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
雪还在下，在这安静的夜里，他的声音显得尤其明亮。
欧佑可看着面前熟悉的面孔，他不知道是该恨他还是该感谢他。
那人问：“你打算要去哪里？”
“去一个安静的地方。”欧佑可的声音充满平静。
那人咧嘴一笑，“我知道一个地方，你或许会喜欢那里。”
欧佑可紧盯着他，不知道这次他心里又在打什么主意。还记得先前欧佑可在神职会上接受宣判时，他突然提出要遵守《死神规章》，就是这样一个古老且残忍的条文，让欧佑可最为深刻的体会到死神存在的意义，却也让他为此折损了太多感情，以至于无法从别人的记忆里得到解脱。
“你不想知道在哪里？”死神导师看他没说话，继续问：“还是说你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是在哪？”
远方的长啸遮住了他的声音。
“……看来你在去那之前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解决。”死神导师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我说得对吗，佑可。”
欧佑可伸手捂住胸口，其实他知道，从离开的那一刻起，他的心便已感知到卫辰惜所有的动向。而此时的他也明白，从心脏深处传来的那股颤动，正是来自远处卫辰惜对他的呼唤。
卫辰惜睁开双眼，又是这片湖，他在心想着。
一股深沉的悲伤在他心底涌出，那种熟悉的酸楚感，在此刻仿佛加重了不少。他感觉自己快要被淹没了，可是眼里却没流出一滴泪水。
“为什么又出现在这里。”卫辰惜低垂着头，“我到底是谁。”
无叶树前浮现黑色烟雾，魔鬼从烟雾里走出。他来到卫辰惜的面前，同先前看到的一样，用他戴满银饰的手托起卫辰惜的下颌，将他的头抬了起来。
“你找我。”
“你是谁？”
“我还能是谁？”
卫辰惜半睁着眼咧嘴笑开，像经历了战场满是伤痕的士兵面对最后一枪的赴死一笑，“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一直都在。”魔鬼说。
“你不在，你不在这里，你在我找不到的地方。”
“你都在执着于什么？”
“我……我不甘心，为什么我不够强大……为什么我不能改变那些事……”魔鬼松开托起下颌的手，卫辰惜放声哭泣，“为什么……为什么……我想要的很多……很多……”
魔鬼轻轻抚摸他的脑袋，“可怜你不断探寻世间的答案，得到的却是更多的不能。”
“我想要改变……我不想去死……我不想痛苦……我不想分别……我不想不舍……我不想被爱……我不想失去……我不想忘记……我不想……”
“不能。”魔鬼平静地打断他，“你无能为力，这就是世间的一切，有太多你不能左右的事情，所以喜怒哀乐人世无常，生死别离了却此生。”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卫辰惜深埋着头，“我可以……可以改变，只要我足够强大……只要我足够强大……”
“要强大很容易，你只需改变自己。”说着魔鬼起身站到身旁，平静的湖水映入卫辰惜的视线，他轻抚卫辰惜的脑袋说道，“或许是看清自己。”
卫辰惜透过湖水看自己的倒影，发现湖下映着一个阴森黑暗的影子。他戴起的兜帽下是一片黑暗，看不到身子，全身只有一块残破的布包裹着。他看起来就像是从坟墓里飘出的死灵，丑陋且肮脏。
“这是谁？”卫辰惜慌张的呼喊。
“这是你。”魔鬼的声音依旧平静。
“不是……不是……”卫辰惜连连摇头，“这不是我……不是我……”
“这是你，是你真实的样子，一个一无所有的灵魂。”话音刚落，卫辰惜的泪水低落湖面，随着一阵涟漪荡起，整片湖水向后扩展，顿时卫辰惜的椅子立在湖水之上。
一望无际没有边界，他们似乎正处在湖水的中央，湖水一如往常的平静，不平静的是卫辰惜不愿接受的内心。
他看着脚下倒映的身影，漂浮的黑影阴森可怖，他不愿接受自己是这样的怪物，他厌弃而害怕。
“这就是你的代价。”魔鬼在他面前蹲下，充满悲伤的眼睛慈爱般地注视着，“当你成为鬼神的那一刻，你也将成为空洞的灵魂。你一定很奇怪自己的内心为何总有一种声音催促你不断寻找，那是因为你想找回丢失的一切，所以你夺走所有可以填补你身体的记忆，让任何触碰你的灵魂都成为你的身体。”
“我不是这样……我不是……”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模样？”魔鬼朝湖面挥手，“是这样吗？”阴森漂浮的身影变成魏洺。
卫辰惜咧嘴笑开，魔鬼继续说：“那只是你记忆的样子。”他顺着刚才的方向往回挥手，“这才是你真实的模样。”
漂浮的黑影继续倒影在湖面上，卫辰惜心中涌出一股难以接受的悲痛感。他不愿相信自己是这样的怪物，他的内心充满焦躁和不安。他想要挣脱起身，但自己却好像和椅子牢牢的黏在一起，无法动弹。
“还需要改变吗？你已经足够强大。”
卫辰惜挣扎着朝天怒吼，“啊——啊——”泪水仿佛从心间流淌。
他睁开眼，刚才沉重的酸楚感消失不见。他发现自己坐在椅子上，脚下是石头堆砌的河岸，一双黑色的脚出现在他面前。
卫辰惜抬起头，看着魔鬼眼角点缀的银饰，真像未曾滴落的泪水。
“你找我。”平静的声音响起。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卫辰惜无力地问。
魔鬼用悲伤的眼神凝视着他，“因为你的心。”
“我的心？”
魔鬼继续凝视他，像在说着“没错”。
“我没有愿望。”
“你有。”
“是什么？”
“挽留。”
声音终于消失在平静的心境里，这里看起来像是因为没有风的鼓动而平静如许，但实际上这里的风从未平息。
下了一夜的雨已经停了下来，黑色的身影从魏洺的身体里涌出。魏洺坠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从记忆里苏醒的卫辰惜，他真实的模样阴森恐怖，像从坟墓里觉醒的幽魂，四处游荡，没有方向。他有一个古老的称谓，名字叫作摄魂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