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刘二爷滚落在地上的人头,铁蛋儿直愣愣的站在那里,像个木桩子一样一动不动。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手刃了仇人,但是心中并没有畅快多少,反而有种想哭的冲动。冷漠青年向中年男子投去询问的目光,他只是摇摇头,就这样一直看着,冷漠青年回到了男子身后,也一样看着远处一动不动的少年。
约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铁蛋儿突然清醒了过来,听到乞丐们的哭声,转头望去。妞妞紧紧地抱着狗子的身体在哽咽着,老秀才这时候一边拍着妞妞的后背,一边叹着气,或许是感觉到了自己的目光,老秀才抬头看了眼铁蛋儿便马上低下了头,铁蛋儿看到他的眼里更多的是害怕。
“铁蛋儿,既然仇报了,就跟我走吧”中年人不等他回答,便转过身迈开了步子,又停下说道“让这些乞丐连夜出城吧。”
铁蛋儿知道杀了刘二爷,鱼龙帮肯定会来报复他们这些乞丐,自己一走了之,落得潇洒,可是这些老少乞丐肯定会遭到灭顶之灾,走到了被乞丐们围在中间的狗子面前,他也不问这些乞丐,就把狗子背在了肩上,“用草席包住他,抬出城埋了吧”铁蛋儿木然地说,“快走,城门要关了。”
走在街上,铁蛋儿看着前面缓慢走着的马车,青年剑客牵着马,显然是为了等他们这些人,想想马车上的中年人,再看看自己这些乞丐,铁蛋儿此刻心里却是再一次被现实痛击,这就是最真实的生活,只有学到本事才能不受欺负啊……
一行人出门城,前面的马车就停了下来,那冷漠青年站在马车窗帘旁停了一下,就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对着铁蛋儿说道“你跟我们走”,身后一群乞丐们顿时没了主意,都用眼神询问铁蛋儿。
“能带上他们一起走吗?”铁蛋儿恳求面前的青年人,但是他只是摇了摇头。铁蛋儿看着身后的乞丐们,虽然只有几个时辰的相处,但是他已经把这些人当作了自己的亲人。
“铁蛋儿,你背着狗子去吧,他伤重,让前面车里的大老爷给他治治吧”老秀才关切的看着铁蛋儿肩上的狗子说道,“我们这些人反正是乞丐,总归哪里都能讨到些吃的,不用操心我们。”老乞丐说完,就领着妞妞头也不回的从大路上走了,剩下的乞丐们也跟着他走了。铁蛋儿明白,老秀才现在是怕自己舍不得他们,连累狗子的性命,望着一行人的背影,铁蛋儿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轻叹了一口气,铁蛋儿背着狗子走向了前面的马车,青年示意他坐在马车车棚的另一边,刚想要问是否可以把狗子放进马车里,就听到中年人让他们两个坐进马车里。平生头一次坐马车的铁蛋儿明显有些紧张,紧紧地抓住窗沿,而中年人就也不说什么,后来兴许是才记起来车里面还有他们两个人,便对着铁蛋儿笑了一下。
“铁蛋儿,别抓了,男子汉还怕坐马车?”中年人说着拿出了身侧的酒囊,拔开了塞子递给了他“喝一口吧,你这个兄弟没事,只是些外伤,回去自然有人会医好他”。
铁蛋儿听到这话,终于不再担心了,正要起身磕头,中年人却阻止了他“罢了,以后都是自家兄弟,就不要磕头了”男人说着,接过了铁蛋儿手中还没来得及喝的酒囊,“你小子他娘的记住,男儿膝下有黄金,”男子猛灌了一口烈酒“以后你就是我黑云寨的兄弟了,性子软了可是要吃亏的。”
铁蛋儿此时却被他的话震惊得有些反应不过来,自己竟然进了传说中的黑云寨。要说清水县城里县令最大,那清水县城外就是黑云寨最大了,据传说黑云寨里都是穷凶极恶之人,杀人越货的事情数不胜数,而作为一寨之主,听说寨主不仅武功高强,而且长得也与常人不同,清水县城里经常有人说见过黑云寨主,说他长着三只眼,中间额头上的眼睛还能吸人的魂儿咧,而且他的体型也不一般,说是有老虎一般的身形和狗熊一般的爪子,虽然铁蛋儿至今都不知道老虎,狗熊长啥样儿,但是并不妨碍他心目中黑云寨主妖魔般的形象。
此时看着对面有些失神的铁蛋儿,中年人哪里猜不到他在想什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娘的,你是不是吓尿裤子了?”“恩”反应过来的铁蛋儿急忙辩解道:“没…没有,我只是想了个事情而已”少年满脸涨红,“老子还不知道,不就是说黑云寨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妖魔,寨主三只眼,生得像老虎嘛,哈哈哈哈”中年人又喝了一口酒,说道:“告诉你个小兔崽子,我就是他们说的那个三眼怪物”男人说罢,似笑非笑的看着铁蛋儿。
娘咧,黑云寨主!铁蛋儿又一次被震惊了,辛亏他今天经历了也够多了,强压下跳马车逃走的冲动,此刻却是坐也不是跑也不是,“你他娘的别给老子扭扭捏捏的,我的名号你也知道吧,我就是‘万里虎’王云,黑云寨寨主”中年人一脚揣在了少年屁股上,哈哈大笑,这笑声比刘二爷有过之而五不及。
难为铁蛋儿头一次这么尴尬,马车速度丝毫不减,在黑云寨主的狂放笑声中,消失在了黑夜的尽头。大约走了有两个时辰,马车终于停下了,此时车里面只有黑云寨主还在喝着酒,两个孩子都已经沉沉睡着了。下了马车,王云对着车旁围来的兄弟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便向着山寨大厅走去了,身后的一众兄弟轻车熟路地将两个孩子抱去房间,同时山寨的郎中也被叫去给狗子医治了……
‘万里虎’王云坐在聚义厅最上首的虎皮大椅上,扫了一眼两边陆续坐下的八位头领,便随手拿起桌上的牛肉吃了一口道:“老子这次去清水县城带回来的那两个小子以后就是自己兄弟了,都是有情有义胆大包天的少年”说着,瞥了一眼右手边秀才打扮的清瘦男子“以后他们就跟着你了”。
这清瘦秀才模样男子便是黑云寨‘八大金刚’里的老七‘白衣秀才’李文秀了,进了山寨都五年多了,还是丝毫没有沾染绿林气,反而更有儒雅斯文的气质了。李文秀听到这话,先是面露为难之色,刚要准备张口说点什么,看见自家大当家的虎目一瞪,变苦笑着应了下来。旁边的七位‘金刚’却乐得见着秀才吃瘪,有建议让他给两个小子教绣花儿的,有嘲笑他莫不是要教出两个娘儿们来的,还有一妖娆美妇劝他把两个孩子给她来教的……
李文秀对于其他各位的取笑可以当做没看见,可是这排行老五的妖艳女人,正是人称“绝命花”的封五娘他是万万不敢怠慢的。听这名号,再看这勾人魂儿的娇媚身材,谁会想到她能有一夜屠掉一个村子的手段,书中云“蛇蝎心肠”便在她身上也略显不足,关键李秀才也在她手上吃过亏。
那时李秀才刚上黑云寨,第一眼看到封五娘,便有了想与她共赴巫山的想法,封五娘自然也来者不拒,像个无知少女一样,对于李秀才的吟诗作赋,表现得恨不能以身相许,李秀才哪里知道整个寨子都在准备看他出洋相呢。果不其然,当某一晚李秀才觉得时机成熟,便去了封五娘那里互诉衷肠,准备来个书中说的两情相悦。正在志得意满的时候,便听了封五娘的提议,喝一杯交杯酒后,就做那同床共枕的夫妻。谁知,酒一喝完,再加上封五娘的刻意撩逗,他那本是引以为豪的男子凭仗就开始痛痒难忍,像一杆长枪一样立了起来。但此时的封五娘却下了逐客令,想来是自己太心急了,惹怒了美人,也未多想,便尴尬出门。待到第二天天明,一夜痛痒难耐的李秀才估计自己多半是被下毒了,早早地出门打算趁没人看见,让封五娘解了这囧状。谁知走到封五娘门口,却看见连同大当家在内的一干头领都等在这里看自己出丑。
“老七呀,你这长枪如龙呀,哈哈”
“老七呀,你这秀才还有这本事,不如教予各位哥哥,好让你这绝学不至于蒙尘啊,哈哈……”
“……”
此时此景,李秀才哪里还不确定,自己果然是被这狠心的妇人算计了,恨不得找个老鼠洞钻进去,但是低头看看自己的裤子,也只能丢了读书人的面皮,哭丧着脸在大家的作证之下,真心实意的认了这五姐,方才被放过,从此后李秀才在这山上最怕的就是自家五姐了。
此时,心思百转之下的李秀才双手抱拳,对着封五娘道:“五姐想要,便让他们跟着五姐吧”,李秀才自然乐得清闲,但是封五娘却杏眼一瞪道:“你这酸秀才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这顺水推舟倒是使得炉火纯青啊,随便什么人都敢往我这里送?那你既然这么豪爽,今晚就去我那里吟诗作赋如何?”听到这话的李秀才瞬间没了丝毫的读书人风范,忙起身抱拳作揖给封五娘赔了不是才算作罢。
王云看着几人嬉闹作罢,才又说道:“现在说正事,今日我和王亮已经去清水县城看过了,图纸在王亮哪里,就等十六那天县太爷老娘的大寿了”,王云身边的冷漠男子王亮适时从怀中掏出了两张图纸铺在桌上,一张赫然就是清水县城地图,另外一张自然就是清水县令府的地图,一众好汉便聚拢在桌上便合计了起来。
北方七月的早辰已经些许冷意,但是自从记事以来,头一次睡在温暖大床上的铁蛋儿却丝毫都没有感受到空气中的寒冷。也许是因为前一天的经历,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小乞丐来说,确实太离奇了。李秀才推门进来,站在床前低头看着两个熟睡的孩子,一身破烂还充斥着各种怪味的衣服,彷如枯槁杂草般的头发和黑黝黝的皮肤,都在显示着他们的主人是两个乞丐少年……
“啊!”此时静静观察两孩子的李秀才,也被这一声惊叫吓了一跳,看到那肿着两个腮帮的少年胡乱挥舞着自己的四肢,好像在摆脱着什么。
铁蛋儿梦见自己正在四喜楼的包厢里,使唤走点头哈腰的小二,正准备拿起面前的鸡腿儿咬下去呢,突然包厢门被一人脚破开两人,为首的赫然就是被自己砍掉头的刘二爷,见他狞笑着冲过来,就要抓住自己了,他只能拼命躲避……在呼喊中他“呼”地睁开了眼睛,才确定这是一场噩梦,突然,他看到有个陌生的儒雅中年正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铁蛋儿立刻翻身从床上怕了起来,往狗子边上靠了靠,充满了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