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我是被冻醒的,在一个黑漆漆的屋子里,手脚全然没了知觉,这个宿主的身体并不是很好,那种虚弱感始终环绕不去。
我缓缓的从冰冷刺骨的地上坐起来,将覆了眼的发拢到脑后,摩挲着扶着墙站了起来,在一片漆黑中找到了门。
我尝试着拉了拉,便嘎吱的一声打了开。
突如其来的光线让我有些不能适应的闭了闭眼。
再睁开眼时,那些再熟悉不过的场景,告诉我,
终于,又回来了。
白雪覆朱红,琉璃瓦上绒。
那些宫墙,那些宫殿都拥着我离开那年,一般的白雪。让我在恍惚间甚至觉得,没有地狱,没有文秀,没有一切,我不过是做了一场梦,现在梦醒了罢了。
但终究是恍惚间才会这么觉得。
我打着颤走出了屋子,也不知道是怎的,宿主穿的衣服单薄至极,是夏天的宫装,甚至连鞋子都没有。
赤脚踩在凉透了的石砖上的感觉着实不好。
也不知道现在是我离开多久以后了……
我思索着,但现在要紧的事情还是要将兵符交给江泊。
兵符就在江泊寝宫的清历殿中藏着。
现在的这个宿主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宫婢,哪里能随意进出皇帝寝宫,更遑论去见江泊将兵符交与他了。
真是头疼。我摇了摇头,但不论如何,还得是现将这身行头给换了,先不说会不会因为太冷而被冻死,这身薄衣在此时就极为打眼了,这个样子指不定是犯了什么错被罚了。
宫里暗卫的排布是当年我一手安排的,现下看来,江泊并没有重新排布,要不得,我哪里能凭着记忆摸到这里来还没被捉住。
我将从望亦宫顺来的宫婢冬装穿好,出门,将门合上。
现下大抵是巳时左右,正是个宫里当值正忙的时候,也好钻漏子。
思来想去,还得是先见着江泊才能够拿到兵符,要不得,那层层裹裹的暗卫巡视的清历殿我根本连边都摸不着。
雪并未下着,前次下的雪却遗留了下来,堆得厚厚的,盖着地,像是铺了云锦。盖着一簇簇的朱红宫殿,高高低低,犹如数艘湖中画舫一般,就是不知这些年来,画舫中唱了些什么。
我看着这景,微笑,事到如今,能不能见着江泊也只能赌上一赌了。
低下头,学着普通宫女那般,踏着匆匆忙忙的小步子离去。
……
折梅煮茶。
这是我初入宫中的时候的事情了,那时候正是雪冬,拉着江泊,寻个近梅,又偏僻的亭子,火炉一点,慢慢的将盛着的雪都给熬化了,沸了,再放进收集好的梅,不紧不慢的侯着,或是画些什么,或是唱那么几首小曲,待那茶好,两人你一杯我一杯的便给分吃了。
起初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后面我也未与江泊提起什么,只是每次到了时候,我去往亭子,总能见着江泊在那里,脱去了朝服,着一身荼白袍子,披着大氅,静静的望着我来。而他身后的梅,点着未褪的红。
那眉眼,温舒的似是案几上的红泥火炉,又似是他手中的那捧尚带氤氲的茶,再冷的雪落了上去,也都化了。
像是一切竟在不言中,我们没有约定什么,但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每年都缺不得。
我现在赌的便是,即使我不在了,江泊依旧会去。
那时候为了不让人打扰,也不兴带什么人,也就几个保卫的暗卫,连侍女都没带,东西全自个拿着,亭子挑的偏僻,是靠近冷宫的地方,没有什么人会来。
我一边回忆着路线,一边走着,有些冷的过分了,便将手合起,哈一口热气,如此反复,冻僵的指头好歹是能勉强听使唤了。
离梅林还有些路,却是听见前头不远的一阵整齐的马蹄声。
我赶紧往旁边挪了挪,给预先留出路来。这个我熟悉不过了,是宫中的鞘远卫,专司巡视,也算是江泊的近卫了。
我贴着墙,将头垂的低低,也不看一溜骑着棕马,整齐地从我跟前按鞍慢行过去的鞘远卫。
在马蹄声与铠甲摩擦声中还混杂些什么对话。
“将军,这冷宫旁的梅林并非鞘远卫巡视之地……”
“我知道。”很淡的语气,却是极为熟悉的的嗓音,冷酒一般的微凉低沉,融到雪里头。
这一句话,像是定了落幕,此后除了马蹄声和细微的铠甲摩擦声再无其他。
待着鞘远卫全数走到了前头,我才缓缓抬起头来。
看着最前头,骑着黑色高头大马的将军,他穿着软甲,头上也带着盔。即使我站在前面,也不过只能看到盔下的半截脸,更何况我现在还站在后面,看到的不过是一剪背影罢了。
但我确实是感觉到一种久别重逢的味道。
好久不见,宸天。
我笑了笑,转身,离去。
…………
身着软甲的将军仿佛不经意的回头,却是一直看着那道从容行走的翠色背影,远去,消失,在层叠的梅林中。
一时间,宫女的背影,在将军眼前模糊了起来,与他记忆中某处深刻着的,重叠起来。
同样的从容,却是华贵难掩的衣装,金翠的发饰在微露的阳光下烁着光。
不紧不慢,但绝不回望的,走进每年冬雪必来的梅林………
那时候的他也是这么看着的。
将军收回目光,带领着身后的鞘远卫继续他们的巡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