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辰惜只觉自己落入一个柔软的垫子里,周身是暖和的棉絮。
只是越来越紧迫的束缚感让他不由得想要挣脱。此时的他被困在一个金光包裹的世界里,视线里所能看到的除了莹莹金光外就是金光之间透出的黑色缝隙。
“放开我!放开我!”
“少年真是着急,再过不久自然会放了你。”略显沙哑的声音在下方响起。
法师双腿盘膝的蹲坐他下方,布满沙石的地面下是圈圈金色光芒,交错连接地绘制古老的图案。
图案之上还分别立着两个人,一前一后立在阵法边缘。四周浮动的光圈将他们困在里面,一个虽不能动弹却还在试图挣扎,而另一个一席长裙默默等待死亡来临。
卫辰惜在上空,被金色缠绕地好似蚕蛹一般。只见法师十指舞动,摊开双臂,顿时金色的蚕蛹飞舞出十条细线,渐渐地落在法师指尖。
法师嘴里喃喃低语,他在默念咒语。而被包裹在蚕蛹里的卫辰惜只觉周身用来一股莫名的力量,这种力量像是流水,时而冰凉刺骨,又时而温热如汤。
片刻之间两眼一闭,他的世界失去颜色。顿时蚕蛹传来一阵悠远而残破的怒吼,金色丝线纷纷松散,破茧而出一个黑色身影。
那身影宛如坟墓里出来的死灵,浑身透着阴森可怖的气息,看不到四肢,身体只有一块黑色的破布包裹,在上空漂浮舞动。那不像是破茧而出的蝶,倒更像破坟而成的魔。
他飞舞着想要逃离,却被困在以三人为一体的屏障之内。因为三人周身漂浮金色光圈,他只能匆匆飞过却不敢触碰。
躲在废墟中的欧佑可将刚才的一切都看在眼里,眼睁睁地看着卫辰惜变成一个死灵般的怪物。
他拉开衣袖,面前亮出一道光屏,“组长,城西尽头旧城废墟,有契约人和术人。”
“现在情况如何?”
“术人将卫辰惜抓走,他在施咒,卫辰惜已经变成本体了。”
“这个术人法力不简单,我们立刻赶过去,在我到之前,不可轻举妄动。”
“对不起,组长,他是我的搭档,我不可以抛下他……”
“佑可,你先别着急。”
“请一定要来就我们。”说罢按住手臂上的按钮,光屏化作一道光线隐没在黑暗中。
法师眼看时机成熟,左右两指交叉,手掌张开朝外,顿时萧嫣周身浮动的金光粉碎。死灵察觉到活物,迅速飞舞致她面前。黑色破布形成的头颅正对萧嫣,顿时记忆化作白光抽出。一闪而过,萧嫣顿时倒身在地,像一个没有知觉的布娃娃,任意地扔掷在地面。
她现在已然是一具尸体,而吸食了记忆的死灵还在屏障里来回飞舞。这时欧佑可从一旁冲出打断进程。法师顾不上下一步的施法,双手击打地面旋转,两指并拢置于掌心,一股透明的力量涌出将他抵挡。
“又是他。”欧佑可回想起在仓库里曾与他交手。
他的力量的确不容小觑,但面对此时的处境,他只有迎面而上。
法师刚回头,便见死神攻击而来。他连忙挥舞手臂抵挡,眼看死神的手距离自己的脸不过一厘之差,反应之下一只脚揣向他腹部,欧佑可只觉腹部受力,不得不向后退开。
被刚才的惊险举动惊吓到的法师慌了神,“你这是想要和我同归于尽啊。”
“废话少说。”
欧佑可快速飞舞而去,在触碰到法师刹那,法师却失去了身影。只见身后上空一个身影袭来,膝盖狠狠地击打在自己的后背。
“啊!”欧佑可被按压在地,只是法师力量太大,任他如何反抗也无法起身。
“就凭你,还奈何不了我。”
欧佑可被他的嘲讽激怒,索性侧身挥手。法师顺势一抓,金色视线从指间涌出,顿时将他两手缠绕。
欧佑可眼看双手被缠于身后,连忙起身用脚横扫。不料法师迅速退避,躬身按压住他的脚,一个手挥舞,金丝涌动,迅速将欧佑可的双脚缠裹在了一起。
“我可没有时间和你纠缠。”佝偻的他站起身,绕过欧佑可朝阵法中心走去。
他双腿盘膝继续端坐,此时他面对的是困在阵法中的男人。接下来将是噬魂术中的过忆术,他需要将自己放空,用自己的意识作为牵引打开男人的记忆。而这个过程里,他的意识一会处于脱离身体的状态,他可不允许任何人在他灵魂出窍的时间里对他做任何伤害他的事。
欧佑可被金丝捆绑无法动弹,事已成定局,此时的他再继续做些什么都是无用。但可惜他此时却没了理智,挣扎着等待还手的时机。
法师周身金光闪烁,双手合十再奋力挥开。顿时一道金光劈过男人,他随光浮起,两人之间建立起了连接。周围的沙石感觉到吸引纷纷飞舞,上空的死灵也受到引力被迫循着沙石轨迹舞动。
法师就像一阵龙卷风的中心,四散的所有物品受到风的引力而飞舞着。欧佑可艰难起身,自己也在被周围的引力压迫。
他眼看自己距离法师越来越近,心中闪过“正是时候。”奋力扯开缠裹的金线,朝法师侧脸一挥手。
金光之中涌出白色光芒,逐渐蔓延的白光将视野所及之处吞没。
光芒消散,沙尘归于平静,只见金色的屏障里漂浮着两个身体。刹那之间金光缩回,随着“嘭”的一声落地音响起,只剩三个人的身影在黑暗的废墟里静静沉睡。
往事就像一道划过心底的碎片,既留下了伤痕,也散落一地不再完整。
记忆是时光打磨的光影,留下来,就都成了自己。
卫辰惜睁开双眼,那一道许久不见的光芒终于照进了自己的眼睛,他看到了希望,也看到了簇拥在自己周围的金黄色麦苗。
“宗序哥!”麦苗那头传来女孩甜美的呼唤声。
卫辰惜嘴里叼着一根稻草,漫不经心地起身,在高高的麦苗堆里探出一个头。
“宗序哥,你别躲了,我知道你在这里。”
一个身穿麻布裙的少女在麦苗里穿行,她四处张望,着急地寻找着嘴里呼唤的男子。
卫辰惜嘴角轻扬,仔细端详着那个少女的模样。她一头秀发,后脑盘着少女最常有的发髻,可是长长的头发终究还是散落下来,披在她的肩上。每一次她一回头,后肩的头发就会随风飞扬。甚至还有她那白皙中透着粉嫩的脸颊,在金光栩栩的麦丛里是如此的温婉动人。
她甜美的笑终究还是在卫辰惜的心里划过一个刀口,温热到好似糖浆从心底流出。
“宗旭哥!”她停下寻找,脸上露出不愉快的表情。
“嫣儿。”卫辰惜猛然站起,嘴角依然叼着那一根麦穗,“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她惊喜地笑,“我听修儿说你在这里。”
“陌修这小子可真不够哥们,说好这里是兄弟的天地,怎么可以告诉你这女孩子。”
“为何不能告诉女孩子,有这么美的地方,更应该带我来。”少女露出不高兴的神情。
“这里只有麦穗,又没有花,哪美了?”
她羞涩一笑,“我说美就是美。”
卫辰惜看她一脸红润的样子,心中多少笃定彼此心意相通。拿下嘴角的麦穗对她说道:“嫣儿,你过来。”
少女来到他身旁,“你看你,已经是一个十六岁的姑娘了,却连一个发饰也没有。”
“阿娘盘的头发那么好看,有没有发饰又有什么关系。”
“转过来。”卫辰惜用手中的麦穗在发髻上缠起一个结,“好看的发髻上没有发饰,又怎么显得你好看。”
少女嫣然一笑,“好了吗?”
“好了。”
少女转身回眸,眼神里依然透着青涩喜悦。她微微低着头,伸手想要抚摸刚缠上的麦穗。
“小心,坏了可就不好看了。”
还记得那日她素面红妆,芳心涌动。彼此心照不宣,只盼时光留住期许,待你高头马大,我红衣束裹,与你白头。
只在刹那之间,往事历历在目。竟不知他的记忆里始终不忘的还是那日最美的戴簪。
卫辰惜眼角落泪,一滴冰冷的水珠轻轻地拂过脸颊,始终迟迟不肯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