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的十一月还没有很冷，也许是因为没有下雨的缘故，街道上仍然有穿短裙的女生在结队逛街。
苗裔站在阳台上看楼下，厨房烧着用来泡面的水，他的手里有一支烟，还没点燃，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支烟了，丽子不习惯烟的味道，虽然她从来没有抱怨过，可是看到她咳嗽的样子，戒烟是个志在必行的事情。
“铃铃铃——”客厅里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忽然响了。
“喂，”苗裔看了眼显示屏上的名字，接起了电话，“无患？”
距离杨复轩离开应该快有两个月了，再大的伤口也会愈合的，即使会有疤痕，但丝毫不影响生存。不管怎样，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盛无患也从失恋的创伤中走了出来，不再天天请假醉酒晚归，该上班时上班，下班有时候也会约苗裔出去吃吃饭喝喝酒放松一下。
“今天有事吗？”盛无患在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漫不经心，“我找到一家新开的餐馆，味道还不错。”
“啊……对不起，”厨房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苗裔突然想到他还烧了水，匆忙地跑到厨房拔掉电磁炉的插头，苗裔才回盛无患的话，“我今天和丽子要去试婚纱……”
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一阵沉默，须臾之后，盛无患调侃道：“啧啧啧……见色轻友。”
苗裔刚想解释，没想到盛无患已经把电话挂了。
好像对一个不可能结婚的人说结婚有点刺激人，苗裔看着手机摇摇头，然后开始撕泡面的包装，得知苗裔不会做饭，丽子是想来照顾他的，但被温父阻止了，他一直对自己的宝贝女儿要嫁人这件事耿耿于怀，更别说还没过门呢，宝贝女儿就要去照顾那个抢他女儿的臭小子。
面条在热水里慢慢变软，苗裔加了调料包，又加了点放在冰箱里的葱花，然后把碗端到了客厅。
离领证还有一个月，领了证之后，丽子就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了，或许一两年之后会有一、两个孩子他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彼此包容、相互扶持，时间一摇一晃，他们就这样度过一生也不一定。
“苗裔，”丽子的电话来的很及时，苗裔已经吃完了面，正在穿衣服，“可以出发了哦……”
虽然大部分的女方都喜欢迟到，万幸的是丽子从来没有这个习惯，她很守时，即使有意外，也会打电话来说明情况，然后诚恳地道歉。
穿上婚纱的女人不是最美的，但那个时刻，她们的美丽是最复杂的，清纯如天使却又性感如尤物，女孩儿的纯真和女人的艳丽在同一个人身上完美融合，越美丽的事物越让人感觉危险，但新娘却让男人动心，也让他们放下防备。
苗裔跟丽子整理好头纱，丽子的脸红扑扑的，分不清是脸红还是化妆效果，但无疑她是很美的，在苗裔眼里，她或许会成为最美的。
“好看吗？”丽子把头埋在苗裔的怀里，然后悄悄问道。
“很美……”苗裔笑笑，然后轻轻地摸了摸丽子的头。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时刻，苗裔却差点笑不出来，他的脑海里闪过很多人的脸，祖父祖母的、父母的、岳父岳母的，然后……是丽子的。丽子的笑容像绽放的粉红色的蔷薇，可是没有刺，让人有保护她一生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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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水？”盛无患的指节无意识地敲击桌面，带有节奏的声响让苗裔更加心烦意乱了，“如果是结婚礼物的话，不是戒指就行了？”
“不是，就是普通的圣诞节礼物而已。”苗裔有些不好意思，“我没有求过婚……”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相亲的人都这样，但苗裔是没有求婚的，只是某个下午，南城突然下了大雨，雨停之后，地上全是积水，苗裔弯下腰准备背丽子，丽子突然说道：“苗裔，不如……不如……”
“怎么了？”苗裔还以为丽子在害羞自己的体重，“你应该多吃点的，那么轻。”
“我们……我们……我们结婚吧！”
“不如下次去……”苗裔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然后笑着说道：“这样的话不是应该我主动吗？你怎么能抢我的台词呢？”
就这样，结婚就成了既定的事实。
“……我回去跟你问一下我朋友，她对女士香水比较了解。”
“那……谢谢了……”
苗裔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开始工作。
盛无患果然信守承诺，给苗裔介绍了一个女人——王女士是个香水收集狂，她曾经喜欢上一个香水瓶子的设计，买下了那个系列所有的香水。有收集癖的人大多都有强迫症，弄得好像集齐所有瓶子能召唤龙珠似的。
“是个对女朋友很有心的小哥嘛……”王女士并不老，但已经结婚了，“希望结婚之后对你老婆还能上心……”
盛无患不耐烦地踢了王女士一脚：“快点。”
王女士恶狠狠地瞥了盛无患一眼，然后转过头继续跟苗裔说话，不过这次总算切入正题了：“你想给女朋友买什么样的香水呢？”
苗裔认真地坐正了身体，开始描述他的想法：“丽子很内向，脾气很好也很懂事，非常理解我……”
有时候不仔细思考的话是体会不到别人的优点的，人都是健忘且自私的动物，不拿时间回忆的话，就不会想起对方为自己做的事情，没有自知之明的话，甚至会认为对方为自己的一片赤诚之心是理所当然。
其实一瓶香水的心意是不够的，丽子所得少于她的付出，可是苗裔实在想不出那个总是低头浅笑的女人适合什么，大概只有香水能勉强衬她。
“Guerlain的AquaAllegoriaCherryBlossom怎么样？花香型的女用香水，才刚推出，香水成分选用佛手柑、樱花、茶、桃和杏仁。味道很淡雅，适合你口中那位完美女友。”
“嗯？”苗裔收回神，专注在王女士的话上。
果然女人才是最了解女人的，苗裔很感谢王女士的帮助，想请她吃饭作为谢礼，但王女士恨恨地瞪了盛无患一眼，然后果断地拒绝了苗裔的邀请：“我还要回家给我老公做饭呢，他今天生日！”
“那改天吧，”苗裔坚持着：“改天您有时间的话……”
王女士还想再说什么，被盛无患一个踉跄推出家门：“说完了快滚！”
这样对女士不太好吧，苗裔在心里腹诽道，不过他相当识时务地没有说出口，而是同样作为谢礼，提出了请盛无患吃饭。盛无患看了眼时间，的确到了饭点，他看了苗裔一眼，然后说道：“好啊……”
又是西餐厅。
“你喜欢西餐厅？”
“不喜欢，”盛无患挑眉，“但吃大排档的话，太便宜你了……”
果然是学财务的，苗裔叹了口气，然后走进了餐厅。
不否认西餐也有美食，但听着音乐、手里举着高脚杯，总觉得不是吃的饭，而是吃的优雅和姿态，苗裔不喜欢这样的吃饭方式，就算被人说土气，他也改变不了自己的喜好。
“没吃饱……”出了餐厅的门，盛无患漫不经心地说道。
“那我们再……”苗裔还没说完，就被盛无患打断了。
盛无患看了一眼远处的餐厅，然后回过头对苗裔说道：“吃自助餐吗？”
苗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盛无患拉进了南城最贵的一家自助餐餐厅，自助餐吃的就是一个尽兴，而且就以中国人上下五千年的智慧，连吃自助餐这样的事情都能出攻略，先吃什么，再吃什么，最后吃什么，吃饭之前和吃饭中间不能喝水喝汤，最后的甜点一样来一个。
来自助餐就是要吃回本，盛无患坐在座位上还在老神在在地喝汤，苗裔却感觉好不容易塞进去的那些饭菜都快到达喉咙了。
“吃饱了？”盛无患看向苗裔。
苗裔撑着肚子，以难过的表情点了点头。
最后盛无患结了账，走出餐厅的时候盛无患提议道：“不如走回去吧，如果坐车的话，可能会吐，而且回家之后会很难受的……”
想想也对，苗裔只好点头。
“杨复轩喜欢吃自助餐，”盛无患突然说道：“而且喜欢吃海鲜，每次进餐厅，服务员就知道今天的海鲜基本上不会剩下。他还喜欢吃火锅，一年四季都喜欢吃，也没见过他长痘。”
苗裔不知道盛无患为什么说这些，也许是他还没从杨复轩离开的悲伤中彻底走出来，那点残余的感情搅得他不得安宁，也许是因为他孤独了，开始回忆故人，不过作为他的朋友，他能做的只有倾听，也只有倾听而已。
“你呢？”盛无患回头看他，他的眼神很犀利，“你喜欢吃什么？”
“面吧……”苗裔想想，“还有土豆之类的，没什么特别喜欢的，能吃就行。”
夜色渐浓，路边的路灯一下子亮了，盛无患看着苗裔，须臾之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然后回过头。
不知道在哪里见过的一句话：越宽容的人越绝情，越……的人越挑剔。
“苗裔，你知不知道……”盛无患忽然又开口，“杨复轩说过一句话，是关于你的。”
“嗯？”苗裔转过头看他。
“他说……”盛无患看着对方澄清的眼睛，里面没有一丝对于朋友的防备，最后他叹了一口气，“你这个人蛮好啊。”
“谢谢他夸奖了。”苗裔眯起了眼睛。
半个小时的路程被磨成了一个小时，终于到了公寓楼下，苗裔发现自己的胃的确舒服了一些，转身想告诉盛无患，发现盛无患早就停下了脚步，哦，他已经不住这里了，苗裔后知后觉得想起来。
苗裔回头，隔着三三两两遛弯的老人对盛无患招手：“那再见了，谢谢你今天的帮忙和款待。”
盛无患似乎没听见苗裔的话，他见到苗裔挥手，也迟疑地伸出手，嘴唇动了动，苗裔却没有听见他说了什么话。盛无患转过身开始走，一直没有回头。
如果他回头，会看见什么呢？是嘈杂的人群和苗裔的背影，还是寥落的人群和苗裔的目送，他都不会知道了，因为他没有选择回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