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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国一 1---8节

1

夏天和8月都过去了,暑假又结束了,我们的百觅又要去上学了。

“走,小姨去送你!”

薛杏儿停下摩托车,在院子里大声地叫着。

百觅还在楼上,他又跑进爸爸的卫生间里,拿起那瓶黑色的金属瓶摩丝,摇晃着在手心压出一个鸡蛋大小的泡沫,拿梳子切着,梳到了头上,梳出了几条整齐的沟痕,从镜子里看很不错了,背了书包,从楼梯走了下来。

出了门厅,百觅看了小姨一下,转身到东边去推他的山地车。

杏儿一只脚放在地上,摩托车轰隆隆地响着,看到他要去推车子,叫着他说:

“觅呀,别骑车了,坐我的摩托车去。”

“我还是骑着吧,上次好多同学都骑了。”百觅不甘心地说。

杏儿听了,讥诮说:

“那你逞能就骑着~”

百觅笑了笑,还是走过去推上了他的山地车。

因为要去送百觅,杏儿吃了饭就从店里回来了,今天画了眉毛,头发分成两束扎着,蹬着高跟鞋,穿着红色的短袖衫、黑色的紧身裤,打扮得还像是十七八岁的模样。

爷爷、奶奶在后面小菜园里听到她们说话,往前面走了过来。

奶奶老远看着百觅又学他爸爸的样子,小脑袋上梳得硬板板的,责怪似的瞅了他一眼,叮咛着说:

“路上别撒欢儿,撞着了不是闹着玩的。”

“知道。”百觅点头答应着。

现在百觅已经长到了158cm,差2公分就到了160了,已经像个大男孩子了,不过点着头说“知道”的那副样子,还似小时候那副乖巧的模样,爷爷看着舒心地笑着。

百觅推着车子出了大门,爷爷奶奶跟了出来。小姨骑了出来,又停下在后面和爷爷奶奶罗嗦着。百觅也不等小姨,骑上去冲到前面走了。——小孩子讨厌那些“去了啊,走了啊”之类的俗套的对话,就想赶紧走了。

杏儿看着他骑出去了,在后面顾不上跟两位老人说完,匆忙地按了下喇叭,拧起油门往前追了上去。

爷爷奶奶看着百觅只顾慌张着走,也不知道招呼一声,屁事都不懂,乐呵呵地笑着。

杏儿追上百觅,摩托车慢下来,和他并排走着。

两人一会儿就上了大路,拐弯看不见了。

爷爷拉了奶奶一下,一起进了院子。

学校离得有点远,暑假里本来商量着让百觅住在他五姑妈家的,可前不久小枫的奶奶下楼梯跌了一跤,把胯骨摔折了,五姑妈每天去医院照料着,顾不上给百觅做饭,照顾不上他。加上小枫上了高中寄宿在学校里,只有周末才回家,百觅住那里也孤单。所以路子虽然远了一点,商量着还是让百觅每天骑车回家。

百觅也不愿意住在五姑家里,他喜欢每天吃爷爷做的饭、睡自己的小床,那辆山地车骑着也让他很受鼓舞,他很愿意每天回家。

沿着宽阔的槐叶街一直往西,穿过市中心,再往前走,走很长一段(这一段在划分上已经叫“槐叶西街”了),有一个大的十字路口,在这里有一条叫西苑路的沥青马路从北面插过来。路口装着几只红绿灯,每个上面三只圆形的灯碗,上面还有黑色的半圆形灯罩,象短短的帽檐儿似的,还是八十年代的旧样式。这里是小城里为数不多的用得上交通灯的路口,其他地方还是一些很大的转盘。

在这个路口上往北拐,再一直往前走,经过一座跨河大桥,再往前过两个小路口,路东面有一列很宽的推拉式大门,就是西苑中学了。

杏儿和百觅进了学校,在车棚里把车子放好,看着校园中心路报栏前面围着几个家长,也往那边走过去看着。上面贴着几张打印纸——初一新生的入学名单,杏儿和百觅一起看着,在上面寻找着他的名字。

最后找到百觅被分在了5班,在南边教学楼二楼上的一间教室。

教学楼共四层,走廊建在了楼房背面。南面墙壁是建筑体的最外侧,由于是框架式结构,除了几根墙柱,南面是一整片的玻璃窗户,都是那种带把手的向外折着推开的钢窗,刷着绿色的防锈漆,由于这些窗户,整间教室都被晒进了阳光里,显得宽敞明亮。教室北墙上有两面木制的大窗户,窗台很低,刷着白漆,前后两扇木门,上面2×3六个玻璃窗格子,也刷着光洁的白漆。教室讲台上有一条乌黑的毛玻璃黑板,下面是一排一排的刷着清漆的原木色课桌。

教室里的讲台上坐着一位年轻的女老师,杏儿带着百觅进去打了招呼,登记上姓名,和班主任聊了两句,到外面走廊上去了。

百觅下了讲台,在第五排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和前后几位新同学相互通报了姓名小声地聊了起来。

杏儿来送百觅,也没有多少事务,找到教室,见到班主任,就算交差了。主要是开学第一天,让百觅一个人来不放心,再怕学校临时有什么安排百觅应付不上来。

教室里(学生)到了有一半了,分成几簇坐一排一排的课桌之间,唧唧歪歪地谈论着。薛杏儿在走廊里隔着窗户扫视着教室里的孩子们,看着这些稚气未脱的孩子里面,百觅差不多是最俊俏的一个,梳着板硬的头发,眼睛左顾右盼的,样子还挺出众的,杏儿感到一阵喜悦。再往后瞧了瞧,教室后排一个角落里坐着一个女孩,戴着淡绿色的发箍,穿着一件草绿色的汗衫,胳膊肘支在课桌上,一副娴静的样子,发箍左边还有一团细纱一样的装饰,挺漂亮的。

这么好看的小女孩,还真没见过,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家庭养育出来的,杏儿心里琢磨着。

百觅和前后同学聊了一阵,往窗外看着,看到小姨一个人站在走廊一个窗口上,也没人和她说话,样子怪孤单的,于是到讲台上向老师请示了一下,出去了。

百觅走到小姨身旁,关心着问她说:

“小姨,你这样等着燥得慌吗?”

“没事,不燥得慌,”杏儿笑着说,伸手拉了下百觅,偷偷地指着告诉他说,“那边有个小女孩,你看,挺漂亮的。”

百觅顺着小姨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有一个穿着绿色短袖汗衫的女孩子,胳膊长长的,戴了只发箍,脸上仿佛有束光在照着的感觉,眼眸里一片明亮,百觅看着,不由得愣起神来。

杏儿看他像傻住了似的,推了他一下说:

“傻样儿,我在这儿站一会,你进去吧,没事不要出来了。”

“哦。”百觅点头答应着,往教室走着,头脑里在印记着那个女孩的样子,已经浑然忘了小姨孤单不孤单了。

进了教室,百觅还是转头往那个女孩那边打量着,心里想,上小学时的那些女孩子,比较起来最漂亮的要算苏衍菲了,可现在这个女孩子,比苏衍菲还要漂亮,脸蛋,额头,头发,眼睛,肩膀,手臂,哪儿都那么漂亮,一切好像都是他期望的样子,好像注定要遇到她似的。

同学们接二连三地报到进来,教室里陆续地坐满了。班主任点了遍名,讲了讲,让大家到走廊上站了下队,排出了座次。

接下来是发课本,好几门学科的课本加上配套的《基础训练》、《习题集》之类,呼拉拉发下来一大堆——

语文课本比小学时大出了二指宽,“语文”两个字好像还是那样写着,虽然宽了一点,看着还是32开的规格;

数学课本变成薄膜塑封的,是标准的32开的。

外语课本是16开的大课本,封面是红色的,上面画着三个黄头发蓝眼睛的欧美国家的孩子;

历史课本也是16开的,浅绿色的封面上印着几件文物,一只是陶器,一只是青铜器;

地理也是16开的,封面上印着一个蓝色的地球;

生物也16开,封面是一大片黄绿的底纹中间放了张照片,照片上是一朵黄色的花开放的样子。

音乐和美术课本也是16开的大课本,不过薄薄的,没有书脊。

体育课本是32开页的,全是黑白印刷,插图都像些简笔画,纸张也十分简朴。

另外,还有一门课,《思想政治》,看着很薄的一小本书,封面也很普通,里面却密密麻麻印着好多文字,有很多文义艰深的语句,还有一些粗体字和方框,孩子们很有些弄不懂。

就在这个时候,百觅又闻到了新书本上纸张和油墨的气味,每个新学期,百觅总会嗅到一阵这样的气味,所以对百觅来说,开学最大的感觉,是从这些气味上开始的。或者也可以这样说,百觅的新学期,一般是从嗅觉上开始的。

新书发过了,接下来是选举班委会和划分卫生小组。班主任提名了几个候选人,大家开始投票。

百觅因为没有这边入学成绩,班主任不了解情况,所以没有被提名候选,也没被安排任何职务。而那个戴发箍的女孩,最后她被大家选举为文娱委员,现在大家都知道,她的名字叫作——柳尺尺。

过了一会,校园的扩音器里开始广播着,要各班抓紧时间到操场上集合,准备举行开学典礼。

班主任听到,敲了下讲桌告诉大家说,下了楼教学楼东边的路上有个小卖部,从那儿往南走,走到前面有座小桥,从小桥上过去进到另一个院子,那儿是操场,操场上有学校指派的位置,大家找到在那里集合。

同学们听了,纷纷搬了凳子,一哄涌出了教室。

楼梯上很快挤得水泄不通,板凳碰着楼梯栏杆,咚吭吭的,上下齐响。

学校的操场在教学区南边的另一个院子里,去操场要过一条排水渠上的一个小桥。操场往南,还有教师的家属院,也占了一大片地积。所以这样加起来,西苑中学的面积还是不小的。

典礼内容主要还是校长、教务主任的一些程式化的致辞,并不怎么符合百觅这一年龄段的口味,所以大家百般无奈地听着。

开了一个多小时,典礼总算结束了,体育老师指挥着,大家按班级依次退场。

板凳送回教室,班主任又安排了一下,今天就放学了。

杏儿带着百觅去车棚里推了车子,沿着来时的路,说笑着她回家了。

杏儿“护送”这一趟,明天开始,百觅就要自己骑车走这趟路了。小学里那些同学差不多都上了南冈中学,只有百觅一个例外,转去了西苑上学。现在那里的同学他几乎一个以前也不认识,上学路上也没有附近同路的,——百觅只有自己去闯了。

2

整个班里,最早出落起来的女孩子,大概就是柳尺尺了。身高一六六(公分),几乎比一般女孩高出了半头,虽然只有十二岁,身材却仿佛长成了姑娘的模样,让人有些不相信她的年龄。光洁的额头,长长的头发,眉毛疏疏的,眉梢长长的,眼睛里闪着一缕清光,安静的时候,眼睛显得非常明亮。鸭蛋脸,腮边有一条很优美的弧线,下巴上那一处曲线更显得柔和的,鸭蛋脸的绝妙之处在她脸上美好地体现着。

从学校里回来,百觅眼前反复地浮现着尺尺坐在课桌上的样子——脑袋上勒着一条漂亮的发箍,穿着一件绿色的短袖衫,安静地坐在那里,脸蛋上那么好看。百觅想着很有点着迷,像以前一连看了几集电视剧的那种感觉,脑袋里浮想联翩的,睡觉的时候也在想着,盼着赶快天明了,到教室里再去看到她。

第二天天一亮,也没人叫,百觅就从床上爬了起来,穿好衣服,吃了早饭,骑车往学校里去了。

进了车棚把车子锁起来,往教学楼那边走了过去。

教室里,柳尺尺已经坐在那里了,头上还是戴着昨天那只发箍,眼眸里还是那么明亮、脸蛋上还是那么漂亮,看着真叫人高兴。

西苑中学的校园面积不大,布局也很简单,进门隔一片草坪东南方向上是一幢四层教学楼,教学楼北面对着的是一排两层的带个拐角的办公楼,再有的就是走道和草坪、厕所,还有校门南旁一个铁栅栏围着的车棚,没进去过的人看不到操场,会以为它只有这么大。

响了阵电铃,晨读课开始了,大家拿出课本大声地朗读着。

晨读课之后,老师们开始按照课程表轮番上阵了。

与小学时表现一致,翁百觅依然是班上数一数二的脑筋灵活的孩子,老师在上面讲课,他反应很快,问到问题,马上能够举手回答出来。

很快地,他就在班里脱颖而出,同学们看着他聪敏的反应,对他啧啧称奇。

不过,百觅总惦记着尺尺的样子,想着她那只发箍,想着她的绿汗衫,想着她的眼眸,心猿意马的,听着课有时也会冒出一段憧憬来。

下课的时候,更是不停地往柳尺尺那里转头看上一眼,好像稍不注意,她就会突然消失了似的。

中午放了学,百觅推着车子出了校门,跟在车流中骑上了车子。

马路边上成百上千辆自行车前后络绎着,百觅骑了一段路,前面一批同学骑车拐到另一个路口去了,人流一下变得稀疏了。百觅往前骑过了路口,忽然看到柳尺尺正在前面骑着车子呢,膝盖往里拢着,脚尖踩着脚扎儿,偏着小腿向外用力,一副柔怯的样子,那辆自行车车条哗哗地转动着,柳尺尺骑在上面走得很轻快。

百觅想骑快一点,赶上她,和她打个招呼。可又一想,才开学都还不认识,不知道人家喜不喜欢和自己说话,万一人家还不认识自己,反倒讨个没趣。这样想着,百觅没有追上去,还是在后面慢慢地跟着。

过了河上那座清湾桥,再骑过一段路,前面就到了槐叶西街那个路口,百觅要从这里拐过去回家了。

百觅看着尺尺还在前面骑着自行车,心里盼望着,如果尺尺也从这个路口往东边拐过去,那就太好了。

可是,柳尺尺过了那个路口,一直往前骑过去了,并没有往东边路口拐过去。

百觅有点扫兴,打了下车把,朝自己回家的路口骑走了。

课下的时候,大家在聊着翁百觅的山地车,聊着他的家境,对他一片称赞——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百觅并没有说,他的情况很快班里全知道了。

第一节课外活动的时候,来了几个裁缝阿姨,逐个给他们量了身体,要统一订做校服了。这家服装厂的老板和这届校长有点私交,所以才做成了这笔生意。小孩子什么也不懂,只站直了,伸着胳膊,一会儿又挺着腰,配合着把身体的尺寸让她们采集走了。

时代进步之后,一切交锋都会变得激烈,后来的服装厂的老板大概要与省教育厅的长官套点私交,才能争到这笔利润。如此一来,一家公司包办数十家学校的校服,衣服做出来更“千篇一律”了。

3

天气转阴了,空气里有点湿濛濛的,早上太阳没有在窗口升起来。

到了阴天,百觅起床有些不情愿,睁开眼躺了好一阵,才挣扎着起了床,带着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悻悻地下了楼。

吃了早饭,翁百觅骑上车子出了门。

路上还是有点不舒服,百觅很有些不情愿,好想回家再睡上一会,这种被催促的感觉很难受,他隐隐有些反抗的情绪。

百觅懒厌地骑着车子,骑到西苑路那个路口,突然想起一件事,心里慌张了一下,失口叫了出来:

“坏了,要做值日呢!”

想到这里,百觅来不及怨尤了,在车把上拧着换了个变速档,加快速度蹬着车子。

进了学校门,百觅慌张地把车子推进车棚里锁上,一路跑着上了楼。

到了教室,同学们几乎到齐了,都坐在教室里,准备上早自习呢,——卫生早就打扫完了。

百觅去后排找到小组长,抱歉地说:

“不好意思,组长,我把值日的事给忘了。”

“没事的,开始分派你扫北边两排的,等了很长时间你没来,柳尺尺替你扫了出来,垃圾我替你扒走了。”

“谢谢你,下次值日我早来替你们扫。”

“不用,别客气。”小组长眯着细细的眼缝笑着说。

现在排出来的座位,翁百觅和柳尺尺都在第五列上,百觅在第4排上,尺尺在第7排(中间隔了两排),由于在同一列上,他们被编在了同一个卫生小组。

早上来值日的时候,柳尺尺把自己的两排扫完,同学们陆续地来了,北边两排却一直没人扫,尺尺过去问小组长:

“这两排怎么不扫?”

“我分派给翁百觅的了,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没来。”组长告诉她说。

尺尺听了说:

“可能在街上排着吃早点了吧,我来替他扫吧。”

“嗯,好吧,你扫出来垃圾放前面就行,我一会一块送下去。”小组长说。

“嗯。”尺尺答应着帮翁百觅扫了出来。其实,尺尺心里是有个小盘算的——今天组里要排着擦黑板,她最不愿意擦黑板了,现在替翁百觅扫了,他来了就让他今天帮自己擦黑板好了。

柳尺尺坐就在组长前一排,百觅往前走了一步,感谢着跟她说:

“柳尺尺,谢谢你帮我扫地。”

尺尺听了,交换条件似的说:

“没关系,今天轮到我你就替我擦黑板吧。”

尺尺说话,轻声细气里带着微弱的鼻音,听了让人非常欢喜,百觅听了高兴地点头答应说:

“好的,轮到你我替你擦。”

说完愉快地回到自己座位上去了。

班里这么协商着,每节课下课,值日小组的成员从前往后轮换着上去擦黑板,理论上是每人一节课,不过有的老师上一堂课写满一块黑板还够,中间要再擦一次,就轮换下一个人,下课就再往下轮换一个人。一天六七节课,一个卫生组七八个人,赶巧赶不巧都能轮换上。

当然,有的老师一节课写不了几个字,这样轮到的就幸运了。

一天的课程又开始了。

下课的时候,有同学上去擦黑板,百觅早上一点活也没干,有点不过意,所以也上去跟着帮忙。

到了第四节课,语文老师写了满满一黑板,讲完了,正好也放学了,正轮到百觅擦黑板。

同学们收拾书包陆续地离开教室,很快教室就没几个人了。百觅还不能走,拿了黑板擦从头到尾擦了起来。

擦完以后,讲台上雾腾腾的,百觅肩膀和袖子上落了一层粉笔灰,粉笔灰呛人的腐蚀气味中夹杂着一点轻微的香气,这么综合着,刺激他有嗅觉,百觅紧紧地闭着嘴巴,又用手捂着鼻子,躲到走廊上拍打着身上。心里想,怪不得柳尺尺不愿意擦黑板,这比扫地脏多了。

教室里已经走空了,一个同学帮他锁了后门,百觅锁了前门,下楼到车棚里推了自行车,骑着回家吃饭了。

下午回到学校,第一节上地理,地理老师拿了只地球仪走了进来。

同学们看着这只倾斜着的淡蓝的表面的球体,表现出一阵强烈而又积极的好奇。

老师咳了一声,向大家布置着说:

“咱们开始学习地理了,我手里这一只传着给大家看不够用,大家回去给家里说一声,最好买只地球仪,以后会经常用到。”

同学们听了,纷纷打算着,准备回家去讲。

老师开始讲课,往黑板上画了几幅轮廓图,字写的并不多,可黑板很快不够用了,后座的同学上去擦了一次。

下了课,黑板上还留着一些内容,下一个同学又去擦。百觅中午擦得已经很过瘾了,不再上去跟着帮忙了。

接下来到了美术课,百觅答应替尺尺擦,担心老师会不会在黑板上用彩色粉笔画起画来,让他担忧起来。

上课铃响了,一个男老师走进来,三十上下,瘦瘦的,个头很高,穿了件黑西装,戴了副黑框眼镜,人显得很优雅,不过从神情和举止上,却透露出一股悲观忧郁的情绪,在黑板上写上名字,自我介绍着,声调恹恹的,然后按照美术课本上的编排给大家讲课。

上小学的时候交美术作业,百觅都是应付着,画什么都不成样子,他对这门课一点信心都没有。而看着这位美术老师,又觉得有点捉摸不透,情绪里好像是自己清早不愿意起床时的那阵感觉,不知道他怎么会是这样的。

讲完课,美术老师还是漫不经心似的轻声地说:

“你们喜欢素描的同学,准备学专业课参加升学考试的,下课可以找我报下名,我的办公室在那边二楼拐角那个地方,美术办公室。”

过了一会,下课铃响了,老师也没说同学们再见之类的话,忧忧地收拾着走了。

这节课老师几乎没有板书,黑板上只写了几个粉笔字,百觅上去几下就擦掉了。

下午两节正课之后的两节课外活动,学校规定初一级部第一节必须在教室里上自习,第二节可以去操场上做运动或提前回家;初二和初三级部的学生,两节课外活动时间都要在教室里上自习,第二节课外活动之后才能离校;而初三的学生,晚饭后还要回来加晚自习。

百觅因为刚入学上初一,和班里其他孩子一样,不愿意在学校呆着,第一节课外活动写完作业,下课铃一响就跑回家了。

04

到西苑这里来上学,对于百觅来说,就是要对付门类更多难度更大的习题,以及和更多程度更好的同学拼抢名次。这是百觅的首要任务,也是家里人对他期许。

只是小学里的三四门课程,百觅象吃几碟小菜一样容易,现在一下增加到七八门,百觅感觉没有以前那么轻松了,简直有点应付不下来。尤其是那本《思想政治》,上面有很多论述复杂、含义艰深的句子,而有些句子任课老师又要求大段大段地背诵下来。百觅不太能够领会那种论述,记忆起来觉得非常吃力。

这天下午,上完两节课,到了课外活动时间,百觅又拿出那本《思想政治》,翻开来认真揣摩着,推敲着怎么把那些句子记诵下来。

过了一会,一个高个子男生推开教室前门闯了进来,走到讲台附近,手扶着讲桌,肆无忌惮地说:

“你们班那个叫翁百觅的,出来,出来!”

班里顿时一阵窃窃的议论声,嘀咕着是来找碴打架的,座位靠窗的几个同学看见外面走廊里还站着两个,一个嘴巴上衔着一支牙签,穿着件水红色的短袖衬衣;另一个胖乎乎的,穿着黑T恤黑短裤,长得矮壮而又结实。

百觅有点懵住了,心想刚来这里,又没招惹谁,不会这样就挨打吧?再一寻思,怕什么,要是被谁打了,回家就找岺哥来,怎么挨的再怎么打回去,这么想着,百觅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班里的同学看着百觅出去,轻轻的嘘着,担心他马上会被痛打一顿。

百觅走出去,三个人就把他围住了,上下打量着他。

“你就是翁百觅?”咬牙签的那个看了一阵,脸上笑意盈盈的说。

百觅看着对面的那个,头发有点长,脸上白生生的,眼睛里像是蒙着一层湿湿的东西,笑起来里面很有神采,模样倒挺清俊的,百觅努力地记下了他的样子,心想若是挨了打,回头第一个找他,于是不敢太大声地回答说:

“嗯,我是翁百觅。”

“陈岿是你表哥,嗯?”咬牙签的笑了笑又问。

“对,是的呐。”百觅听着他这么提起二表哥,高兴地说。

“想不到陈岿还有个长得这么好看的表弟!”咬牙签的那个左右转头跟其他两个笑着说。

那两个跟着笑起来,穿黑短裤的胖子拍了下百觅的肩膀说:“这是升哥,以后有人欺负你就来找我们。”

“哦,”百觅一下想了起来,他就是岿哥说那个叫王升的,于是高兴地说,“你就是岿哥那个哥们啊?”

“嗯,我在2班,有事去找我。”

“哦,知道了。”百觅高兴地答应着。

“刚才逗你玩的,没事了,进去吧,别害怕。”王升朝他笑了笑,然后把牙签换了个嘴角咬着,打了个响指,带着那两个跟班翩然地走开了。

百觅回到了教室,班里的同学看他没有事,也不知道他和那三个在外面交涉了些什么,心里诧异着,百觅也没给他们多解释。

回到座位上,百觅转头往柳尺尺那里看了一眼,忽然发现柳尺尺的座位上竟然空着,柳尺尺没有坐在那里。柳尺尺干什么去了?百觅纳闷起来,想了一阵子,猜不出来,只好坐下来,继续研究那本《思想政治》,那些成段的语句还是让他很费解。

下了课,几个有胆识的同学围了过来,问着百觅,刚才上课是什么情况。

百觅告诉他们说,自己以前有个表哥在这里上学,刚才来的那个是表哥的同学,他是上完了初三又转回来从初一开始重头再上(俗称“大循环”)。那几个了解到,纷纷点头离开了。

放学了,同学陆续地都走了,百觅也骑上自行车回家了。

这几天放学,路上一直没有看见柳尺尺。有时候看到尺尺在下楼梯,可好几个班的学生,楼梯上挤得满满的,百觅没办法挤过去。进了车棚里,更是兵荒马乱的,柳尺尺的车子也不知道放在哪里,推了车子出来,学校门口和路上都拥挤着,柳尺尺早就不知道去哪里了。

今天放学前在教室里也没看到尺尺,百觅心里空落落的,身上又像是有个地方痒着,想挠却又挠不到似的。

尺尺为什么不在教室呢,昨天还看着她坐在那里,一直到了下课才走的。相比政治课本上那些语句,这件事更让他百思不解。

百觅骑着车子,想着这件事,忽然心里又生一种憧憬来,——每天放学和尺尺一块回家,一边骑车一边和她聊天,聊以前的互相不知道的一些事情。

这么幻想着,百觅不自觉地已经拐过路口,骑到了槐叶街上……

05

星期六了,下午二节课上完,这一周的课程就结束了。

百觅从车棚里推了自行车,从校门口骑了出去。

街上车水马龙的,太阳还在老高的地方照着,空气里有些干热的气味,天气还没有完全凉快下来。

回家还早,干脆就拐到荣安商场那边看看,地理老师说让买地球仪,爷爷给过钱了,一直还没顾得上去买。

百觅从市中心那个路口拐进去,一直骑到荣安商场楼下,在存放自行车的地方,把车子推过去锁了起来。

这座商场是市商业局投资兴建的数一数二的商场,上下六层高,规模很大,很气派,杏儿从来到这座城市就一直被它吸引着,每个月不来逛上几趟心里就不舒服。

百觅从电梯上了二楼,找到文化用品那节柜台,那里大大小小摆着许多地球仪。百觅凑近了看着下面绿色标价牌上标价,上面还都清楚地盖着物价局的印章。

这个星期上课的时候百觅往地理课本后面翻过,知道后面隔几页就要讲到地形和等高线,大概过几个星期就用不到了,看着那些大的卖得挺贵,卖几十块,而有一只小的,卖三元八角,百觅挺喜欢的,想了想,百觅把它买了下来,装进了背包里,下了楼,骑上车子回家了。

一连早起了六个早晨,总算可以睡个懒觉了。

第二天早上,百觅一直蒙头睡着,电视里早上没有好看的节目,家里也没有什么让他特别感兴趣的事情,百觅早饭也不吃,瞇着眼睛在被窝里睡着,象小时候一样,做着他那些长篇的白日梦。

爷爷奶奶知道他想睡懒觉,也不上去叫他。

到了吃午饭的时候,百觅从床上爬了起来。

这几天中午有个频道在播放《楚留香传奇》,每天两集,前几天看不完就要去上学了,今天可以完整地看下来了。

百觅也不洗脸,头也不用摩丝梳了,下楼吃了午饭,坐在客厅里,调到那个频道,全神贯注地看了起来。

看完两集,百觅站起来,伸着腰打了个哈欠,哈欠还没打完,他忽然想了起来,星期一下午有一节思想政治课,老师说要提问的,有几段内容要背诵,背不出来老师说要罚站的。想到这里,百觅惊慌起来,赶紧上楼找出思想政治课本,翻开了仔细读着,研习着——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看了一阵,百觅慢慢领悟到,把成段的语句拆分成几个句子,再把每个句子的意思理解出来,记住这些意思的层次,然后根据层次从头到尾串起来,这样就能背诵出来了。百觅茅塞顿开,用这个方法,很快地把一大段老师让划下来的句子一字不差地记忆了下来。

06

星期一早晨,百觅早早地起了床。

吃完早饭,骑车出了门去学校了。

朝日初出(现代文说是太阳刚刚升起来,这样也行,不过语韵就没有了),天地一片明亮,早秋的清晨空气有点清凉,百觅还穿着短汗衫,骑着车子胳膊肘上略微感到有一点冷了。

进了学校大门,看着值勤老师不在,百觅把车子一直骑进了车棚里,找了个空位,排了进去。

这时后面骑过来一个男生,冲他叫着说:

“表弟,这么早来了?”

百觅转身看着,原来是跟着王升的那个穿黑短裤的胖子,笑着答应他说:

“嗯,来了,早上好。”

胖子看到百觅的山地车,羡慕地说:

“表弟,你这车子可真不赖,借我骑一圈怎么样?”

百觅看着他,想了想说:

“你别骑太远,马上要上课了。”骑一下没什么,百觅怕被他耽误着迟到了。

“我就在大门口绕一圈就回来,一小会。”胖子说。

“那好吧,给你。”百觅把车子倒了出来,推着给了他。

胖子匆匆地锁上自己的车子,接了百觅的山地车,上去兴奋地从校门口又骑出去了。

百觅在后面跟出去,站在车棚门口等着,等一会儿他骑回来,落上锁他好拿着钥匙。

校门外,柳尺尺骑着车子从路上来了,今天还是带了那只发箍,换了件棉白色的短袖衫,脑袋和肩膀上更显得秀颀,身材更显得颀长、挺拔。

那辆自行车车骨架是橙黄色的,两道弯弯的车梁,上面架着一只向后倾斜的羊角把,下面是两只细细的黑色轮胎圈儿,看着也就有24寸,很轻盈的一辆自行车。车把前面有一只浅褐色的塑料车筐,放着一只很大的地球仪,可能车筐有点窄,那只地球仪放里面露出了大半截。

进了校门,尺尺下了车子,推着往车棚这边走过来。

百觅看到尺尺明亮的眼睛,和她皎洁的脸庞,心里一阵欢喜,又看着她那只地球仪,比足球还要大,惊奇地叫着她问:

“柳尺尺,你买了只这么大的?”

“哦,是呀,”尺尺答应着说,看着百觅手上什么都没有,问他说,“你没有买么?”

“我买了一只小的,在背包里呢。”百觅笑着告诉她说。

尺尺正要再说些什么,胖子从校门口又骑了进来,骑到百觅跟前,下来说:

“啊,好过瘾,给你,我先走了。”

“嗯,好。”百觅把车子接了过来。

尺尺听着有人和百觅说话,在前面把车子推进去了。

百觅跟胖子说完话,看着尺尺在前面走了,在后面慌忙跟着她把车子推了进去。

尺尺把车子锁好了,从车筐里取出地球仪,往外边走着,看着百觅头发上又抹了东西,梳齿梳过的痕迹还保留着,笑嘻嘻地看着,问他说,

“你刚到吗?”

“嗯,刚到,”百觅回答说,说完又说,“刚才那个胖子想骑我的车子,我借给骑了一圈。”

尺尺不关心这个,想着上次值日的事,诘问似的说:

“你这次来得挺早的?”

“嗯,这次早了一点。”百觅不好意思地回答说,转过来称赞她说,“你每次都来得挺早的。”

“今天吃早点的人太多了,等了好一会儿,不然就早来好一阵儿了。”尺尺告诉他说。

尺尺说话的时候,清晰的口齿里带着微弱的鼻音,这种听觉感受真是有些说不清楚,清晰里似乎带着几分模糊,明亮中又有一点低暗,或者说一点模糊遮掩着实质的清晰,一丝低暗压抑着本来的明亮,然而就是这种声音,听到了会从耳朵到心上产生一阵喜悦。

百觅听着尺尺说话,觉得她是愿意和自己说话的,心里一阵鼓舞,不由得臭美起来,想着柳尺尺对自己是有点好感的,这事情太好了。看着她捧着那么大一只地球仪站在旁边,挺重的,很有礼貌地说:

“我替你拿着吧?”

柳尺尺笑着看着他,心想自己拿着这么大的地球仪走路挺重的,他想拿就让他拿一会儿吧,于是笑着说:

“给你吧,谢谢。”

“不客气。”百觅赶紧接了过来,抓在左手上拿着,往前走了。

柳尺尺跟着他走着,看着班里这个男生,知道他脑袋挺聪明的,不过他个头太小了,像个小孩子,一点大人的样子也没有,自己并不怎么喜欢他。

并且,柳尺尺心里一直有一个秘密,这是翁百觅目前还不知道的。

走到报栏那里,百觅忽然想了一件事来,问尺尺说:

“柳尺尺,你下午课外活动你怎么都不在教室里?”

“我和萧潺要去画室跟美术老师学素描呀。”尺尺用轻细的声音回答说。

“哦~。”百觅想起美术老师那天在课上说的话,顿时明白了过来。

翁百觅欢欣鼓舞,为着替柳尺尺拿着地球仪自豪着,上了楼梯,百觅没在说什么,默默地往台阶上跨着,柳尺尺在身边和自己一起上楼梯,已经让他很高兴了。

到了教室门口,百觅把地球仪交给尺尺,在前面进了教室。柳尺尺也没说谢谢,走到座位上坐下来。

百觅坐到座位上,年幼的心灵里,为着上楼时和柳尺尺这么近的距离悄悄地悸动着,虽然年少,可是发自内心地喜欢这个女生。

一天的课程又开始了。

到了政治课上,老师果然找同学提问,先提起一个同学背诵了一段简短的理论,接着就提到了百觅,让他背诵那一小节下面的一段话的阐述。

百觅胸有成竹,站起来顺利地把那一段背诵了出来。

接着,又提到几个同学,有两个支吾了半天,根本背不出来,老师就让他们去后墙站着。

提问过了,老师又讲着课本上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文字,又划下了大段的语句,让大家课下去记诵。

课外活动时间,尺尺座位上又空着,这次百觅知道她又去画室了,同时,百觅也知道了,北边窗口下的那个空座是叫萧潺的那个女生的,她是和尺尺一块去画室了。

同时,班里还有几个座位空着。这个星期,班里又多了两名音乐生和两名体育生,课外活动时间,他们也都去找老师上专业课,所以教室里一下又多了几个空座。

百觅心里有一种惭愧的感觉,想着这些同学,觉得自己只有成绩好,别的特长一点也没有,羡慕着如果自己也可以学点什么专业课,也不用这么成天要解答那么多习题了。

06

校服发下来了,上衣是大片V形的亮白色搭配着下面的浅蓝色,袖子上有几条橙色的镶边,裤子是整片的浅蓝色,布料用的还不错,像有些真丝的成份,表面还有些光泽。

不过现在中午的时候还有点热,大家做课间操都不愿意穿。

中午两节课上完,大家下楼去做课间操,做完课间操,百觅忽然有点尿急,赶紧跑去了厕所。

撒完尿出来,一个男生迎面过来,叫了他一声说:

“翁百觅,上完了?”

百觅看着这个男生,头上留着短短的头发,脑袋的形状完整地显露着,脸上黑黑的,好像并不认识,疑惑着没有回答。

那个男生看着他的表情,好像没认出自己,有点羞恼地说:

“咳,你不认识我?咱们一个班的!”

百觅听了,慌忙道歉说: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记住你。”——班里六十多个同学,开学刚几个星期,真的还不能每个都记住了。

“我叫殷高东,下次记得了吧。”那个男生把名字告诉他说。

“嗯,记住了。”百觅答应着,两人对视笑了一下,抬起胳膊互相拍了一下,交错着走开了。

百觅走到前面,从西边忽然传过来一阵耍笑声,百觅往那边看着,三个男生正摇摇摆摆地拦着柳尺尺,比手划脚地挑逗她,尺尺吓得往一旁躲着,萧潺在一边,挽着尺尺的胳膊不敢说话。

这三个男生身上打扮得和一般学生稍不一样,衣服的花色比较另类,一看就是校园里常见的“小痞子”。——学校里出名的学生大约有这么两类,一类是脑袋聪明、学习成绩好的,一类就是响应不上教育上的选拔政策,专爱打架,靠魄力在学校里打造知名度的。客观地来说,学习成绩好的学生风头上并压不过那些孩子,只有在课堂和考场上展露一下,其他地方有时候要对他们退避三舍的。这两类孩子长大了,大约就是社会上士绅和流氓的差别。不过,绅士流氓并不也是绝对的善恶的代名词,世上的事总是很难讲,绅士里也会有败类,流氓里也会有英杰,并不是那么泾渭分明。

百觅看到了,自然奇耻大辱,好想冲过去斥责他们一顿,让他们滚远一点。可看着他们是三个人,又不敢上去。

那三个纠缠了一阵,闹够了,把路让开了,柳尺尺和萧潺低着头走了过去。

百觅羞辱万分,心里想着,一定要教训他们一顿!踌躇着,一下想到了王升,对,去找他说一下。

百觅马上上楼去了2班教室,看着靠门口坐着一个女同学,百觅叫了她一下,请求着说:

“请你帮忙叫一下王升。”

那个女生站起来往后张望了一下,回头告诉他说:

“王升没在教室。”

不知道他又干什么去了,用到他偏又找不到他,百觅只好回去了。

上了一节课,百觅又去找王升。

经过一间教室,百觅看到刚才拦尺尺的一个男生,正坐在教室后排,下巴抵在课桌上,在那里发着愣。百觅抬头看了看,是初一4班,在心里记了下来。

到了王升教室门口,看了看,百觅又傻眼了,很不巧,这一节2班是体育课,人都到操场上去了。

百觅又没找到,只好又回来了。

再下了课,就放学了,百觅没有再去找王升。

先骑车回家吃饭,吃了午饭回来再说,百觅这么想着。

下午回来,到了学校,百觅又去找王升。

这次王升在教室,正和两个跟班在教室后面胡闹着,听说有人叫他,迈着翩翩的步子,优雅地走了出来。

百觅看他过来急切地说:

“我上午来找了你两趟,都没找到你。”

“什么事,表弟?”王升拍着他的肩膀问。

“有几个家伙调戏我们班的一个女生,我想让你和他们说一声,叫他们老实点。”

“哦,怎么调戏的?”王升很感兴趣地追问着。

“他们在厕所那儿拦她。”百觅愤愤地说。

“哦,这样,”王升领会了,又问他,“那个女生叫什么名字?”

“她叫柳尺尺。”百觅告诉他说。

“哦,那个女孩~”王升寻思着点了下头,忽然想到个要点,马上又问百觅说,“——你想泡人家,是吧?”

“哪有,不是的。”百觅马上否定说。

“才初一就会追马子,‘帽子’没少教你呵。”王升笑着说。

“帽子?”百觅疑惑着,不知道他说谁,“帽子是谁?”

“你陈岿哥就叫帽子啊,你没听说过?”

“哦!是么。”百觅真还没听说过。

大致是,百觅的表哥叫陈岿,岿谐音叫盔,盔,就是头盔,头盔就是顶帽子,这样陈岿就是帽子,孩子们的归纳演义能力有时也是不错的。

王升拍着百觅的肩膀,问他说:“那几个家伙都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

“我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知道有一个在4班。”

“好办!”王升回头往教室打了个响指,叫出来那两个跟班,交待着说,“带表弟去看看,有人跟咱表弟抢马子,去看看都是谁,不听的回来和我说。”

“好,走!”那两个挥舞着胳膊地答应着,一个过去搂上百觅的肩膀,让他引着路、所向披糜地去了。

百觅带着他们找到了初一4班教室,看了看,给他们指认了出来。

两个(跟班)马上把那个叫了出来,又胁迫他把另外两个也找过来,最后把三个拉到一个墙角里,喝斥说:

“再去拦柳尺尺,小心挨扁!”

那三个站成一排,怵在那里,吓得都把头都低了下去。

07

早上出门有点凉了,这几天做课间操,学校在要求统一着装,百觅也穿了校服去上学。

教室里柳尺尺也穿上这件校服,上衣上大片V形的亮白色,由于肩膀上并没有做出和袖子衔接的那种样子,肩头撑到哪儿,袖子就从下面开始,下面是沉静柔和的蓝色。尺尺肩膀上窄窄的,瘦瘦的,这样穿着,显得清新利落,美丽得更加伶俐了起来。

第三节课,课上到一半,百觅口渴了,嘴里干着,越发点忍受不下来。掏了掏口袋,身上带着几块钱,熬到下了课,赶紧下楼跑到到小卖部那边去了。

教学楼下面那座用铝合金材料做成的单体房子,有一位大伯在里面卖东西。售货房子下面装了四个轮子,是可以推着移动的,因为装了轮子,位置高出来,售货窗口下面摆放了几块空心砖,孩子们过来买东西都是踩上去把脑袋探上去。这间亭子是铝合金材质,又是推拉式窗口,在这个年代里算很新颖的一件物事。

百觅到了那边,探着脑袋上去,要了一只玻璃瓶可乐,交上钱,拿下来仰着脖子喝着。因为瓶子要退回去,百觅站在那里歇口气又喝着,后面又来了几个同学买东西,百觅一边喝一边就闪到旁边站着。

这时,尺尺和萧潺从教学楼那边走了过来。

萧潺看到百觅,老远就揶揄着说:

“翁百觅,一个人跑这儿来偷喝汽水呀?”

被萧潺这么一说,百觅有点不好意思了,咽了嘴里的汽水,对她说:

“渴死我了,你们也渴了吗?我请你们喝。”说着掏出一元钱,凑到窗口上,叫着说,“伯伯,再给我开两瓶”。

“不要,我们是来买面包的。”尺尺看他站上去,慌忙叫着他说——她是有点饿了,叫着萧潺陪她来这边买面包。

那边大伯接了钱,开了两瓶可乐汽水递了出来。

百觅手上还拿着自己的那瓶,只好用另一只手揽着瓶脖儿把两瓶都抓了起来,下来递给她们两个。

百觅把汽水递到了跟前来,尺尺正问着萧潺说:“我要一个牛角面包,给你也买一个吧?”

“我不要了,我不饿。”萧潺回答说,看着百觅把汽水给过来,欢喜地说:“我喝瓶汽水好了。”说着把汽水接了过去,一瓶自己拿着,一瓶给了尺尺。

尺尺接了汽水,看着百觅问:

“那你要面包吗?”

“不要,我只口渴。”百觅说。

尺尺看着他们都不要,站上去往里面买了一个牛角面包,下来拉着萧潺,跟百觅说:

“那我们走了。”

说着拿着汽水瓶要走。

大伯看见不愿意了,吆喝着叫着她俩说:

“往哪走?瓶子还没给我呢。”

萧潺听了,转过头问那老大爷:

“下节课给你不行吗?”

百觅看着,没想到萧潺还挺大胆的,这么呛着跟大伯说话,不觉有点佩服她。

“下节课?下节课你们就跑没影了,赶紧喝了给我!”大伯又大嗓门地吆喝着说。

毕竟还是小孩子,大伯再这么一吆喝,两人都不敢走了,站在那儿举着汽水瓶,慢慢往嘴里喝着。

百觅这边喝完,擦了擦嘴,把空瓶子退回去,跟她们打招呼说:

“我先走了,你们慢慢喝。”

“嗯,你先走吧。”萧潺答应着。

百觅走了,萧潺和尺尺还是站在那儿规矩地喝着,尺尺拿了面包给萧潺说:

“你也咬一口吧。”

“不要,我真不饿。”萧潺还是说。

不一会儿,“叮呤呤呤……”上课铃在教学楼那边急促地响了起来。

上课了!萧潺赶紧把瓶里剩下的拼一口喝了下去,把空瓶子放了回去,拉着尺尺走。尺尺还有几口没喝完,只得把瓶子放到窗台上,和萧潺飞也似的往教室跑了。

到了教室,两人跑得气喘吁吁的,看着讲台上空着,老师还没进来,心里庆幸着,进去坐到了位置上。

不一会儿,老师就进来了。

起立问好之后,大家开始上课。

下了课,同学们收拾着回家,萧潺从前面走过来大声地叫着说:

“翁百觅,都怪你,害我们差点迟到了!”

百觅推卸着说:

“你们快一点喝就好了。”

尺尺也在座位上等着,还是要把事情归咎于百觅:

“那班长也把我们记上了。”尺尺说。

“再迟到几次我们就进第七组了!”萧潺说。

——星期一开班会的时候,老师制订了一个新规则,说抓几个经常迟到,上课不专心听讲,捣乱,不交作业的,编进第七组,要他们每天做值日,从星期一一直做到星期六。

“要是抓进了第七组,你就每天来替我们做值日。”走到楼梯上,萧潺还是这么说着。

百觅想了想,告诉她说:

“你就不听那个大伯的,拿了就走,也不用迟到了。”

柳尺尺听了,想着你是男生都不敢,萧潺怎么敢,在那边替萧潺帮腔说:

“你都不敢,都站那儿喝,我们怎么敢?”

百觅听着尺尺这么说,不忍心像反驳萧潺一样反驳她,笑了一下,问她说:

“你早饭没吃饱么?为什么去买面包?”

“她根本就没吃~还吃饱?!”萧潺告诉他说。

“排队的人太多了,我没挤上。”尺尺又补充着说。

走到报栏那边,萧潺没进车棚,给他们招了下手往校门口走了。

百觅问尺尺说:

“萧潺不骑自行车么?”

“她家就住附近,走几步就到了。”尺尺告诉他说。

“哦,”百觅知道了,想着萧潺走了就没人插嘴了,于是高兴地跟尺尺说,“那我们去推车子!”

尺尺不知道他突然欢喜什么,跟着他一起进了车棚里。

百觅的车子放得远一点,走到很里面才推了出来。

尺尺开了锁,站那儿等了一会,百觅把自行车推了过来。尺尺看着百觅的车子结构比普通的自行车复杂很多,有些部件像是摩托车上才有的,轮胎上的花纹,又像好多字母饼干整齐地排列着,显得特别结实。这时百觅车把扭了下躲了一个同学,车轮左右摆动了一下,尺尺看着轮子上,那个样子带给人的感觉太好了,那么的扎实、坚固,于是夸赞着问:

“你这辆车子真棒,是新买的吗?”

“不是,买了几年了。”百觅说。

“哦,走吧。”尺尺推着车子说。

百觅跟着把自行车推了出来。

尺尺现在还不知道百觅从哪边回家,出了校门,问他说:

“你往哪边走?”

“和你一样,往南边走。”百觅说。

“那好,我们一块走。”尺尺说。

尺尺说完,先骑上了车子。

“嗯。”百觅答应着,跟着骑上了车子。

和柳尺尺一块骑车子,百觅禁不住有点心潮澎湃的,心里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过了一会,百觅想出了合适的话题,问尺尺说:

“柳尺尺,你小学是在哪个学校上的?”

“第一职工小学。”尺尺说。

“那你爸爸是做什么的?”

“在机电公司上班呀。”

“哦。”百觅马上知道了,这个公司在小城里声名赫赫,大家都知道。

骑了段路,到了一个路口,自行车分流了,班里几个男生看见百觅和尺尺在骑着车子走在一起,悄悄指点着,互相交换着眼色,手指放在嘴上嘘着。

过了路口,百觅想着尺尺每天去画画的事情,好奇地向尺尺询问着说:

“那个画室里面能随便进去吗?”

“老师不在的时候,可以进去。”尺尺说。

“那老师什么时候不在?”百觅马上又问。

“下午第四节课一般都不在里面。”

百觅想了想说:

“那今天下午,我进里面去看看好吗?”

“可以啊,你去找我就是了。”尺尺答应着说。

“第四节你还在里面吗?”

“在呀,我一直画到快放学才走的。”

“嗯,好的,我今天下午去看看。”百觅兴致勃勃地说。

第四节课百觅以前早就回家了,没想到尺尺还在画室里面,怪不得放学路上都看不到她。

说着到了百觅回家的那个路口,不过他还是跟着她往前走,他想知道尺尺要去哪里。

柳尺尺不知道,以为百觅的家还在前面,仍然骑着车子和他说话。

百觅又问她说:

“柳尺尺,你是哪一年出生的?”

“8x年。”尺尺回答说。

“哦,你比我小一岁,还以为你比我大呢!”

“那你是8x年的?”

“嗯。”

“你是几月?”尺尺问。

“7月。”百觅说。

“我是8x年1月,大不到一岁,差几个月。”尺尺说。

“嗯,是的。”百觅说,心里想着尺尺算年龄算得挺仔细的。

前面离尺尺回家的路口只有一小段距离,尺尺问百觅说:

“我在下一个路口往右走,你往哪里走?”

百觅往后指了下说:

“我在上一个路口拐过去,一条直路就回家了。”

尺尺听了,责怪似的说:“你不早说!跟着我干什么?”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说,“你赶紧拐回去吧。”

“我从这条街上绕回去,一样的。”百觅指着路口上往东的一条街上说。

“那我回家了,再见。”尺尺说着往西边拐了过去。

“嗯,再见。”百觅看着尺尺拐过去了,自己也穿过马路,拐进东边那条街上。

百觅拐进去的这条街种着两排榆树,前面的楼房很高,遮蔽得街上有些阴暗。百觅往前骑了一段,看着往北有个路口,于是拐了进去。往前又骑了一段,回到了槐叶街上,百觅转了个弯上去,朝着回家的方向飞快地把自行车蹬了起来。

08

空气格外的清澈,阳光带着一点青辣椒的味道,湛蓝的天空里,长长地拉着黑色的高压电线,它们在这个季节格外地引人注目。百觅望着电线条的样子,又想起了小学时四线三格作业本上那些线条的样子。

吃了午饭,百觅出来倒了杯水喝着,一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13点40分,又骑车去了学校。

班里几个同学已经在宣扬着说百觅和尺尺放学骑自行车走在一块,两人偷偷说着事情,班里传得沸沸扬扬的。

百觅甘之如怡的,自满着,听任他们说。尺尺却羞赧着,希望他们别说,但又没有办法阻止他们。

到了课外活动,百觅不那么着急着回家了,还是在教室里做着课外习题集上的几道题目。

第二节课外活动铃响了一会,百觅收拾着背上了书包,到画室去找柳尺尺。

同学们大多推车子走了,初二初三的学生也进了教室,校园里静静的,正没几个人影。

百觅上了那边办公楼的二楼,找到213,往门板上扣了几下。

尺尺跑过去拉开门,小声说:

“进来吧。”

百觅赶紧闪了进去,把门关上了。

里面很大的一个房间,摆着好多画架,每支上面都立着块画板,有十七八个同学,分成几簇,拿着铅笔对照着前面的物体往上面画着。

百觅进来,有几个抬头往这边瞧着。

“我们班同学,他也想学美术,到这里来看一看。”尺尺介绍着说。

百觅不是想学美术,听尺尺这么说,倒是让他们好接受一点,百觅朝他们笑了笑。

那几个同学也友好地朝百觅笑了笑,气氛一时就变得不那么尴尬了。

百觅看了看,发现萧潺没在里面,于是问尺尺说:

“萧潺怎么没在呢?”

“她回家了。”尺尺告诉她说。

“哦。”百觅答应着,在屋子里走着左看右看,屋里四处放着一些几何形状的石膏模型,墙角一个台子上还放着几只水果。原来画室里面是这样的,百觅嘀咕着,这次开了眼界了。

过了一会,百觅又往尺尺那边走过去。尺尺往画板上订了张素描纸,用铅笔勾勒了一个方框的轮廓,然后刷刷地扫线条,不一会儿,一个石膏模样的立方体从纸上凸显了出来。百觅看着,心里很是惊讶,明明是平平一张的白纸,画出来的东西看着好像能用手拿起来,真是太神奇了。

过了一阵,百觅有点不放心,小声地问尺尺:

“我在这儿,老师不会来吧?”

“不会,再过一会,我们就走了。”尺尺小声地告诉他说。

又过了一会,尺尺看了下手表,离放学还有十分钟,把铅笔收拾起来,叫着百觅说:

“好了,我们走吧。”

尺尺说着,站起来和几个同学打了个招呼,在前面带着百觅走了。

下了楼梯,百觅问说:

“柳尺尺,萧潺怎么没陪你一块画呢?”

“现在老师教的她上小学就学过,画一节课就不想画了,我刚开始学,要多用会儿功。”尺尺跟他解释着说。

初二初三还没下课,学校里还是静静的,两人一起进了车棚,把自行车推了出来。

出了校门,两人把车子推到了马路另一边,一起骑上了车子。

过了一个路口,百觅问尺尺说:

“柳尺尺,那天在厕所那边拦你的那几个男生,你认识他们么?”

柳尺尺听了,低着头说:

“领头的是小学时班里的坏孩子,就爱捣乱,成天惹女孩子,其他两个我不认识。”

“哦,你不用怕,以后他们不敢惹你了。”百觅告诉她说。

“你和他们打架了?”尺尺听了,担心地问他。

“没有,我找王升叫人带我去说了一声。”

“王升?谁是王升呀?”尺尺又问。

“他是我表哥在这儿上学时候的同学,上完初三又转回来上初一,以前他和表哥成天和人打架,有次还打过一个老师呢,现在学校里没人敢惹他。”百觅这么告诉她说。

尺尺听了,看着百觅有点自得的样子,觉得他还挺勇敢的。

从学校门口到河边这一段上,马路两边种的是一些垂柳树,这个季节里依然婆娑着,柳条和叶子上还是翠绿的颜色。

“明天下午我还去画室找你好么?”百觅又问着说。

“好啊,你也报名一块画也行。”尺尺高兴地说。

“我不行,我根本不会画。”百觅回答说。

“我也不会啊,你可以慢慢学。”尺尺鼓励说。

“我学也学不会,我从小就不会画东西,就考试我还行。”百觅说。

尺尺听了,知道百觅学习成绩好,画画会耽误学习,就不再勉强他了。

“现在咱们班里,有你以前的同学吗?”百觅又问。

“有两个是的,习娟娟和刘洋。”尺尺告诉他说。

“萧潺不是吗?”百觅听着她没说过萧潺,奇怪地问。

“不是,她是西关小学的,我们是刚认识的。”

“哦,”百觅看他们关系那么亲密,以为她们一早就认识呢,“我以为她也是职工小学的呢。”百觅又说。

“不是的,她家就在学校北面。”

过了小河的这段路,年代比较久远了,路两边生长着树干很粗的法国梧桐,往上看枝叶交互,把整条街都遮蔽了起来,下午的阳光正透过树叶漏了下来,百觅和尺尺一边说话一边骑着车子,斑驳的路面有时会让车子颠上一下。

到了百觅回家的那个大路口,尺尺问他:

“你还往前走吗?”

“我跟过去绕一圈吧,这儿车多,还要等红灯。”百觅说。

“哦,好吧。”尺尺答应说。

过了路口,尺尺慢下车子等百觅走在一起,又问百觅说:“这里离你家还有多远?”

“差不多再骑刚才这么一段路就到家了。”

“这么远呀,要过河吗?”尺尺惊讶地问。

“过了河还有一段路呢。”百觅告诉她说。

“那你怎么跑这么远来这里上学?”尺尺不明白地问。

“本来要上南冈中学的,可爸爸说这里教学条件好,就托姑夫报这里来了。上南冈的话,从家里走路就可以过去了。”

“你以前的那些同学呢?有到这里来上学的吗?”

“没有,一个也没有,他们都上了南冈。”

“那你平常还找他们玩吗?”尺尺惋惜地问。

“有时在街上遇到就打个招呼,星期天我都睡懒觉,没时间找他们玩。”百觅笑着说。

“你那么爱睡懒觉啊?”尺尺问他。

“嗯,”百觅说,想想有点害臊,不往下说了。

尺尺看他不好意思说,也就不问了。

前面到了尺尺回家的路口,尺尺说:

“我要回家了,你也赶紧绕回去吧。”

“嗯,再见。”百觅说。

“明天见。”尺尺招了下手,往西边街口拐了过去。

百觅没有立刻走,他从车鞍上下来,左腿支撑在路面上,一直往那条街上看着。看着尺尺从那条街骑了一阵,一会儿,从一个小区大门拐进去看不到了。

“尺尺家原来是住在这儿。”百觅默默地想,骑上了自行车,往东边街上拐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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