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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噩梦

周浩已经喝得烂醉如泥了。

这感觉对于他来说并不陌生,已经无数个夜晚,他就这样坐在自家的阳台独醉。酒,一杯一杯下肚,眼前的景象呈现出扭曲的形状,繁星在天际让人眼花缭乱,微风吹过,周浩一手拎着酒瓶,一手拿着手机晃悠悠地走到阳台边儿,目光呆滞地盯着数百米外的谷丰桥灯塔。

这灯塔是谷溪市最高的建筑,晚上灯光亮起能够照亮大半个城。

此时在周浩的眼里,那灯塔的形状也扭曲了,就仿佛一个巨人在挥舞双臂,抑或是一位身材高挑的美女在扭动着腰肢。

十年前的夜晚,周浩也是站在这个位置,也是喝得烂醉如泥,也是一手拿着酒瓶一手拿着手机,也是在瞭望远方的灯塔。一别十年,周浩除了老了许多,一头乌黑的头发已经长出了白色的发丝,脸上也布满了见证岁月的皱纹,但他的那颗心却始终没变,一切也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昨天……周浩经历了人生中最难熬的一天,他的妻子死了,死在了家中。当时他如现在的王葵一样年轻气盛,年仅三十出头的周浩血气方刚,对所从事的工作充满了热情,自二十五岁踏入工作以来,他也凭借自己的胆识与谋略破获几宗大案,很快他便从区派出所被调进了市警局。上司给了他更大的机会与挑战,周浩丝毫感觉不到恐惧,相反带给了他莫名的斗志,他要维护正义,他要保护市民,他要做一个英雄。

调进市局的第二个年头,周浩结婚了,风风光光地结婚了。他的妻子在本市的商场里自己租了个铺子卖衣服,跟周浩本是两个世界的人,但却因媒人牵线走到了一起,这便是缘,婚后不久妻子便怀孕了,十个月后顺利产下了宝宝。

初为人父的周浩喜悦之余也明白了自己的责任,为了让妻子和儿子生活得好一点,他开始更加拼命地工作,整日埋头在各种案件之中。那是2002年冬至的某天,周浩如往常一样来到警局,中午时领导临时召开了紧急会议,会议内容大略是:青宛市步行街发现一具尸体,尸体被埋于雪人之中,雪人坍塌时尸体才裸露出来,青宛警方初步调查此案涉及甚广,要求谷溪警方前去协助。

这是个好机会,周浩当仁不让,率先表决自己愿意前去,领导也同意了,派给他两个人,次日便启程去了青宛市。当时除了谷溪市外还有另外两个城市的警员,专门成立“2002雪人案”调查组进行跨省调查。为了能在各省市派来的警员中成绩突出,周浩没日没夜地调查,翻看资料,走访死者家属,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两个月后,周浩将所有的资料汇总时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

调查组的会议上,周浩率先提出了2002雪人案很可能不是独立案件,而是一场连环杀人案,而且几起案件有着相当长的跨度,第一件发生在1962年,第二件发生在1982年,直到如今的2002年凶手再度出来作案,跨度为40年,三起案件的共同特点便是以“安徒生的童话故事”作为背景。

周浩发现的疑点得到了上级相当高的重视,几乎同一时间上级派人来下发了成立专案组的文件,也任命周浩为专案组的组长,案件编号改为“6713安徒生谋杀案”。

接下来的日子,周浩带领全组队员展开了调查,然而时隔40年,所能了解到的信息也极为有限,案件进入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困境。一年后,上级见案件仍无所获决定撤销专案组,但在周浩的坚持以及自信下最终决定再给专案组最后十个月的时间。

真正的挑战就发生在这十个月内。

“6713安徒生案”突然间受到广大群众的重视,媒体开始纷纷报道,作为专案组的周浩被推到了台前,他终于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和茫然,那段时间妻儿便是他最大的动力,他也始终坚信凶徒终有一天会落入法网,然而……

然而就在案件有了进一步线索之际,周浩却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信中的内容大概意思是让他不要再继续调查下去,否则会后悔。这封信让周浩看见了希望,很明显凶手用匿名信的方式威胁他,这就证明凶手已经按捺不住了,也证明他们此时的调查方向是对的,或许他们已经离真相越来越近了,或许仅差一步了。

半个月后,周浩深夜回到住处,发现宾馆房间里的椅子上整整齐齐地放着一件衣服,他将衣服拿起打量,才发现衣服竟是妻子结婚前所穿过的,可它怎么跑到千里之外的青宛市了?周浩急忙给妻子打了电话,得知妻子安然无事,他这才放心。

当时那件衣服的底下还压着一封信,信上说:你若不停止调查,明日便有可能是你妻子的最后一天……

周浩担心妻子真的出事,便让妻子带着儿子回了娘家,但他并没有停止调查的打算,这案件他整整忙了一年有余,费了无数个日日夜夜才终于有所突破,如果现在停止调查,不仅会招来媒体以及广大市民的嘲笑,更会给他的职业生涯抹上一层黑纱。

次日,周浩早上起来便给妻子打了电话,询问她是否已经动身前往娘家,然而电话却一直不通,回到警局后整整一上午的调查周浩都心不在焉,直到中午时,他又给妻子娘家打了电话,娘家人却说并没有接到妻子。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里笼罩,周浩试图驱赶这种感觉却驱之不散,最终他终于坐不住了,请假回了谷溪市,当他打开房门走进去,一股血腥味飘然而至之时,周浩整个人傻了。

妻子死了,死在卧室!

周浩发现妻子的身边放着一本安徒生的童话集,翻开着,那一页是:最后的一天。

时间仿佛定格在了这一刻,周浩搂着妻子那张万般惊恐的脸失声痛哭了出来,他的鼻涕和眼泪混合到了一起,最后滑落嘴角,咸咸的,涩涩的。周浩整整搂着妻子哭了将近五分钟才突然缓过神来——儿子呢?自己的儿子呢?他慌忙起身,跑进婴儿房,发现婴儿正待在摇篮里,嘴里叼着奶嘴吸吮着。

周浩的儿子,是他活到现在的唯一动力。

为妻子安排好葬礼后,没过多久周浩将孩子交给父母代为照看,自己则返回青宛市继续工作,这次他决心势必要找出凶手为妻子报仇雪恨,然而就在返回青宛市的当晚,他又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信里写着:难道你还想失去唯一的儿子?

这几个字如针一样扎在了周浩的胸口,整整一夜未眠,最终他在儿子与抓凶之间选择了儿子,次日他便向上级报告称经过查证发现几起案件并无任何联系,并对媒体作了简短的说明,一周后专案组解散,周浩重新回到了谷溪市,从那时起,他对案件便有了另一种解释,过起了得过且过熬退休的生活。

如今又过了8年,他的儿子已经9岁了!

泪水顺着眼角流下,他将视线从灯塔前移开,缓缓地抬起手机,看着手机里他跟妻子相偎相依的合影,终于将所有的情绪爆发了出来,对着空旷的夜色放声号叫。那声音震破山谷,仿如腾空一记响雷,在夜空中盘旋许久,最后消失在天际的某处。

发泄完情绪后,周浩疼爱地将脸贴在冰凉的手机上,感受着妻子的温柔,片刻后,他将手机揣回兜里,把酒瓶里剩余的酒一饮而尽。

周浩真的是醉了,走路已经彻底不稳了,此时他离阳台的栏杆仅有不到一尺,稍微一个不小心就容易翻过去,从10层高的楼上到达地面,粉身碎骨。将酒一饮而尽,周浩摇了摇酒瓶,见没酒了便将酒瓶扔在一旁,踉跄地走到啤酒箱前又从里面抽出一瓶打开,咕咚咕咚又是一大口,喝完后当他转身坐在椅子上时,猛然发现椅子前面的圆桌上平平整整地摆放着一件衣服,衣服上面压着一封信。

8年前,8年后!

手中的酒瓶滑落到了地上,他颤巍巍地伸手拿起信封,抽出里面的信打开,偌大的信纸上只写了一行熟悉的字:难道你还想失去唯一的儿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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