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绩溪县城,城外临时搭起的大棚中还有很多没有离去的灾民,正排着队领取施发的白粥,虽然比较杂乱但也没发生什么暴动之类的事情,看来帝国官方也是下了功夫的。
马车静了城门,一直往东走,在一家大宅子前停了下来。
陶行知带着两人一直到宅子后院中,走到一间大房子前,跟门外候着的小丫鬟说道:“荷丫头,老夫人没什么状况吧?”
小丫鬟儿行行礼之后,糯糯地回答道:“回老爷,老夫人还是一直昏迷着,没有醒过来,菊儿姐姐还在里面侍候着。”
陶行知点点头,对着黄老他们两说道:“麻烦两位了,家母正在里面,两位请帮忙看看。”说完让小丫鬟开门带两人进去,自己却在门外站着。
李缘东有些奇怪,看他这么着急,却不跟着大夫到里面见病人,未免有些怪异。
到了里屋,有一个年纪稍大的丫鬟正给床上的老太太擦拭着脸庞,见荷儿带着两个陌生人进来,知道是大夫,稍稍行了一礼站在边上。
床上的老太太大概七十多岁,一脸的富态,人虽然在昏迷中,稍有些皱纹的额眉却还在皱着,仿佛忍受着什么痛苦。
黄老看了一会老太太的脸色,然后伸出手把了把脉,从药箱中拿了一颗丹药给老太太服下,走到边上的桌子上开了个药方,然后向两个丫头点点头,带着李缘东出来了。
“陶员外久等了。”
“不知道家母情况如何?”陶行知急问道。
“现在已无大碍,按老夫的方子,吃上三五天就能康复。”黄老自信道。
“神医果然名不虚传,有劳了,陶某定会重金酬谢。”陶行知高兴道。
“酬谢就不必了,陶员外把诊金都换成食物发给灾民就好。”黄老说完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不过老夫人身体底子比较好,按理来说不应该生这样的病的,看起来像是心神郁结,再加上年纪较大,又经这次严寒侵袭,方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但是俗话说:解铃还需系铃人,心病还得心药治,如果不把心病治了,估计以后还是会再次生这样的病的。”
陶行知点点头,脸色有些痛苦,“此事说来话长,我们到大厅边喝茶边说。”
几个人到大厅坐下后,陶行知亲自给他们倒了新煮好的上等龙井,然后说出了内情。
陶行知祖上是做宣纸生意的,这宣州宣纸乃是在沧澜帝国出了名的,陶家的宣纸在宣州之中更是以“墨分五色”而著称,一度成为皇室的贡品。
陶家主家嫡系到了陶行知这一代,有两个兄弟。陶行知作为兄长,本来是要继承祖业的,但是却自幼喜爱诗书文章,家中长辈于是倾尽全力想要培养一个进士出来,陶行知不负众望,二十岁的时候考上了秀才,而老二陶行善在父亲去世后,就自然而然地要继承家中产业了。话说这陶行知和陶行善兄弟两自小一起跟着老夫人长大,感情很好,也没有其他大家大户那种争夺继承权的戏码。陶行知在父亲去世服丧三年后,就要入京赶考,而悲剧就发生在出行前的一天。
原来陶氏两兄弟虽然感情甚好,却不都是陶老夫人所出,陶老夫人只是在陶行知亲生母亲难产而死后续弦过来。
就在陶行知要上京赶考的前一天晚上,陶行善突然失踪,陶府中不知怎的,竟然流传出来一些言论,说是陶行知要在赶考之前把陶家家产预留给自己还在胎中的儿子,是以提前部署了计划,把陶行善给处理了。
老夫人虽然都喜欢这两个自己亲自带大的儿子,但是到底还是更加偏爱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陶行善,以为自己的亲生儿子遇害了,一时没了分寸,再加上谣言确实讲得有几分道理,于是让人把陶行知已经怀胎八月的妻子抓起来,扬言要活活打死,给自己的亲儿子报仇。
和自己的感情很好的弟弟失踪了,本来就很伤心,没想到连自己一向敬重的母亲,竟然怀疑起自己来,还要把自己的妻子和还没出世的孩子一起活活打死,陶行知当下气得直接吐血。
不过还好他自幼熟读诗书,再大的气也没压住自小培养起来的孝道,直接把事情告到了宣州府中。
当时的宣州知府知道陶行知有秀才的身份,而陶家更是直接跟宫中有交接的贡品之家,此事不可轻视,当下让人到陶府把陶行知的妻儿救了过来,但到底还是有些晚了,陶少奶奶还是挨了一些棍棒。陶行知看到自己怀胎的妻子虽然没什么大事,却是一身的伤痕,当下再也忍不住直接在官府中喊出了“不到黄泉不相见”的言语。
在这个年代,有身份的人特别是在官府中有功名的读书人,在正式场合说出的话就不能改了,否则你再做什么事情都会受到耻笑,有功名的人更是剥夺功名,一辈子不能再和官方来往。
事情到了第二天,却发生闹剧一样的急转。
本来失踪的陶行善却突然出在宣州府中,并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明白了。
真相却是府中的大管家贪图陶府的财产和地位,暗中伙同江湖中人把陶行善给绑了,并和巨石一起将他沉到宣州府的宛溪河中,再让下人在府中散出谣言,以图陶行知一气之下带人跟老夫人打起来,再趁乱暗中杀了两人。
整个阴谋几乎无懈可击,却是低估了孝道在陶行知心中的地位,没想到他没丧失理智,而是直接把事情报到了宣州府衙中,更没想到的是,陶行善竟然被宛溪河中路过的船家给救了起来。
陶行善在知道自己的母亲的所作所为之后,实在无脸再面对自己的大哥,一气之下直接就离家出走了,如今过去几十年了,都还没见回来。而陶老夫人在知道事情始末之后,也是实在愧对自己的大儿子,直接从宣州府中搬出来,回到了绩溪老宅这边。
黄老和李缘东听陶行知讲完整个事情始末,唏嘘不已。只能怪当时的管家太过于贪心,才导致这种事情的发生。对于陶老夫人和陶行知这两人来说,不能一概而论地说谁对谁错。只能勉强评价陶老夫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吧,但是已经三十多年过去了,一个人形只影单地过了几十年,内心却要不停地受到良心的谴责,也确实惩罚的够重了。
李缘东有些戚戚然,一对感情深厚的母子,近在咫尺,却像远在天涯一般不能相见,世间万事果然千奇百怪,老天爷竟是这么喜欢捉弄人。
突然灵光一闪,像是想起了什么,李缘东急忙问道:“陶员外当时在宣州府衙中是只说了‘不到黄泉不相见’么?没有其他的言语了吧?”
陶行知虽然对他的问题感到有些奇怪,但还是点点头回答说:“当时太过于生气,没说其他话,是就说了这么七个字。”
李缘东突然拍了拍手,形色露于脸上,高兴说道:“那这个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陶行知当下直接站了起来,兴奋问道:“不知小神医有何良策?”
“哈哈,说起来还是陶老爷善有善报,不知您老是否还记得今天接我们的地方是什么地方?”李缘东故意卖了一下关子。
“今天接你们的地方啊,黄河村啊,整个村子都被大雪埋了,唉,好生可怜。”
“哈哈,陶老爷好记性,就是这个黄河村,这黄河村出产的黄果,相信黄老爷也有所耳闻,我听村民说,这黄河村能出产这么好的黄果,其实是因为村中有一口黄色的湖泊,既然这个湖泊是黄色的,那么说他是黄泉,谁能反驳?”李缘东一脸笑道。
“嗯?小神医的意思是?”陶行知可是中过秀才的,而且这些年跟各路人物接触,已经不是简单人物,想想便明白其中的奥妙,于是开怀大笑道:“好好好,小神医才智非凡,陶某钦佩不已,更是解决陶某心头一大难事,请受陶某一拜。”说完深深作了一揖。
黄老也是开怀不已,摸着胡子,一边笑着一边点头。
陶行知行过礼坐了下来,心情安定之后,想了想,说道:“这黄河村乃是绩溪县管辖之地,要挖掘整个村子,这么大的事,恐怕知县那边不同意。”
“哈哈,这个就更好办了,我相信绩溪知县会同意的。原因有三个。”李缘东意气风发,帅气地伸出了三个手指,“一个是,黄河村那边的好多村民,都是想把被大雪压住的亲人尸体挖上来,只要陶老爷出钱出粮,保证他们很乐意去做,不仅尽了他们的愿望,还解决了目前他们毫无生产只等救助的局面。第二个,陶老爷把整个事情的始末告知绩溪知县,当然要省掉我们师徒这一块的,你就杜撰一个什么奇侠李四出来就好。相信知县会把整个事情给宣传开来,治下孝道的教化在政绩可是占着相当大分量的。这第三个原因就更加巧了,就是把黄河村弄成一个景点,改名成孝子村之类的,相信在您老的故事宣传开来后,慕名而来的游客肯定络绎不绝,到时候又给绩溪县增加一笔不菲的财务来源。”
“好好好,果然妙,小神医不仅才智不同凡响,谋略更是无与伦比。来人啊,快去备宴席,今天要和两位神医畅饮。”陶行知高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