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广王对他突然的提问感到惊讶,像是撒谎逃避的大人被孩子抓到紧紧追问的把柄,他就此沉默起来,也失去了刚才滔滔不绝的热情。他试图躲避卫辰惜的目光,自问自答的说道:“什么鬼神?我刚才有说到鬼神吗?我没有,我刚才说的什么?我没说。”秦广王说着在空中站起身来,一个快速的飞跃躲回他的纸山丘里。这一次被他溅起白纸飞舞着将他裹住,淹没了他的身影。
房间里再一次归于沉寂,孤寂再次悄然侵袭。卫辰惜不忍这种感觉的袭来,起身捡起散落的纸张,试图让自己处于忙碌中。可是他总忘不了秦广王所说的鬼神,这个名字在他记忆里来回游荡,寻找着与这名字相似的身影。越是细想内心就越是有着一股强烈的力量正欲涌出,这是本能的好奇而产生的求知欲。卫辰惜被这股力量吞没,早已失去继续忙碌的力气,静静的看着眼前的纸张发呆。
“或许你会想知道。”秦广王在纸山丘里探出半个头,微微抬起看向卫辰惜。
卫辰惜被突然出现的声音打断脑海的思绪,转头看向秦广王,他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趴在纸堆里,眼光巴巴的看着卫辰惜希望能改变眼前的状况。
秦广王又说道:“你可以去冥书馆。”说罢又躲进了纸堆里。
卫辰惜不明所以的看着堆起的纸山丘,或许他不需要再多说任何话,下了架子后转身朝门外走去,在走出大门的一刹那身后再次传来声音:“我更希望你能永远不知道。”卫辰惜转身看向房间那头的秦广王,他依旧躲藏在纸堆起来的山丘里。
卫辰惜进入冥界后从未走遍冥界,或许他有走过,在那一次充满黑暗的逃跑中。但是他却从未像这样独自穿行于冥界中,他不知道冥界有多大,冥界又是什么样子。出来后才发现,冥界并非像名字上听起来的那么可怕,也没有被压沉到让人喘不过气的黑暗,抬头可见光明,但上空并没有太阳,光从上而来,越往下越暗,但依然能把冥界照得四周通明,只是在光的外面,是无限延伸的黑暗,终究是看不清黑暗的世界里又有着些什么。
在冥界的游荡中卫辰惜看到不少和自己一样的鬼差,他们穿着着不同的衣袍,脸上却都带着一样的面具,谁也看不到面具下面究竟是一张怎样真实的脸,更不知此刻彼此四目相对,究竟在想着什么。这让卫辰惜再次充满疑问,为什么他会如此想要知道面具后的面容,又为什么面具后面的脸会让他知道彼此此刻的心情。是因为想要隐藏才戴上面具,还是因为无法隐藏才戴上看不到真实的面具。但是这两者又有什么不同。
渐渐的卫辰惜身边看不到任何一个鬼差的身影,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走到了什么不应该来的地方,侧身只见有一扇大门,大门周围的墙壁深沉沉的映着经过多年风雨却依旧屹立的城墙颜色。走近一看那不仅是颜色而已,隐约中还有着城墙的样子,但却像是被什么裹住了一样,浅浅的映着它本来的轮廓。
卫辰惜站立在门前,大门没有缝隙,只有铜旧的色彩,让他琢磨不透究竟从哪打开。卫辰惜伸出手,手掌张开正欲抚摸眼前古铜的颜色,还未触及就有一道细细的光垂直地从中间划开,渐渐地光越来越大,这才看清是两扇门正向里打开。门虽打开,门外依旧有着一层浑浊的东西,让人看不清里面的一切。卫辰惜轻轻触摸这个浑浊的屏障,只觉柔软得好深清水,继续先前伸去还可以穿过。卫辰惜胆子变得大了起来,迈开步子穿过这清水般触感却又浑浊的空气。
穿过后映在眼前的是一个呈圆柱形的房间,周围是满满的书架,架子上紧紧地镶嵌着一本又一本的书,唯独右侧一部分架子上书本参差错落甚至有很多空缺的摆着,与周围其他整齐镶嵌的样子格格不入。这间房子里被黄而微红的光包裹,是最上方侧面窗户透出的光把房间照亮,这黄中带着微红的光像极了日落黄昏时空气中的颜色,再加之红色的书架,让这个房间里有着一种被红色染黄的色彩。最出奇的是这房子上方并不是高不见顶。房顶呈锥形,侧面是一扇扇有古窗玻璃的窗户,光就是从那里照进来。
房间的中央是一张桌子和架子,桌子弯曲着围起来像个半圆,桌上和周围满是堆积的书本,看起来应该是从房子一侧参差错落那处拿来,架子立在桌子另一头,从上往下看与桌子正好围成一个圆,架子是个单架,上面架着一本摊开的书,看起来它的存在是为演讲时放置打开的书本。桌子和架子之间有足够的距离可以让人在它们之间穿行。
正当卫辰惜端详着周围的一切时,桌子上的书随着翻滚的声音掉落,卫辰惜心中一慌,“这里有人!”
在书桌内侧的书堆中伸出一只手,紧接着是一个头,再是半个身子。那人从书堆中钻出,果然在这书堆之中还有一个鬼差的身影。他有着一对浓眉,不大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人,挺直的鼻梁和一般大的嘴巴印在他略宽的脸上,可能是因为光线的缘故,他的脸看起来如同泛起霞光。他的面容让卫辰惜不由得仔细端详,这才发现,这个没有露出一丝惊讶神情的脸是如此的与众不同,因为他的脸上没有戴着面无表情的面具。
“你是想升职还是当鬼神?”他突然问起,语气里带着一股似问非问的样子,因为在他看来眼前出现的只是一个带着面具身穿衣袍并呆滞地站在眼前的鬼差,这样的场景他早已习以为常。
卫辰惜对眼前这人突然的提问感到奇怪,自己不过无意进入这里,也从未想过那人说过的问题。但是鬼神两字还是引起卫辰惜的注意。卫辰惜问:“你知道鬼神?”
那人不大的眼睛睁得圆润,用他那不太亲切的声音回答:“你不知道?”
卫辰惜摇着头,那人接着说:“鬼神是冥界的一个神职,与鬼差不同的是他们常游离人间。当一个生命被夺走的时候精神没有寄托的身体,只能离开身体四处游走。因为他们没有过往的记忆,也不知道自己将去往何处,而鬼神则会找到他们,带引他们来到冥界。”那人说到这,目光再次聚焦到卫辰惜身上,继续道“就是这样。”
卫辰惜听到那人对鬼神的解释,发现竟是如此简单,想着不过一个神职,为何让秦广王无从开口。再看着眼前这人,他这么清楚,想来也是一名鬼神,便问道:“你是鬼神。”
“我不是。”那人头也不转的看着手中的书回答。
“那你是什么?”
“我和你一样。”那人随口回答,见卫辰惜沉默不语,转头看向卫辰惜慵懒地说道,“是个鬼差。”
没想到眼前这人也是个鬼差,但让人奇怪的却是脸上并没有戴着面具,“那你为什么不带面具?”卫辰惜疑惑地问。
那人再次看向卫辰惜,只见他依旧呆滞的站在原地,因为面具的缘故,他看起来像极了木若呆鸡的傻子,那人带着并不和善的语气回答:“这里只有我,我不想戴着面具。”
听到这话卫辰惜也觉有几分道理,这时才觉得面具戴在脸上有些沉重,随即摘下面具,像是卸下了包袱一般轻快,满是欣喜的伸出手表示友好的对那人说:“我叫卫辰惜。”
那人阅读的思绪再次被打断,带着不屑的神情看向卫辰惜。只见从后上方照来的光打亮了卫辰惜的脸颊,映出他清晰的轮廓,他的脸略小,下颌笔挺,嘴唇扁平,嘴角微微扬起带动着双颊鼓起,端正的鼻子上端架着微微高起的眉骨,眼睛也眯成了一条弯弯的缝,头发略短,被光照得就像金黄色一般,整张脸充满着满满的生机,怎么也不像是一个鬼魂该有的悲伤模样,看着他慢慢睁开眼睛,眼神里透着希望的霞光,那一刻所有的厌弃都烟消云散。那人有些吞吐地回答:“我叫魏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