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草丛生的羊肠小道上,刘信踏着朝阳,飞一般向薛宅跑去。
时值炎夏,虽是早晨,刘信也已跑得满头大汗,但他甚至来不及擦拭额头上的汗水,两眼更不顾盐分的浸渍,异常坚毅地望着前方。
这段路并不算长,但刘信仍恨不得像街头大变活人那样“嗖”一声就赶到薛宅,赶到薛静身边。
出门之前,刘信的心情很不愉快,不只是因为听说薛静要嫁人了,更因为褚天的百般阻挠,刘信一直在想,如果没有褚天的话,可能薛静早已是自己的妻子,偏偏那个褚天几次三番出面干预自己的私事,简直不可理喻。
想到褚天,刘信瞬间爆发,怒吼着向前狂奔。
经过闹市的时候,他的速度并没有减缓,周围的群众无不大惊失色,有人忍不住劝阻他:“阿信,一大早跑什么呢,别再跑出个好歹来!”
别人这么说是有依据的,整个竹岭县不过几百户人家,相互都比较熟悉,而刘信的父亲是薛知县的私人医生,大家爱屋及乌,也都对刘家父子很关注,刘信自幼体格虚弱,虽然有个医生父亲,却仍不能换来健康,别人家的孩子是吃奶长大的,刘信倒更像是喝药长大的,所幸长到20岁,除了瘦削之外,并无其他大碍。
刘信没有理会周围人的劝解,毅然决然地冲向薛宅。
人群里也有些异样的声音,一个买菜的妇女就跟身边的人说:“可怜的孩儿,一定是知道小静被许给别人了,就算他俩是青梅竹马,那也比不过人家镇长的儿子啊,咱薛知县还能放过攀高枝的机会?”
刘信专注向前,自然听不到旁人的风言风语,但当赶到薛宅门前,他却突然气馁了,双腿像被钉在地上一样难以挪动半步。
“怎么这么不争气!快去找薛大人理论啊,告诉他小静是你的,你们才是天生一对,为什么要把她嫁给一个从没见过的人。”刘信这么给自己打气,腿却并不听使唤。
这时薛宅的大门开了,刘信下意识地向后缩了一下,远远地看到薛知县身穿官服,急匆匆地走了出来,而薛静很快也走出门外,与父亲挥手道别,不多时,一辆马车停在路口,薛知县回身在薛静耳边嘀咕了几句,薛静点点头,目送父亲上车离开。
薛知县在赶时间,薛静则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谁都注意到远处的刘信。
刘信欲言又止,终于没有说出话。
“喜欢人家就大声喊出来啊,是不是个男子汉?”身后一个声音让刘信浑身一颤,回头只见一个熟悉得面孔映入眼帘,正是最近经常在路边摆摊卖蜂蜜的老汉。
“怎么样,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再不开口,大门可就关了,从此你和她之间将永远有一门之隔。”老汉紧紧地盯着薛静,意味深长地对刘信说。
刘信终于向前迈了一步,正欲张口,已到门内的薛静突然回过头,与刘信四目相接。
一旁的老汉低声赞叹:“真漂亮,这么好的姑娘你都不珍惜,我都心动了。”
这话对于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来说,显然并不怎么合时宜,刘信一脸奇异地看了一眼,但没有过多理会,因为他发现薛静已跑了过来。
薛静走了几步,也不觉停下了,泪水在眼睛里打转,嘴巴颤抖不止,仿佛随时会放声大哭。
刘信鼓足了勇气说:“小静,对不起。”
“对不起?”薛静此时等待的绝不是一句“对不起”,怔怔地等着下文,刘信却默默地低下头,不再言语。
薛静再难克制自己的情绪,哇一声哭了出来,哭着哭着蹲下身子,抱着脑袋更显悲伤。
老汉当即就要上前安慰,走了两步好像意识到哪里不对,冲刘信努了努嘴,刘信忙把薛静搀扶起来,自责地说:“我以为我足够勇敢,可是当看到薛大人的脸,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立刻就没了底气,也许他们是对的,我跟本给不了你幸福。”
薛静的眼眶已经红透了,听着刘信的话,反倒觉得过意不去,牢牢把刘信抱住。
这么过了一会儿,薛静突然提议:“我们私奔吧。”
刘信像被闪电击中了一样,猛地松开薛静,再三确认:“私奔?”
薛静反问:“你不乐意?难道你就眼睁睁地看着我嫁给别人吗?”
刘信赶忙解释:“怎么会呢,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薛静没有听他说下去,当心里的念头变得坚定,整个人也随之坚强起来,擦了擦眼角的泪花,郑重地说:“你等着我,我现在就去收拾行李。”说完扭头跑开了。
刘信瞬间陷入纠结,伸手阻拦也不是,答应私奔也不是,脑海里开始翻腾起来,想到老父母的孤苦无依,想到褚天的埋怨,甚至想到邻居的七嘴八舌。
“啧啧。”一旁的老汉居然还没离开,紧盯着薛静的背影叹息:“这么好的姑娘,真是可惜啊。”
刘信瞪了他一眼,不快地说:“你可惜什么,我们之间的事,有什么关系。”
老汉并不介意,一脸坏笑地问:“哎对了,你们那啥了没有?”
刘信并不是傻子,当然听得出老汉的意思,脸上不觉红了一片,羞到极致反为怒,沉声说道:“关你什么事。”
老汉不屑地说:“看兄弟这意思,只怕你还是个处吧?”
刘信脸上更红了,迅速挪到一旁,做了几个深呼吸。
老汉跟着凑上前去,丝毫没有长者的稳重,略显轻佻地说:“我老头子虽然不才,但对女人的了解,可是远胜于兄弟你啊,你听我一句,但凡想抓住女人的心,必须先把她征服,由内而外地征服,尤其在床上绝不能手软——哪都不能软!”
老汉仿佛在炫耀一样,越说越得意,胡子都飘起来了。
刘信完全无法反驳,毕竟他真的像老汉说的那样,还是个处,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躲开这无尽的窘迫。
他怎么能想到这一天除了受褚天的牢骚,居然还要受一个不知名的老家伙的羞辱。
想到不知名的老家伙这种字眼,刘信不禁好奇这个卖蜂蜜的老汉是何来历,最近几天时间才出现在竹岭,此前从未见过,而且自从出现之后,好像时刻都能碰到他,不管是在街头的花店还是薛静的家门,甚至在荒郊野外都能撞见他,简直蹊跷之极。
老汉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不能自拔,脸上充满了陶醉,刘信静下心来认真打量这个老家伙,发现这人的皮肤其实竟很细嫩,起码绝不像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虽然额头上布满了许多的皱纹,但当仔细观察,发现那些皱纹与其五官极不相称,尤其他的眼睛十分有神,也没有眼袋,完全不像一般的老人。
刘信正在困惑之际,一个小男孩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不好了,不好了,瘸子要死了!”
小男孩此前一直为褚天传递讯息,告诉刘信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其中大部分都是违背刘信的意志,这让刘信非常气愤,当再次听到小男孩的声音,刘信其实本能地表现出极大的不耐烦,但当听完小男孩的话,那丝不耐烦立即烟消云散。
自从刘信懂事以来,刘信的父母经常向他描述褚天救他的情景,褚天也隔三差五地旧事重提,说什么是刘信的再生父母之类的,刘信开始心存感激,但当成天被这些话淹没,感觉就有些奇怪,没了最开的触动。
然而救命之恩总是不能轻易忘怀,刘信到底还是不忍与褚天决裂,因他内心深处其实对褚天是有很多依赖,很多时候,父母解决不了的问题,褚天总能手到擒来,让刘信非常有安全感。
如果褚天不是那么极力阻止刘信与薛静的事,刘信应该会奉褚天为神明一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