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不曾屈服的人
原来狄安娜的家比想象中要远，他们一路走过或宽或窄的街道，其中总会传来络绎不绝的叫卖声，还有一些似乎是某种比赛的场地里人们大喊着一些骑士的名字，他甚至还听到那些骑士被击倒在地落马的声音；还有一些他熟悉或陌生的鸟叫，听来让他紧张的心境放松了不少。只凭这些声音西蒙就感觉到这城市的繁华与丰富，他不经期盼起自己早日的复明的来，待那一天，他要好好看看这座城市的模样。
西蒙露出了由衷的笑意，黑马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西蒙感觉到这里应该就快到了狄安娜的家。
但其实他们早就进入了城中城主所属的领地，黑马渐渐停下了它的脚步，想必是到了最终的目的地。可是西蒙身后的狄安娜却并没有下马，西蒙听见狄安娜略有埋怨的声音。
“哥哥，你为什么要拦住我的去路？”
“我倒要先问问你，为什么要把他带进来？”
“我需要教他学习一些医疗魔法让自己复明。”
“虽然他身上无畏勇敢敢于牺牲的品行令人尊敬，可他还只是一个平民不是么，他怎能够学习这些医疗的智慧和知识呢？”
“怎么就不能？你忘了从上古时代流传下来的魔法三大箴言吗？还有你这咄咄逼人的语气，像是尊敬他的样子么？”
“即便你教给他，他也不一定学的会；还有你所说的那种东西怕是早已经落伍了吧，现在是新魔法崛起的时代，你还要牢记那死板无用的东西，对你是没有什么益处的；另外高贵的血统从来不需要向平民低头的，我的妹妹。”
“看来没什么可说的了，我就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当初为什么救他？”
“扶困济危在所有人眼里难道不是一件品格高尚的事情么？我想在父亲的眼里，底比斯的继承人需要这样品格的人。”
狄安娜看着自己的哥哥，忽然感觉到他那样遥远。只是几年在欧克兰都城进修的时光，她的哥哥就变成了一个她不认识的人，她很想问问她的哥哥是否忘记了母亲临终前对他们的劝诫，可是话到嘴边，却又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只能失望的看着他，眼里存着深深的悲凉。
“我的傻妹妹，母亲的话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难道不是当下吗？时代的改变远非你所能想象的，你总要抛却一些过去的东西才能走下不是么？一个贫民的失明与否其实完全...”
“如果你连当初为什么而行走下去都忘掉了，那么我不得不怜悯起你来，尊敬的法师先生。”一直缄默的西蒙终于开口这样说道，他的眼睛蒙着黑布，可他面向艾吉尔.菲尔德的样子却陡然升起一股威严，仿佛当年他作为队长面对欧克兰孩子时的样子，教人生畏。
“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生存都要靠他人来帮助，却还要怜悯别人，难道不显得十分可笑吗？难道你不为自己现在还坐在黑马上而羞愧吗？”
忽然从艾吉尔的方向席卷来一阵冰凉的风，天空中不知何时飘来的阴云随风而动，西蒙可以感受到迅速逼近的阴暗，他也真切的听见随阴暗一同来临的沉重脚步声。
可他仍然大笑着说：“你根本不知道在这世上挣扎的多少人都是以你所讲的方式活着，我虽然来自一个小小的山村，但是我知道总有什么东西是绝对不该忘记的，而你，法师先生，即便你出生贵族，若是忘了不该忘的东西，你也依然无法获得尊敬。”
“嗯嗯，你说的很好，但你已经跨越了你不该跨越的界限！”法师艾吉尔步步逼来，他只是抬手一挥，西蒙就从狄安娜的马上飞了出去。
“你干什么！”狄安娜显然没有意料到艾吉尔释放法术的速度这样迅速，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着西蒙被一股巨力打飞了出去。狄安娜当即便跳下马去，她来到西蒙的身旁，想要扶起他。
倒在地上的西蒙痛苦不堪，他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脏器都要快碎掉，身边的一切存在都似乎变得非常模糊，他忘记了面前的法师不再是自己曾经面对的欧克兰少爷，而是一个货真价实，拥有红袍法师证明的强大法师。
狄安娜竭尽所能减轻西蒙身体所受的痛苦，所幸她发现艾吉尔并没有使用真正意义上的攻击魔法，否则以西蒙平民的体质是无法阻挡魔法穿透他身体的，而一旦有魔法碰触到沉睡在西蒙体内的可怕存在，狄安娜也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她奋力稳定住受伤的西蒙，却又听到艾吉尔阴森的嘲笑声：“就这样低贱的平民也值得你来医治？我看你还是快些放弃他好了，就算你要教他学习医疗魔法，恐怕过了一万年他也不一定会一个基础的愈合术。”
“你闭嘴！你这个什么也不懂的冷血法师！”狄安娜的愤怒全部化为她散发出的冰冷杀气，她似是只在一瞬，就把那枚黑色的“暗月之矢”射向了艾吉尔。但艾吉尔似乎早已看穿狄安娜的举动，他躲得轻松惬意，行走间带着嘲讽的笑容。
回过头来的狄安娜竟然看见西蒙从地上坚持着站了起来。
西蒙面朝着红袍法师毫无畏惧，他高高抬起自己的头，就像当初他第一次被魔法击倒在地的时候。曾经他是队长，他深深的明白如果他倒在了欧克兰少年的魔法之下没有站起，那么所有陌缄树村的孩子们便将在自己的心里向欧克兰孩子们认输；所以那时即便欧克兰孩子靠着魔法胜过他们，却没有一个陌缄树村的孩子真正认输过。
他要站起来，哪怕过去的伙伴不再；哪怕西蒙知道，那些曾经的日子只是小打小闹；哪怕如今'黎明'只他一人，他也绝不向欧克兰的贵族少爷认怂！
狄安娜看着再度挣扎着站起的西蒙，不经有泪水在眼里打转。她本以为艾吉尔不会再出手施法，却看见眼前的西蒙在下一个瞬间再次被击飞。
“你疯了吧！”此时的狄安娜已经无法在掩饰自己的愤怒和恨意，她以更快的速度朝艾尔吉射去无视魔法护盾的'暗月之矢'，艾吉尔看似堪堪闪躲，却仍然能够抽出空来将压缩的空气砸向西蒙。
西蒙一次比一次衰弱，却仍然一次次站起。如此反复数次，不愿低下满是伤痕的头颅。最后他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双腿，却依然面朝艾尔吉，头颅高昂。
“你这个低贱的平民，我在欧克兰的都城里受人欺辱，回到底比斯却还要被你这种毫无身份的人嘲笑，我一定要让你知道，什么才是贵族！”此时的吉尔特已是疯狂，他的肩膀已经被两个箭矢刺穿，却仍然朝着西蒙施法。
狄安娜拿着弓箭的手已然在颤抖，她没有想过自己的哥哥变成了这个样子，她忽然不知所措起来，她想阻止吉尔特疯狂的举动，但是他肩膀上的两个箭却让自己无法射箭。她看着气喘吁吁的吉尔特放出最后一个法术，她看着压缩的空气奔向西蒙的面庞却无能为力，她只觉得，这短暂的一瞬会是少年西蒙最后的时刻。
天空阴暗的像是要再次下起雨来，最近的梅雨季节令人非常不适，却也无可奈何。
电光火石间，狄安娜看见一位路过的骑士从马上飞身而下，挡住了吉尔特最后的法术。西蒙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昏迷过去。
双眼通红的吉尔特愤怒的朝那个骑士大喊：“你想干什么？低位的骑士！我要把你和那个低贱的贫民一同撕碎！”
那骑士摘下面甲，那张沧桑而熟悉的面庞，让狄安娜和艾尔吉看呆了过去。那是曾经和他们父亲齐名的圆桌骑士，若不是当年这位骑士保护着他们，恐怕他们早已经死在了那场可怕的内乱中。
“尊敬的艾吉尔少爷，您若是杀死一个具有牺牲精神且令无数城民尊敬的平民，是会引起城内骚乱的。”
艾吉尔呆呆的看着面前高大而沧桑的骑士，说不出话来。骑士朝他走来，用仿佛散发着光亮的剑指着他，又说：“如果您执意要放纵您的愚蠢，我不介意让你尝尝断臂的滋味，反正您也会接好它。”
艾吉尔终于恢复了冷静，他低下头去，说：“我为刚才的所作所为而感到抱歉。”
说完话的艾吉尔当即就要转身离去，眼眶通红的狄安娜却将他拉住，她说：“你还是我以前的那个哥哥么？”
艾吉尔微微转过头来：“也许，在我离开底比斯的那个时候，就已经不是了。”
狄安娜忽然想到什么重要的事情，却看见艾吉尔的双手已经抬起，转瞬间便已从她的眼里消失。
“他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今天西蒙体内那伟大的存在被他惊醒，可能死的就是我们了...”狄安娜看着某个方向喃喃的说。
高大的骑士并没有听清楚狄安娜的喃喃自语，他把西蒙背在自己的马上，对狄安娜说：“带我去找你们领地的私人医士，这个少年还活着，我们要快一点。”
狄安娜看一眼威廉骑士身后的西蒙，翻身上马，向着领地里的医疗术馆奔去。她抬头看看天空，却正好被硕大的雨水打湿眼眶，天空上巨大的云团仿佛一只只上古的巨鸟，他们所过之处再无阳光，他们随着风四处漂流，不知何时归乡。
远远的高处，有一人负手而立，他望着这里发生的一切，皱起的眉头里藏着深深的忧虑，可是他知道自己无可奈何，当命运的激流咆哮而来，他能做的恐怕只有面对和坚持，即便再怎么看起来苍白无力的准备，都将有它的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