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沫将热腾腾的蔬菜粥放在茶几上，望着背对着自己缩在沙发上的鹿明，他的背宽厚了许多，此刻却显得如此脆弱，像是一棵饱经风霜的白杨，折了树干，在风雨中飘摇。她颤颤微微地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鹿明的肩膀，“小……”余下的那个字卡在喉咙里，许久才吐出“鹿总”这个生分的称呼。
见鹿明没有反应，她才鼓起勇气强行帮他换了个适合喂食的睡姿。她舀起一勺粥，在嘴边吹了吹，才送入他的嘴里，像对待婴儿那般温柔细心，小心呵护着。
鹿明迷迷糊糊地张嘴咀嚼，其实，不管是五年前还是现在，艾沫的厨艺确实不佳，碗里的蔬菜粥也平淡无味，粥是粥，蔬菜是蔬菜，可他却吃得风生水起，偶尔还舔了舔唇边的汁水，一副满足的模样。
无论清醒时的他如何拒人于千里之外，身体却是诚实的，诚实地无法拒绝她的温柔。
眼看着碗里的粥一点点地被消灭，瞳眸里的担忧退了不少。抽出一张纸巾，轻轻擦拭残留在他的嘴角的汁水，望着紧皱的双眉，忍不住想要将它抚平。指腹在他的眉间摩挲，温暖的触感，似乎平复了他的焦虑，眉头舒缓开来，像是一个沉睡着的少年。
时光对他似乎很仁慈，除了脸上的轮廓更加分明外，没有任何变化，只有那瞳眸里的深沉在提醒着她，他们已经分离五年之久。
艾沫就那样坐在沙发边，安静地望着他的脸，瞳眸里闪过复杂的神情。沉睡着的他，才有几分当年的模样。
是她，她亲手将当年那个阳光温暖的少年弄丢了。她想要找回，却不知如何找回，像是迷失在迷宫中，不知所措，却又斗志高昂。
黎明破晓，艾沫悄悄地退出他的房间，像是从来没有来过一般，房内也没留下任何痕迹。
阳光透过窗户洒落在鹿明的脸上，他本能地抬手挡住光线，待眼睛适应了强光之后才将手移开，有些吃力地坐起来，看了看表，瞬间进入工作狂模式。
这次商务会议十分重要，除了鹿明，公司的几个高管也来了。日方的阵势也表达了对这个项目的重视。
翻译小古被这阵势吓得不轻，脸色苍白，紧张地几乎快要忘记呼吸。她进翻译公司半年了，但一直专研笔译，口译经验屈指可数。
开头的寒暄自然不在话下，可一进入正式内容，她就反应不过来，那些带着关西腔的日语像是经文一般左耳进右耳出，面露难色地望着鹿明。
鹿明嗔了一眼董俊，随即用英文跟他们交流，日本人的英文总是带着让人费解的口音，加上手势才勉强进行下去，简直就是一场头脑风暴。
鹿明担心双方都无法表达核心内容，无奈中止会议，向日方道歉。
一路上，他都沉着一张脸，像是暴风雨前的寂静。董俊深知，这顿骂是躲不过了。果然，刚回酒店，他就眼神犀利地盯着他，“这就是你找的靠谱翻译？！”嗓音里带着凌厉和竭力克制的怒意。
他很少在众人面前发怒，可是周身依旧散发着让人生怯的气场。
“鹿哥，这不能怪我，我哪知道号称金牌翻译的小古这么上不了场面……”
鹿明双唇紧抿，瞳眸里传达出“难道怪我？”的信息。
董俊接着委屈辩解道：“当初要是继续用艾沫，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好不容易克制住的怒意一发不可收拾，“艾沫！叫得倒是亲切！立刻去找一个靠谱的翻译！”
“鹿哥，其实，你不用着急的。”
“你知道这个项目涉及多大金额嘛！”
“每次一工作，你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鹿明收敛了一些，“别说了，快去联系翻译吧。”
董俊神色轻松地拨通了电话，没几句就收线，“鹿哥，解决了，下午的会议她会准时参加的。”
鹿明有些不可置信，“这么轻易就找到了？靠谱吗？”
“绝对靠谱。”说着往门边走去，“我先回房补个午觉。”
鹿明朝他扔了个靠枕，他一躲，靠枕砸在门框上，随即落在地上，“臭小子，还睡得着。”
“放宽心～”门外传来他慵懒的嗓音，光听声音就能判断出他先是伸了个懒腰，随后打了个哈欠，迈着长腿往房里走。
艾沫接到电话的时候，正陪着陆杰游玩，挂了电话之后，暗自窃喜，简单交代几句就匆匆离开。对于小古的怯场和不专业，她表示由衷的感谢。
他们到达的时候，艾沫就已经等在门口了，露出专业的笑容，一一向高层们问好，包括一脸惊讶的鹿明，随后简单地做了自我介绍。
其中几个高管似乎认出了艾沫，窃窃私语。
“你知道我不喜欢用曾经否定过的人的。”鹿明轻声责备道。
“别无选择。”董俊轻声回应，躲开他的视线。
突然接手，事前也没有任何准备，会议过程中，出现了几处艾沫不理解的内容，好在艾沫不怯场，不耻下问，最终还是准确转达了双方的意思。
鹿明望着款款翻译的艾沫，在她的身上，再也看不到当年那个自卑的女孩了。
会议结束后，董俊叫住艾沫，“艾沫，你今天的表现实在是太好了，接下来的几天也要加油哦。”
艾沫笑着点头，视线落到鹿明的脸上，他像是没有看见她似的，与她擦肩而过，面无表情。
她追了上去，浅浅地笑道：“鹿总，下次会议的资料能提前发给我吗？”
“工作的事情我会让小俊联系你的。”
公事公办的口吻，冷得让艾沫的心凉了半截，垂着头安静地跟在他的身后，像极了古时伺候少爷的丫鬟。
倏尔，他停住了脚步，艾沫撞了上去，一声闷响，“跟着我做什么？”
艾沫揉了揉额头，“我没跟着你，我也住在大阪日航酒店……”
“我昨晚在酒店就遇到艾沫了，所以我才那么淡定的。”董俊乐呵呵地说道，完全没有察觉到鹿明周身散发出的寒意。
“艾沫！”陆杰一脸担忧地走向艾沫，“怎么现在才回来，手机也不接，我以为你走丢了呢！”
艾沫掏出手机，一脸歉意，“不好意思，陆总，因为工作，把手机关了，您在这里等了很久吗？”
“也没有，你没事就好。”陆杰这才注意到身边的鹿明，伸出手，“你好，我是陆杰。”
鹿明伸手回握，“你好，鹿明”
“久闻大名。”
“哪里。”
“艾沫，你还没吃饭吧？”
“我们正好要去吃饭，不介意地话一起？”董俊礼貌性地邀请道，陆杰却当真了，愉快地答应了。
