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远躲过一劫后原本想带着三人尽快撤离地下车库,但没想到遭到了天舒的反对。
“陈澜还没醒,我们三个光天化日之下拖着具尸体撞枪口?”
“尸体…”阿绿托着腮看向天舒,修远也未察觉到这个用词有什么不妥,反驳道:“天舒,我知道你说的有道理,但现在不走等被他们带人回来岂不是‘瓮中捉鳖’?”
“这里这么宽,真要搜起来也不容易,躲到天黑我们就走。”天舒坚持道。
“天黑就晚了!”修远一心想着不能让兄弟被抓住,半步不肯退让。
时间紧迫,两人却在关键时候因为是去是留发生了争执,阿绿自知多说无益,回到房间照看还在昏厥的陈澜。
昔日嬉笑怒骂没个正形的陈澜此时静静地躺在钢丝床上,虽然阿绿把能找到的被子都给他裹在了身上,陈澜脑门上还是不住冒冷汗,双手冰凉,比起刚才不见一丝好转。现在陈澜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通缉犯,医院肯定是去不得了,现在亟需找一个环境稍微好一点的室内让他静静修养,但目前的情形下四个人被堵在这个地下仓库里,眼见天都快黑了,多留一刻都可能生出变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再耽搁下去陈澜估计要撑不住了。
必须有人去搬救兵,阿绿当机立断地决定。
可是,人都出不去,满世界都是他们的敌人,这会儿哪里去找救兵呢?
天舒和修远还在门外商量着对策,阿绿守在陈澜身旁如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着步,显得十分焦虑。
终于,她做出了一个冒险的决定:利用身份的独特优势寻求支援,但代价是一旦被暴露,她将永远没有办法再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活在自己爱的人身边。但阿绿已经想好了。
如一个虔诚地教徒一般,她身子一沉跪坐在地面上,两臂紧紧抱着蜷起的双腿,闭上眼把头埋在两臂之间,神态安详,好似母体中的胎儿一般。不着一迹地,呈胎儿姿势的阿绿竟然一点点缓慢腾空了起来,与此同时身体周围竟然开始有一串透明的气泡从她的脊椎和颅骨结合处的皮肤里汩汩冒了出来,”如山谷间滑行的蝙蝠一般,一面快速掠过头顶,一面越过脊梁上下蔓延开来,直至包裹她的整个身躯,形成一个大气泡。紧接着这个气泡突然像水母般开始一缩一放以更稳定的速度向上移动着,直至漂浮在半空中,而阿绿仿佛琥珀中沉睡千年的小昆虫,衣衫自然尽褪,发带脱落,长发飘散,她不着一丝地袒露着美丽纯洁地酮体,既似乍死,又似方生,正如《红楼梦》里所说的一般,“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阿绿!”天舒恰好推门而入准备找她商榷撤离一事,见到这一场景惊呆了。
修远听到声响赶忙过来查看,被天舒一把拦在门外,无奈天舒身材再高挑比起修远还是差了一大截,修远还是看到了飘浮在气泡中的阿绿,吓得连连捂住眼睛退出门去道:“对…对…不起,丝…失…失礼了失礼了!”
此时的阿绿好像进入了一种禅定的状态中,对天舒和修远的惊呼没有丝毫的反应,依旧像一个在母体中尚未有知觉的胎儿一般。“阿绿,你醒醒”,天舒终于还是抑制住心里的惊恐上前,然而在她的五指触碰到气泡的一瞬间,它就消失了,阿绿骤然睁开了双眼,大梦方醒眼里写满了迷茫与困倦,像是刚刚在一场大雾中迷途而返的旅人。当她看清天舒正以好奇的眼光和她四目相对时,她立刻反应了过来,红着脸匆匆穿上了衣服扎起头发,心里想着这回应该是彻底暴露了,自己该如何瞒天过海。
然而更糟糕的是,她还不知道这一幕也被正好清醒过来的陈澜看在了眼里。
“阿绿”,陈澜趁天舒走了出去,叫住正在梳理长发的阿绿,“你刚刚在做什么?”
阿绿转过身来,飘逸的长发如飞旋的瀑布一般听话地转到了身后,陈澜面如死灰地看着盯着她的脸,细细疏眉,清澈眼神,俊俏鼻子,唇若丹霞,最是她一拨发鬓的温柔,和初见时一样美好。但此时此地此人,陈澜心里却涌不起半点波澜,从最初莫名其妙的“高利贷”事件,到见修远时奇怪的冷漠,到自己躲藏在柜中时她的无故失踪,再到刚才亲眼目睹她如胎儿般悬浮在那么不寻常的气泡之中,他终于开始怀疑,眼前这个与他每天朝夕相处的“准未婚妻”究竟是什么人?又或者,她压根不是人?怀疑和气愤充斥了他的头脑,他想到自己此前一次次地相信了她给的解释,到头来自己可能被她彻头彻尾地骗了。但凡他踏出这个地下车库一步,可能瞬间就会变成一具满是窟窿眼的尸体,不幸至此,现在连他最亲的人…居然不是个人?还有谁是他能信任的?
“陈澜…”,阿绿嗫嚅着想解释什么,然而昔日对她体贴温柔的陈澜此刻声音却暴躁起来:“别想再骗我了!你说!你到底在干什么!”
“我不知道怎么睡着了…可能梦游…”阿绿自知这个借口太牵强,但实在害怕把实情告诉陈澜会失去他。
“你特么还在骗我!”陈澜终于验证了自己的猜测,他的确是个彻头彻尾的二货,着了这个女人的魔,“你走!我不想再见到你!”
门外的天舒和修远听到里面有争吵声立刻推门进来,只见陈澜已经坐了起来,紧蹙着眉头,胸口上下起伏着,真的动了大气。阿绿穿好了衣服立在床头,听到陈澜赶她走,像委屈的孩子一般垂着头小声啜泣着,眼里的泪珠“啪嗒啪嗒”,如檐角的雨水一般直往地上滚。
陈澜见阿绿还是没有说实话的意思,只是不停淌眼泪,心里是又急又恼又忍不住心疼自责,他心里虽然气愤,但非常希望阿绿能给一个合理的解释,能理直气壮地反驳他说一切都只是误会,她什么也没有瞒着自己,一切还和以前一样。但令他绝望的是,阿绿并没打算为自己辩解什么,长长的睫毛里都是泪花,就这样沉默着。
“你倒是说话啊!”陈澜紧紧抓着阿绿的肩膀,声音虽然还是很凶,但他心里恨不得跪下来求她一个回答。
天舒见状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撞开陈澜的手臂,将泣不成声的阿绿搂在怀里,像大姐姐一样轻轻为阿绿揉着刚被抓痛的肩膀,一边正色斥道:“有话说话,动什么手!”
“陈澜…”阿绿终于开口,“如果你不想跟我分手,就别再问了。”
“你!”陈澜等了半天等了这么一句威胁,像彻底引燃了炸药包一般,气得正准备摔床头柜上的杯子,望天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蹦到了床头柜上,像是知道他要做什么赶紧一下扑在了杯子上,结果弄巧成拙抱着杯子一起滚了半圈四脚朝天摔倒了地上。四人见望天的憨状都不住想笑,缓和了一触即发的气氛。修远趁这时立刻跳出来按住陈澜,回头示意天舒带阿绿先出去,自己留下转移话题道:“陈澜,你刚昏过去之后有人来过这里了。”陈澜听闻眼光立刻从阿绿的背影上收了回来,警觉道:“什么人?”
接着修远将神秘男人发现这里的事情交代了一遍道:“眼下这个车库肯定已经被发现了。当务之急是决定要不要撤,有什么矛盾咱们出去了再说吧。”说完拍了拍陈澜的肩头。陈澜重重地叹了口气,又啐了一口道:“来吧!老子早晚弄死他们这些兔崽子!”
出于大局考虑,陈澜和阿绿的争吵暂时被压了下去,但彼此心头的猜疑和怨念却一时无法消除,在后续商量逃出车库方案的时候,既不坐在一起,也不见两人之间有什么交流,气氛着实尴尬。
好在老板正在办公室里忙着给上级通报消息,根本没想到陈澜因为晕厥失去了预知能力,志得意满的他只想着如何请功领赏,正好给了陈澜四人足够的撤离时间。抽出相框中的照片,收拾好细软,带上望天,趁夜深人静陈澜一行人就离开了地下车库。
然而没走几步,陈澜就感觉身子直往下沉,脑袋中又“嗡嗡”地撞起了大钟。要说这陈澜的预知危机技能其实表面看起来是个防守神器,只有他自己知道真正鸡肋之处在于:幻象出现的及时性和他的身体状况成正比,身体越虚弱,及时性越差,幻象呈现得越简略甚至没有;身体越健壮,及时性越好,幻象也更具体形象。而此时的陈澜刚从昏厥中苏醒过来又和阿绿大吵一架,动气伤神,虽然他仍能感受到四周不知某处可能随时埋伏着危险之人,但却迟迟没有出现幻象。他也没能想到就在“二尺巷”里他们就迎来了一场大危机。
“二尺巷”又细又长,只能做一条单行道,虽然对住在政府大院里的人而言,这条巷子是易守难攻的“一线天”,但是对行走在巷子中间的陈澜四人而言却是一道坎。这巷子原本就潮湿晦暗,一到晚上更是漆黑一团。摸黑行走在其中本就不易,一旦巷头巷尾遭人前后夹击,那么他们将腹背受敌,插翅难逃。因此能不能成功穿过“二尺巷”,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今晚的逃亡计划会不会夭折。
行将近半,陈澜的脑袋疼得越发厉害起来。此前在地下车库时陈澜已经将自己的技能包括如何获得的来龙去脉和其他三人坦然相告,因此此刻看见陈澜一手提着装着望天的塑料袋,一手时不时握拳敲着自己的后脑勺,三人心里都有了数,也许前方就有什么危险正虎视眈眈等着他们自投罗网,想着不由紧张了起来。
“陈澜,你又看到幻象了?”天舒问道。
陈澜原本只想答“没有”,但一抬眼看到阿绿也正回头关切地望向自己。陈澜一想到刚刚的大吵,想到阿绿奇怪的举止和拿分手威胁他,心里一下又来了气,故意假装没看到她的眼神,半转过身子对天舒调笑道:“怎么,原来你这么关心我啊?”天舒虽然表面飒爽,心里也有女儿的柔情,刚刚见到阿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也觉得心疼,此时陈澜想拿她气阿绿,天舒当然不理会他这一套,冷冷道:“没有就别特么废话。”
“嘿,你怎么…”,“么”字还没说完,陈澜一行人被巷子那头射来的一道刺眼的手电筒光线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巷子就那么宽,藏无可藏,打头阵的修远被来人看了个干干净净。好在他的身高和肩宽刚好挡住了后面其他三人,尤其是排在第三个的陈澜,但相应地,他们三人也不知来者何人。
此时天舒排在队列最后,比起其他三人,自小摸爬滚打的天舒心理素质要好些,此时她只是在盘算前路不通的话该不该回头。她怎会知道,将他们堵在巷子中间,一步步向他们逼近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