你可以让时光倒流吗？！你不能向前看看吗？”
“向前看？……你让我怎么向前看？……”
我噙着眼泪看向他，有一瞬间我真的不想再忍了，可是我要维持我仅有的一点骄傲。
我不确定他是否听清楚了我的话，我的声音在我耳里都模糊不清沙哑不堪。
“当我知道我的至亲死了的时候，除了一声声让我清醒的话一点安慰都没有，差点杀死我的人还一句句的像在打我耳光……”
“你怎么让我向前看？……”
他似乎明白了自己刚刚都说了什么鬼话，一时的冲动冲昏了头脑，他发红的眼睛有了些许清晰。
“白京……抱歉……我……”
“你道什么歉？是我太天真了，是我不懂道理。”
我的视线瞥向别的方向，不看他的脸色。
“你出去吧，我一个人待着就好。”
沉默了好久，才听到身后低允了一声。
“……好。”
没有预料的发疯，我现在奇迹般的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透过玻璃看向外面的蓝天。
天空中有两只麻雀飞过，我看的竟移不开眼睛。
其实只是为自己无处安放的视线找到归宿罢了。
早就应该料到这一天，从过去和鹿晗在一起的时候就应该料到了。
早就应该料到我会被你抛弃了。
边伯贤说的对，我太天真，太天真的以为你会陪我到老。
然而一切都是我以为……
我终于抑制不住泪水，把头埋进被单，任由它们浸湿一片。
鹿晗……
你始终是我年少心头的一颗明星。
不曾湮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