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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似曾相识的那一剑

烟尘弥漫,此时的中央广场上,除了东倒西歪躺在地上的数十具身躯和抽搐不止的秃顶主教外,就只剩艾迪亚和雷克两个人。

芊芊被镇长硬拉着退到了广场边缘,他们并没有跟惊慌失措的镇民们一起逃走,而是停下脚步紧张地关注着场间的局势。

在几十年前就见识过雷克残暴一面的老镇长很清楚,站在艾迪亚面前的那个中年人是个怎样的恶魔。小艾迪亚绝不可能是那个恶魔的对手,即便雷克像当年那样身受重伤,艾迪亚也不一定打的过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距小镇半天马车程的峡松城上,在那座毗邻黑山腹地的庞大城市中,驻扎着一支完整的教会军队。那支教会军队中肯定有“观察者”的存在,只要他们能感应到秃顶主教的气息中浮动的危险,就会立刻派出支援。

等支援到来,不管来的是头戴荆棘花冠的蔷薇骑士,还是被称作“伪教徒”的黑祭司,甚至即便来的只是一支圣堂侍卫团,雷克都不可能再有挣扎的机会。

只是现在,他们需要时间。

只要艾迪亚能成功多拖延雷克一秒,那么小镇和镇民们就会多出一秒的安全。

镇长双手颤抖着,嘴角颤抖着,佝偻的身体颤栗着,他在恐惧中为艾迪亚祈祷,为所有镇民和瓦伦镇祈祷。

而在他的身边,芊芊也是小手紧握,只不过她的脸上毫无畏惧的神色,反而满是愤怒。

现在站在广场中央,那个手握残剑,直面死亡的少年,是她的伙伴。

是她冒险道路上的第一个伙伴。

她想起了在天空港所承受的一切,那里的许多人都视她为灾厄,厌恨她,憎恶她,将她称作“白女巫”,但她却不知道原因。

除了一直照顾自己的老校长,她在那座堪称奇迹的城市,没有任何朋友。在许多魔法师眼中,天空港是他们一辈子的圣地,但在她的眼中,那个地方无比陌生,死气沉沉,像座囚笼。

她终于无法忍受,逃出了那个折磨她的囚笼,她以为自己就要从此流浪天涯,却在这座平凡的小镇上,遇见了那个平凡的他。

他说要带她去冒险,去帝国各处看风景;去见识,去游历,去变成强者。她不知道为什么,仅仅相处了一个晚上,她就莫名的信任他,跟在他身后,她感到无比的安心。

两个孤单的人,终于彼此有了依靠,不用再孤单。

可是现在。

虽然昨晚,她使用算星术,预见了今天艾迪亚会遇上麻烦,可她怎么也想不到,居然会是这么棘手,这么危险的麻烦。

他的星象明明生机勃勃,为何现在会遇见生死之局?

她怎么都想不通。

......

场间的艾迪亚并没有想的那么多,因为他很紧张。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那柄散发着恐怖威压的黑斧上,那柄黑斧的主人是他冒险道路上遇见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敌人。

就是这个敌人,让他感到心悸。

从他刚刚施展出的那记旋斩来看,雷克的实力至少要高过自己三个等级。拥有土黄色的自然力已经算是不俗的强者了,更何况他的自然力是如此的浓郁。

自然力作为这片大陆上的基础元素之一,超过七成蕴藏在大地深处的地脉中。相传,所有地脉都有一个共同的源头,那个源头就是产生自然力的源泉,它就像一片大海,不断为数千万条和它相连的河流提供水源。有人甚至推测,所有形态的自然力,包括散落在空气中和光线中的那部分,都从这个源头中诞生。

那个源头有一个很特别的特点,它每隔几秒便会向外界发出一阵震动,一股类似地震波般的波动。但是这股波动的频率极小,人类的肉体根本无法感知,只有一些特殊的仪器才能稳定探测到这股波频。

换言之,这个源头就像一颗缓慢跳动的心脏,一颗埋藏在地壳深处的心脏。它恒定的跳动着,不会忽快忽慢,也不会突然骤停。它是那样的神秘,永恒,充满规律,就像太阳和月亮,永动不息。

后世的人们,给这颗心脏取了一个名字。

地脉动核。

这颗心脏,和所有修行者千千万万颗心脏相连,揭示了修炼的本质。

修炼自然力,就是不断强化与地脉动核的联系,然后借助它的力量,从地脉中挤压出自己所需要的力量。

实力越强,联系越深刻,挤压出的自然力就越多,颜色就越鲜艳。

这是大陆上的人类,用千年时间探索,尝试,得出的毋庸置疑的结论。

白色是最羸弱的等级,之后是绿色,蓝色,黄色......至于更可怕的紫色,红色,银色,金色,只有大陆上的顶尖强者才能达到这种级别。

但据传,金色还不是最高的阶别,在金色之上,还有更可怕的颜色。

数百年前,红土帝国创立之初,名震大陆的“七支剑”,没有一个人的颜色是金色的。

“七支剑”剑首,血帆骑士的自然力,据说已经不能用颜色形容了,那就是火焰,金色的火焰,当血帆骑士在恶魔的船帆下举起长剑时,整片天空都被照耀的如同艳阳。

甚至还有漆黑如墨的自然力,但这些都只存在于传说中。

至少不是现在的艾迪亚能够想象的。

光从自然力的阶别来看,自己与雷克的差距便如隔了条江,更何况自然力的浓郁程度,雷克也远远高过自己。

一旦交手,恐怕自己连出招的机会都没有。

艾迪亚掌心冒汗,他从未猜到,自己的第一战,还未正式开打,胜负便已分明,自己便要真正直视死亡的恐惧。

但敌人不会给他太多叹怀的时间。就在艾迪亚还在紧张观察着局势时,雷克便先动了。

他手腕轻翻,黑斧倒拖在地上,然后抬手向空中斩去。一道斧痕出现在空中,那痕迹如此霸道,似是要将天空斩破。

艾迪亚站在对面不远处,虽说离得不远,但这道斧痕太过短小,根本没对他造成任何威胁。

但就在黑斧从地面离开的那一个点上,突然迸射出了巨大的气浪,一股自然力挟裹着碎砖飞石,像条龙一般朝艾迪亚激射而来。

一个极普通的战技:突龙牙。

艾迪亚未曾料到,以雷克的战斗实力,竟然会选择一个远程战技作为开局,他原本以为雷克会直接爆步冲上来,一斧子将自己带走。

虽然疑惑,但他还是第一时间作出了反应。他左脚猛踏地面,身体像片羽毛般飘起,轻易地逃离了突龙牙的攻击范围。就在他落地的瞬间,右手的断剑迅速击出,无形的剑锋刺出一道细长却锐利的轨迹,他的身体借着这道轨迹快速接近雷克,剑锋直指雷克右肋下的命门。

此时,雷克抬起的右臂下没有一丝防御,身体最重要的胸腹部分直接暴露在了外面。艾迪亚怎么可能放弃这个好机会,立刻毫不犹豫地攻了过去。

老约翰曾教过他,先发制人,才能赢得胜机。

但有个细节,艾迪亚没有注意到。

以雷克的实力,为什么会如此轻易露出破绽?

他更忘记了,在雷克的右下腹到左肩,已经有了一道长长的,狰狞的伤疤。

......

雷克没有动,他平静地看着刺过来的那一剑,神情冷漠,眼神深处甚至有一丝淡淡的讥讽。

这个敢和他交手的少年,让他回忆起了很多东西,比如从前在黑斧佣兵团当团长的日子,比如一夜暴富后在峡松城最大的夜场纵欲三天三夜的美好经历,比如那个雨夜,看着自己的手自己的斧自己的全身沾满鲜血时的那种疯狂快感,比如那个黄昏,在小镇的青石大街上,当那个人向他挥出那一剑的瞬间。

是的,他终于想起了那一剑,那道永远藏在他内心深处的,恐惧的疤痕。

这个少年出剑的姿势,和那个人相似的不可思议,如果他拿的是当年他拿的那把剑,或许,他真的会将他当作他。

只是,那个他已经消失了,永远消失了,消失在海天的那一边。

所以,不会再有什么令他恐惧。

雷克依然没有作出任何防御,而是借着右臂上挥时所残留的惯力,带着腰肢和手腕强行扭转了一个角度,黑斧在空中划出一道扭曲的圆弧,由纵斩变成了平斩,挟着尖锐的撕裂声和不可阻挡的气势,向着艾迪亚的颈部砍去。

如果艾迪亚不收招,即便他能刺中雷克,他的脖颈也会被砍断。

艾迪亚眼瞳骤缩,身体后弓,原本前突的脚步猛踏地面,身体如一支离弦的箭般向后疾掠。就在他刚刚脱离黑斧攻击轨迹的那一刹那,黑斧到了,斧刃刮起的空气如刀片般锐利,竟刺破了他的皮肤,在他的鼻梁处划出了一道伤口。

艾迪亚几个闪步,移动到了距雷克大约二十丈远的位置。此时他才感觉到了鼻梁处传出的痛楚,那道伤口不深,血也没流多少,但却很痛。

真的很痛。

艾迪亚是瓦伦镇的一个普通少年,平日里经营着一家小酒馆,虽说偶尔会和店里那些五大三粗的自由佣兵们吵架拌嘴,甚至“过上几招”,但从没有受过真正的伤。

但今天,在面对人生中第一个敌人时,他的身上,出现了人生中第一道伤口。

艾迪亚轻轻擦去沿着鼻翼淌下的几滴鲜血,双瞳盯着雷克,没有眨眼,甚至连眼球都没有转动。此时的他,由于被血染红了鼻尖,远望上去,就如同马戏团的小丑,颇为滑稽。

但他的眼神却很认真,就连对面的雷克,也微微蹙眉。

雷克注意到了艾迪亚握着剑柄的那只手,那只手握的很紧,以至于连虎口都有些泛白,似乎即便将他的手臂斩去,这只手也不会松开。

然后,他的视线继续下移,落在了艾迪亚手中那把断剑上。

不得不说,这把断剑,和当年重伤他的那把剑,很像。

那股让他似曾相识的熟悉味道,就是从这把剑上传来。

他努力回忆着,一个身影在他的脑海中缓缓浮现,那身影并不高大,但是很自信,浑身上下都透着自信。

然后,那道身影,与站在他面前的那个手握断剑的少年的身影,竟缓缓融合。

是他?

雷克脑海中突然闪过一种假设,像道雷光。

“你认不认识雷剑艾索伦?”

雷克盯着艾迪亚,沉声问道。

雷剑?艾索伦?

艾迪亚听到这个莫名其妙从雷克口中蹦出的名字,有些茫然地摇摇头。

“果然...”

雷克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哼道。

果然是明知故问。

他怎么可能是他的......

不知为何,雷克心中突然轻松了很多。

他提着狰狞的黑斧,一股巨大的威压向对面袭去,笼罩在了那个少年身上。

那么,所有的试探结束,自己已经陪这个小鬼玩了这么久,是时候结果他,然后开始向这个当年驱逐他的镇子复仇了。

时间很宝贵,尤其是复仇的时间。

艾迪亚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杀意,从雷克身上慢慢蒸腾而起,那杀意如此浓郁,仿佛在雷克周身凝成了一池黑水。

雷克包裹在这池黑水里,他自己也是黑色的,仿佛在此刻才展露出自己真正的面容,死神的面容。

但不管是雷克,还是艾迪亚,都没有注意到,就在刚刚,当雷克说出艾索伦这个名字时,站在广场边缘的老镇长,突然浑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们更没有注意到,站在老镇长旁边的那个娇小的少女,她的眼瞳正在渐渐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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