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秋运的目光虽然不在王正身上，王正与东野鬼并排而立，却也如针刺身，目光微微下垂，避了开去。
唯独东野鬼恍然未觉，清澈的目光与钱秋运淡然对视。
刑罚堂对门内弟子的管束自有一套，虽然没有所谓的“杀威棒”之类，无端将弟子棒责痛斥一顿，却也暗藏不少不为人言的手段，可以确立刑罚堂在门内弟子心中的威慑地位，方便之后的诸多行事与管理。
钱秋运在刑罚堂多年，他的这一冷视功夫，就是手段之一，足可震慑住许多新入门弟子胸中那股桀骜不驯，在其尚未露头成势时，就已将其扼杀、镇压。
周群在将弟子名册给他和孙和过目时，指尖貌似不经意地在东野鬼的名字上拂过，一个暗号已经向他递出：这是一个新入门弟子，面生，第一次进刑罚堂。
周群和孙和本来已经准备看东野鬼的好戏，一场都已经没什么新意的杀威戏码，只看东野鬼会溃败畏惧到何种程度，露出什么样的丑态而已。
只是一缕戏谑的淡淡笑意还未潜向唇间髭须，就已化为惊讶涌向眉眼。
东野鬼居然在钱秋运的冷视之下不为所动，甚至还可以与他淡然对视！
如果传扬出去，在刑罚堂内，这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新闻了。
钱秋运眉头一皱，收了几分小觑之心，真真正正地凝神以待了。
王正身上的那种针刺感觉愈发强烈，目光更是回收到身前三尺之地，额头上一颗冷汗已经冒了出来。
只是东野鬼的目光清澈依旧，心跳也如平常一般不疾不徐。
周群与孙和心中的惊讶愈发浓烈，差点都要裂碎他们的冷硬面容。他俩与钱秋运多年好友，岂会不知钱秋运已然认了真，只是依然不能奈何这个小鬼。
就在这时，一股真力波动自钱秋运身上弥散开来。
周群与孙和同时愕然偏头看向钱秋运，心中的震惊再难掩饰，在这场钱秋运与东野鬼的没有硝烟的对峙中，钱秋运竟然要动用上真力来增加自身的威势了吗？至于吗？
那个小鬼不过是个才入门三个月的十岁杂役弟子，连鬼山试练都没有完成，甚至都没有开始真力的修炼，连四级战力都没有，钱秋运却不得不动用上自身高出对方许多的战力优势，赤裸裸地以大欺小吗？
刑罚堂对门内新弟子的杀威、立威，从来都是春风化雨般无形无声、不着痕迹，何时变得需要这般剑拔弩张了？
王正不是钱秋运首当其冲的目标，只因站在东野鬼身旁，也顿时感觉到了一股如山一般的沉重压力，只得闭上眼睛，浑身颤抖地勉力撑持。
反观东野鬼，还是那么地云淡风轻，恍若未觉。
钱秋运眼睛一眯，身上的真力波动愈发剧烈，屋内骤然风起，吹得弟子名册哗哗作响。
王正只觉身上的压力陡增，似乎隐约都可以听见身上骨头在重压下的艰难呻吟声，若不是死咬了牙苦苦支撑，早就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了。就在这时，只听一声轻咳，所有压力全部消散，他大口喘着粗气，身上已是汗出如浆。
轻咳之人正是周群，意在提醒钱秋运。
轻咳声传入钱秋运耳中时不啻于一声棒喝，他这才猛然惊醒过来。
钱秋运心中一凛，竟然不知不觉地就起了争胜之心，而且用上了非常手段，更为不可思议的是，在这样的非常手段下，东野鬼还是依然故我。
他心里知道，如果这是一场比试的话，那么他已经输了。
钱秋运收回了目光，再看一眼弟子名册上的名字，如果说片刻之前东野鬼还只是众多不起眼的杂役小鬼中的一个，那么现在，这个人已经值得他正视，这个名字已经值得他牢记。
钱秋运缓缓道：“东野鬼，你可知道聚灵香与寒冰玉都是鬼山试练的必需之物，门内弟子都需用上，故而也算得上是寻常之物，为何却要着令你们来刑罚堂领取？”
东野鬼不卑不亢道：“在下不知，请师兄明示。”
钱秋运等三人虽然已是三十许年纪，但在门内辈分并不高。王正、东野鬼这些杂役弟子，在脉轮大成，获得师承，在门内真正确立身份之前，目前只算是散养状态，更谈不上什么辈分，故而暂与钱秋运等三人师兄弟相称。
只有等他们将来重新分配到各恩师门下，那时再重新排辈序齿。
钱秋运拿起那根六寸长的聚灵香，看着东野鬼，说道：“这根聚灵香，值一两五钱银子，打个折，在稠城里也可以轻松卖出一两银子。而你们现在是每个月四钱银子的分例。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东野鬼道：“在下明白。”
钱秋运点了点头，又拿起寒冰玉，说道：“这块寒冰玉，值三十两银子，打个折，在稠城里也可以轻松卖出二十两银子。而你们现在是每个月四钱银子的分例。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东野鬼道：“在下明白。”
钱秋运的意思自然是，这两样物品尤其是寒冰玉，颇值些银两，若有弟子心起贪念，借鬼山试练的名目拿了去之后，却转卖成财物，意图吞没，既然是从刑罚堂里拿去的，无论他逃去何处，自然会有刑罚堂的人去找他索取。到时候，说不得，只怕还会有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发生。
只是聪明人之间说话，点到即止。
钱秋运又点了点头，道：“好，你拿去吧。”
东野鬼上前去躬身接过。
孙和便在一本账簿上记下：某年月日，东野鬼领取聚灵香一根、寒冰玉一块。
钱秋运又道：“这根聚灵香是消耗物品，鬼山试练之后无须上交，不纠责；寒冰玉却需要在试练之后与其中禁锢封存的厉鬼一起上交，若有遗失、损毁，问其责。”
原来寒冰玉有蕴养魂魄的功效，若是魂魄蕴养在寒冰玉中，也不算是漂泊在外，不用受诸般苦楚。故而敬魂门弟子做鬼山试练时都带一块寒冰玉前往，毕竟虽为厉鬼，亦是魂魄，不可轻亵怠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