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洲郊外的厮杀还在继续,县衙天牢里也发生了命案,两个刀法极准的黑衣蒙面人,几乎在顷刻间就杀了所有看守的狱卒,劫走了被关在地字号的木良。
等李广闻声带人赶来,早已人去楼空,更显阴森的阴暗牢狱里,只有昔日并肩的兄弟冰冷的尸体。
“亮子,亮子。”
“陈东耳,陈东耳!”
“老徐,章子!”
期望的奇迹总是在人充满希望的时候给予当头一棒,李广一遍遍的推晃兄弟的身体,双手早已颤抖不已。
“头儿……”经常吃酒的伙计颤巍巍的拽着他的衣摆,语无伦次,“这可都是一刀封喉?怎么办,怎么办?”
一下子瘫坐在长凳上,李广看着大敞大开的牢门,就好像是黑衣人在放声大笑的嘲笑以自己为首的这帮捕快,就凭这点儿三脚猫功夫也想保国为民?他多年来坚守的信念,顷刻间满目疮痍直至落地成渣。
黑衣人出现的时候,林正正在天牢房顶小憩,听到声响,虽然是第一个冲进去,但是为时已晚,那两人已经架起木良,杀了狱卒,并且与他对阵几个回合便用了烟雾弹逃走了。
之后,林正便悄悄的到萧别房间周围察看动静,守了一个时辰,听到的只有他的鼾声。
被官府封了的木府后院里,木良被放在侧榻上,黑衣人拉下面罩,单膝跪地。
“良叔!”
“你一亮刀,我就知道是你。宇轩,天底下怕是再没有人的刀法如你一般又快又利了。”木良燃起烛盏,“只是可惜了太子殿下经营的木府。”
秦宇轩起身落座,一身黑色劲袍将他衬得更加白净,若不是亲眼所见,任谁也不会相信这样一个白面书生竟是杀人不眨眼的快刀手。
“太子殿下心思缜密,却没想到被自己信任的人倒插一刀!”他叹气道,“那日我亲眼所见,是萧别萧大人带着那些个不知死活的捕快来的,是吧?真是枉了殿下疼他一场!”
木良没有说话,豆蔻烛灯仅能照亮一方八角桌,就好像瀛洲此刻的情形,对于太子来说若是捅了出去,便是百口莫辩,纵使皇后有心护佑,父子之间也定会生出嫌隙。
想当年,陛下怀疑后宫新晋宠妃蒋氏与身为侍郎的兄长在年少时有染,便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直接刀快人头落,杀了两个人,还责令侍郎府男丁永世不得科考。那是何等的多疑、自负,而蒋氏是仅凭流言而亡,太子这却是证据确凿。
“良叔莫慌!在去把您救出来之前,咱们的人已经从梁府中将这些偷了出来。”
猜到了他的担忧,秦宇轩从怀里掏出厚厚一沓的信封,摊在八角桌上,借着烛光,木良满意的笑了,没了证据,谁还敢胡乱攀咬当朝太子!
“太子殿下早就说过,你是他最中意的人选,心细、胆大,是个可塑之才!”说着说着,他惆怅的摇摇头,“旬邑若是还活着,必定是你的不二帮手,只是可惜了。”
“旬邑?良叔,我没听错吧!您的意思是说旬邑死了?”
“嗯,我亲眼见到了他的尸首,假不了。”
“不可能,您一定是看错了!”秦宇轩表情微变,“当日,我是和旬邑一起从后院逃出去的!这些信就是他偷出来的!”
“真,真的?”木良不信,手掌重重的拍着桌子,一遍遍,“若是,他为何不出来见我!”
谈话间,一个人影从窄窗中翻身而进,落地之后惯性的拍了拍手上的细灰,那修长的身姿,勾魂般微笑着的嘴角,除了旬邑,再无二人。
“良叔,您看到的那人是个被我贴了人皮的丑丫。”声音柔媚略带嘶哑是旬邑的第二标志,“我易容的手法和速度,您是知道的。”
旬邑盘膝坐在属于自己的红色蒲团上,讲述着那日李广如何混进屋内趁人不备偷走了书信、萧别的胞妹萧玉如何掩护贼人离开又如何一剑划伤了自己的右肩和萧别如何假仁假义,在木府被端之后主动向杨文成示好等等,种种消息引得木良眉头紧锁。他虽然满腹怀疑,却也不能不信。
面前这两个人都是太子殿下最为信任的良将、谋臣,三年前太子还曾留下口谕:“瀛洲之事,权谋计策问旬邑,杀伐之事听宇轩”。
“良叔,您在这呆着的时候,放宽心好生休养就好,门口的大五是我调教出来的好手,肯定会护您周全。”秦宇轩俯下身来,倒上一杯温水,话锋一转,“只是,咱们是不是要赶紧通知殿下做好准备?”
“你是指……萧别?”
端着茶盏的手抖了一下,木良想起那日萧别的神情,信还是不信,在心头萦绕,久久难散。
萧别,太子殿下从他还是个正六品时一手培植起来的心腹,如今高居正一品主司,十年的时间,若是没查清楚就给杀了……杀对了自然皆大欢喜,但若是中了圈套就算是毁了一片棋。
“良叔不信我和旬邑?”
“不。”起身而立,他摇头轻叹,“是萧别带人抄了木府不假,但是,陛下的心腹林正就在一旁,我只怕,他也是无可奈何。”
递个眼神,旬邑心领神会,接茬道,“良叔就是心肠软,做事喜欢左思右想,依我看,萧玉能护着那个捕头离开就证明萧家已有异心。何况,据我所知,当日的尸首中并没有萧玉,如此一来,这事儿就算坐实了!”
“萧家只有兄妹二人,当初殿下为了牵制萧别硬是将萧玉送到瀛洲,萧别有多疼这个妹妹不言而喻!萧家老夫人因为此事卧床月余,这对萧别的打击有多大,您应该是知道的,现在想想,说不定,这恨,从几年前就种下了。”
二人细细分析,木良只得点头,他们说的不错,当初为了要挟萧别,殿下的确是硬生生的拆散他们兄妹,萧别为此在东宫外叩跪了一夜。
而如今,成王到瀛洲视察,虽然只是监管,但陛下的爽快默许和派林正在侧,显然是对他还抱有希望。
杨文成,嫡皇后的嫡子,陛下曾经最宠爱的儿子,当年被冷落的太突然,几年前的卸甲也太过急促,很多事串在一起,太子殿下不得不防。
三人各怀心思,闷热的空气中渗出些许紧张的氛围,雷声响起,木良一惊,手中杯盏落地,摔得粉碎。
“良叔?”
“你说的对!我们必须提醒殿下,他是个仁主,一定会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说罢,他快步走到案几前,知道这是要提笔拟信的征兆,旬邑则跟在身后为他开了砚台磨墨,秦宇轩的嘴角闪过一抹得意的笑。
窗外的雨声稀稀落落的敲在窗上,小溪中激起阵阵波纹,闪电落在远处青山,闷雷声声,雨势渐大,郊外的厮杀还在继续。
自顾不暇,楚逸只好给齐桓解了穴道,而这位爷昏沉中只是揉了揉眼睛,茫然的环顾已经乱套的战局。
“这是在玩儿什么呢?”打了个哈气,他没心没肺的嚷着,“小爷就是睡了一觉,哪里跑出这么多二傻子捣乱?”
“有时间唠叨这些废话还不如赶紧过来给我搭把手!也不枉我为你争取了一刻钟的睡觉时间!”
将死在脚边黑衣人的长剑朝他踢去,楚逸回手一剑刺在对方的胸口,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血自然溅到了袍子上。
“真他娘的晦气!这可是我家老太太亲手做的袍子!”嫌弃拂去血渍,他冲齐桓喊到,“赶紧过来,当心我收拾了他们把你揪回去,让你哥关你禁闭!”
“我才不要打打杀杀的!不好玩!”
施展轻功,齐桓朝后退了一大步,刮了一下自己的鼻子扮个鬼脸,似乎还没看清眼下的形式。
“齐桓!”
“好吧好吧!”
在楚逸的威逼下,委屈如他,挪着碎花小布的脚下莲步生花并把手里的剑随手丢在地上,纵身跳到马背上,嗖的一声抽出名为顷幻凉的弯刀,借助脚踏马鞍的力度又跃回楚逸身边,看准时机,一刀划在黑衣人的脖颈上,当场毙命。
“齐兄弟好身手!”杨文成抽得空隙赞道,“顷幻凉,江湖十大宝刀中排名第五,今日一见,果真好风采!”
“别罗里吧嗦像个娘们一样,杨文成,等杀了这些二傻子,我让你好好看看我手中这把顷幻凉!”
执刀的齐桓收起玩世不恭,身体前倾呈攻击状,一双夜间能将周围辨别分明的异瞳,已经变成了血红色。鬼楼兄弟,天生异眸,被天下间以正派自居者视为妖孽临世。
黑衣人的头儿见态势对己方不利,也抽剑参战,但是他的目标从头至尾都只有雪酿一人。这个唯一的女人,抓了她,说不定就能直接扭转乾坤。
吹了声暗哨,黑衣人包围了杨文成,祁阳下意识的从雪酿身边离开,直接挡在主子身前,硬生生的接下了一刀。
那人趁机俯身跃到雪酿身边,雪酿袖中的短刀还未来得及抽出来,就被人从地上揪起,眼见就要跑到一个制高点可以进行谈判了,谁料背后杀出一个墨渠,狠狠的砍下了自己的手臂。黑衣人吃痛,与赶来相助的同伴一同后退了几步。
雪酿眼看着要摔在泥泞的地上,再睁眼却落到了墨渠的怀里,隐忍了多日的思念、悔恨、害怕和种种复杂思绪全部化为泪水,掺杂着雨水,她放声痛哭。
闻声,浑身湿透的杨文成见雪酿无碍长舒一口气,并未觉得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教下他们那样有什么不妥,毕竟生命攸关,但是他转而怒视祁阳。
“主子……”
“有急着认怂的功夫还不如多杀几个人!”杨文成厉声道。
纠缠间,见形势无法逆转,黑衣人结成队伍落荒而逃,而那为首的带头人却留下一个迷离的笑容,仿若他才是最后的赢家。
此时,城中方向升空红色信号弹,祁阳大呼不好,这群黑衣人是来调虎离山的,天牢被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